作者:己亥之冬
最后魏建岭发话,一锤定音:“你们仨都给我闭嘴!”
夜里睡觉的时候,魏建岭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愁死了,睡不着。魏俊海睡得呼哈,呼噜打得震天响。
魏建岭听了,心里更是烦躁,所幸从床上下来,踹了魏俊海两脚。我睡不着,你睡这么香,我气得慌。
魏俊海睡得迷迷糊糊,屁股一疼,睁眼一个黑人影站自己床边,吓了一大跳。挥起拳头给了魏建岭一拳。
“小王八羔子打你叔!”
“叔,你大半夜干啥呢,能怨我吗?”
魏建岭坐地上捂着被魏俊海打疼的脑袋:“睡不着。愁死了。”
“愁啥?”
魏俊海不想聊天,敷衍了一句,重新躺床上睡觉。
魏建岭从地上起来,“砰砰”给了魏俊海两锤,“让你揍你叔,你叔揍回来!”
魏俊海:我好好睡觉招谁惹谁了……
不过魏俊海清醒着的时候,也不大真敢跟长辈对打,只好生受了魏建岭两锤。
没了呼噜声,锤了魏俊海两锤,魏建岭心里好受多了。也愿意跟魏俊海聊聊烦心事儿。
他说:“愁啥,愁今天见着的魏潭女朋友,还有大丫头那个老师。”
魏俊海只想睡觉,敷衍道:“这有啥可愁的。不用你操心,多好啊。”
“见着魏潭吧,我总想起他亲爹。”魏建岭点了根烟,“你妹那个吧,我又担心闹到最后跟你姑那样。”
魏俊海猛地翻身坐起来:“怎么说?”
你细聊聊。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第64章 一些往事
◎一些往事◎
魏俊海年纪比魏潭和魏檗都大, 对于姑姑魏红缨,和跟他姑姑好的那个知青,他有模模糊糊的记忆。
在魏俊海记忆里, 姑姑很漂亮,爱俏又爱笑。穿着花衣裳,笑起来声音像门前挂着的风铃。每次赶集回来, 都会给他糖吃。有一年村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陌生的男男女女, 住在村头的几间空屋里。
魏俊海现在知道了, 那些人, 就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他印象中,那些人到了村里没多久, 他就在爷爷老魏头家里,时不时会见到一个高个男青年。后来姑姑和这个男青年结了婚, 魏俊海便改口叫那人姑父。
再后面的事情,在魏俊海的记忆里像拉了进度条, 点了快进键一样。他似乎在村里疯跑、玩闹, 突然有一天回家,发现姑姑肚子大了起来。又没过多久,姑姑怀里抱了个小娃娃,然后姑姑就在村里失踪了。
他爹说,他姑嫁人,嫁到临县去了。
那个时候魏俊海不明白,他姑不是已经在村里办过婚礼结婚了吗?他最开始不知道, 好奇问过一次,被他爹逮着一顿猛揍。
现在魏建岭自己起了话头, 魏俊海哪里能忍住不问。
他问了一直以来压在他心里最大的疑惑:“我姑到底还活着吗?”
不然嫁到临县, 再远还能有他们来省城远?这么多年, 怎么做到一点儿来往都没的?
“呸呸呸。瞎说什么。”
魏建岭道:“当然活着,不过好不好就难说了。”
“真嫁临县去了?”魏俊海问:“怎么没见去走过亲戚?”
“你怎么知道没走过?”
魏建岭弹了弹烟灰。
送嫁的时候,是他们兄弟两个送的。后来,隔了一年,魏建岭再去的时候,魏红缨已经生了个娃。他去的时候,魏红缨两口子不知道因为什么拌嘴,总归是农村家里鸡零狗碎的事情,魏红缨正抱着娃和她男人撕打。
刚生完娃的女人,哪里打得过男人。
如果不是刚巧赶上魏建岭去看她,魏红缨还不知道会被男人打成什么样。
魏红缨见着魏建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哥哥把她带回家。
魏建岭哪有本事把她带回家。魏红缨已经扔下一个奶娃子,老魏家还不知道怎么养,如果再抱着个奶娃子回去,一下子又多两张嘴吃饭。老魏头肯定不会养她娘俩,如果能养,也不会再把她嫁出来。
自己家,自己家也穷得叮当响,哪里有余粮管她。
魏建岭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什么心情,只记得自己拒绝了魏红缨的要求,和魏红缨听到自己拒绝后,冰冷、绝望,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
“唉。”黑夜里,魏建岭烟头明明灭灭,多年过去,想起往事,难免对妹妹动了恻隐之心,跟魏俊海说:“你姑太不晓事儿,我好心好意去看她,她说要跟娘家断绝关系。断绝拉倒!你爹也去看过她,也被她骂回来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你姑这辈子,毁就毁在袁起身上了!”
“袁起?就是魏……”魏俊海差点说魏潭,连忙止住话头,转口道:“就是骗我姑的那个知青吗?”
“可不就是那狗蛋!”
魏建岭现在想起袁起,还恨得咬牙切齿,他握紧拳头,往虚空挥了挥手,想象那里有袁起的脑袋。他现在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袁起,是从地里浇地回来。
他挽着裤腿,光着的脚,脚底、小腿上全是泥。袁起干干净净,白衬衫、军绿色裤子,脚上穿着胶鞋,站在自家院子里。
魏建岭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那时候他想,你穿的再干净,不一样要上山下乡,接受我们贫下中农再教育?他爹老魏头是支书,安排他当管理知青的小队长。
那些知青,让魏建岭“教育”的叫苦连天,没一个在他手底下讨了好去。可没过多久,魏建岭便发现,每当自己给袁起安排重活,晚上到家,准见不着自家妹子的好脸色。
一来二去,魏建岭发现,袁起竟然勾搭上他妹妹。
那些手段。魏建岭跟魏俊海说:“吹拉弹唱,咱农村人见都没见过,现在我想起来都泛恶心。但就是讨女人喜欢。”
“姓袁的通过咱家上了大学。听你姑说,他在城里找的那个老婆,更不得了,是个好大干部的闺女。”
“啧啧。”魏俊海道:“还真怪有本事。”
“可不是么。”
魏建岭把烟屁股按灭,屋里漆黑一片。
他在黑暗里的叹息带着担忧,“老鼠儿子会打洞,你看魏潭今天吃饭的时候伏低做小,甜言蜜语哄那个女的,你能吗?太随他亲爹了,咱老魏家,谁能做的出来。”
魏俊海认真想了想,道:“我倒是想,可我脑子笨,长得丑,人家也看不上我啊。”
“我现在,就担心魏潭跟他亲爹那样。”
魏俊海随口劝他二叔:“你担心啥。魏潭是个男的,真随他亲爹,骗了小姑娘,拍拍屁股走了,咱家又不吃亏。”
“你懂屁!”魏建岭糟心的骂魏俊海。
还要你说,我当然知道魏潭不吃亏,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我屁也不懂!”魏俊海重新躺床上,拽上被子。吃完瓜,种瓜的拜拜了您呐~他没好气的说:“我真是闲的大半夜听你唠叨,睡了!”
“我妹你更不用操心。”魏俊海说:“反正我听你的说法,我姑要有我妹一半的脑子,也落不到现在这地步。”
魏俊海翻身睡觉,不再搭理魏建岭。魏建岭也不想再搭理糟心大侄子。好在大侄子刚睡着,还没打呼噜,让魏建岭达成异乡、黑夜、独醒、寂静几个,容易让人心事重重想东想西的条件。
魏建岭现在是魏潭名义上的爹,按农村的规矩,魏潭将来是要给他养老送终,摔盆捧灵的。他担心魏潭像他亲爹,他亲爹为了自己,连老婆孩子都能说扔就扔。搁魏潭身上,自己这名义上的爹,实际上的舅,算啥?屁都不算,还不更是说扔就扔。
魏建岭心里挤满对自己将来可能会“断子绝孙”没人养老送终的担忧,对魏檗的那点儿可能会被骗的担心,早在心里挤没影了。
他翻来覆去一晚上,临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了,办葬礼,魏潭果然没来,挑头的竟然是魏檗。魏建岭四下里一看,既没打幡的也没哭灵的,魏檗还在那里说什么拉火葬场,骨灰埋公墓……
魏建岭一个激灵吓醒了。
梦见自己死了没吓醒,梦见没摔盆的不入祖坟被吓醒了,不愧是你,魏建岭。
魏建岭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魏俊海才醒。
魏俊海看到坐着的魏建岭大吃一惊,问:“叔,你一宿没睡吗?”
“刚醒。”魏建岭有气无力。
魏俊海听了,没再理他,自行起来洗漱。他在招待所洗漱台的镜子旁边左照照,又看看。招待所诶,省城的招待所,回去能吹一辈子!
等到魏檗过来敲门叫他们,魏俊海才依依不舍从洗漱台前离开,魏建岭随意冲了把脸。
打开门,魏檗见了魏建岭神色吓了一跳:“咋?你还认床?昨晚没睡好?”
魏建岭神色蔫蔫的,不答话。
魏俊海早上起来,已经琢磨过来了,他二叔八成是担心魏潭像他亲爹那样,有了个得力的老丈人,将来认祖归宗不养他。
但这话不好跟魏檗说,所以魏俊海从床底下拉出辣椒种子看了看,排揎魏建岭:“得亏我叔一宿没睡,看,种子好好的,一点儿没丢。”
魏檗便以为魏建岭跟钱盛和王阳一样,都是担心辣椒种子丢了,才没睡好。
招待所早上不管饭,魏檗几人退了房。魏潭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他带魏檗几个到他学校的食堂吃早餐。
魏潭看魏建岭萎靡不振,问他:“爹,你昨晚没睡好啊?”
“昂。”魏建岭说,“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不适应。”
吃过早饭,魏檗到路上准备打车去农资市场的时候,她看到魏潭和魏俊海落在后面,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啥。
来了一辆黄色面的,魏檗招呼大家上车,对着还在跟魏潭说话的魏俊海喊:“快走了——”
魏俊海匆匆跑到车上。
魏建岭问他:“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带劲。”
魏俊海不敢看魏建岭,心虚的说:“没、没聊啥。”
坐在前排的魏檗,好奇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魏俊海,随后闭目养神。
到了农资市场,找到陈浩。
刚刚签了合同才一个月,就把种子送来了?陈浩惊讶道:“这么快?!”
因为有南常农科院的背书,陈浩果然没有对种子质量、纯度有什么质疑,没怎么问,便收下了魏檗的种子。现在正是辣椒种子缺货的季节,再过一个月,就要往各地代销点发下一茬辣椒的种子。但制种基地要交种子过来,就像魏檗之前算的那样,要六十天,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才会大量出货。
这中间的空档期,其实用的都是去年留下来的,或者是今年零星的新货。
如果在这个空档期有一笔新货进来,陈浩给魏檗签支票的笔飞快,一点儿磕巴都没打。自己今年肯定能大赚一笔!再打开局面,说不定卖到省外都有可能。
魏檗拿到支票,也没耽误。几个人打车去了银行。
取完钱,魏建岭、魏俊海、王阳、钱盛几个人把钱装到自己的背包里,装钱的手都在抖。
多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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