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小宝丫眼睛咻的瞪圆忍不住到处转,赵凛镇定自若,抱着她走进巷子里,然后消失在转角。很快,走过的巷子里出现赵老二的身影,他站在转角处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到人。摸摸后脑勺惊异嘀咕:“人呢,明明看到往这边来的。”他就想看看赵凛如今住在哪,好叫他爹娘过来闹上一闹。
他转身,正打算回去,一只破麻袋从天而降,将他兜头罩住。还不等他喊出声,密集的拳脚就砸了下来。他惨叫连连,几息后,巷子里没了动静,他鼻青脸肿的爬了出来,巷子里依旧连个鬼影也没有。
赵老二一瘸一拐,骂骂咧咧走了。
等他走后,赵凛抱着赵宝丫从一户院子里跳了出来,父女两个相视而笑。赵宝丫扬起小拳头冲着巷子的尽头挥了挥:“哼,活该!”
一回到城隍庙,赵宝丫就抱着小裙子往里跑,城隍庙里头三两个香客见怪不怪的看着她笑。
“师父师父……”赵宝丫穿过正殿跑到后院,抱着小裙子在权玉真面前转了个圈,开心的问:“师父,我的小裙子好看吗?”
“好看。”权玉真正在种葫芦,放下水瓢补了一刀:“再好看,你在道观也要穿道袍,不是浪费吗?”
赵宝丫一点也没有被打击道,弯着眉眼笑:“那我晚上穿,睡觉穿,出去玩的时候穿。”她好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呀。
权玉真看向走过来的赵凛问:“你不是去了青山书院,怎么去买衣服了?”
赵凛把书院的事说了,权玉真道:“早该置办这些了,既然决定科举就收起满身的匪气。刀、枪、棍、棒也别使了,多锻炼锻炼嘴皮子和笔杆子,这些用得好,比什么都利。”口诛笔伐往往是杀人利器。
“您说的是。”赵凛递了那套素净的衣裳给他,“丫丫孝敬您的。”
“孝敬老道的?”权玉真的话戛然而止,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继而撇嘴道:“老道日日穿道袍给我买做什么?”他嘴里虽这样说,抚摸衣裳的手却异常爱惜。
赵宝丫:“师父也晚上穿,睡觉穿,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儿穿呀。”
“晚上穿又瞧不见,睡觉穿着多难受。”权玉真嘴角有了笑,“倒是可以穿着出去买肉……”他抖开衣服来回的看,忍不住感叹道:“头一次有人给老道买衣服呢……”
赵宝丫好奇问:“师父的家人没给师父买过吗?”
权玉真:“老道无儿无女,亦没有兄弟姐妹,哪来的什么家人。”
赵宝丫:这不就是从前的她么,一个人待在荒星,没有家人更没有家。
她鼻子一酸,捏着小拳头保证:“师父,以后宝丫做你的家人,每年都给你买衣服……”
权玉真正想着这徒弟没白收,小团子又特别认真道:“……寿衣也买,给你养老送终。”
他感动一收,呵呵了两声:真是谢谢了。
备考的这三日,赵凛没有再去做工,而是待在城隍庙安安静静的写签条、画符。他常年握刀,手本来就稳,起初字写得丑只因为对字不熟,下笔迟钝。如今开窍后,下笔坚定,字自然行如流水,隐隐透出些许锋利。
想到权玉真的话,又把那些锋利藏了些许,将字写得圆润了一些。
去参加入学测试的那一日,他早早起来穿一身藏青色长布袍,剃须净面,黑发半束,以木簪固定,举手投足刻意收敛,当真有几分儒生的模样了。
权玉真也穿了那套素色盘口衣裳,借了辆牛车送他去。赵宝丫抱着大黄坐在牛车边上,两只小脚一路晃荡到了青山书院。书院门口聚集十来个同样来参加入学考试的书生,看见高大的赵凛都未免多看了两眼。
等门童过来喊话,赵凛理了理长袍往书院里走。
书院的门关上,一群送考的人在外等候。赵宝丫站在牛车上往书院里面看,然而除了高墙和大树什么也看不见。
“阿爹会不会紧张呀?”
“上次赵二叔就是太紧张了把笔折断了。”
“师父,阿爹什么时候出来呀?”
“……”
小团子小嘴儿一直叭叭叭的,瞧着比她爹还紧张。权玉真躺在牛车前面打瞌睡,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你爹拿刀的人紧张什么,才刚进去还有一会儿呢,不是给你买了包子,坐着等就是。”
赵宝丫咬了一口包子,眼珠子转了转,手脚并用的爬下了马车,大黄也紧跟着跳了下去。权玉真察觉到动静,立刻翻坐起来问:“你去哪?”
“钻狗洞。”小宝丫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娃儿野惯了,又有大黄跟着,权玉真也懒得管她,躺下去继续睡。
与此同时,书院青舍外,赵老二借口如厕从课堂溜了出来,站在窗口往里瞧。他搜寻一圈没找到熟悉的身影,还以为赵凛不敢来了。正得意间,忽瞥见窗口正下方坐着的人,神清面净,下笔从容,身上一扫锐气,多了两份雅来,不正是他那个好大哥——赵凛么。
几日不见,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赵老二惊愕过又隐隐瞧见他字迹,顿时紧张起来:他什么时候读的书?还能作答,不会真考进书院吧?
一想到三天前放的大话,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考生陆陆续续的交卷,甲班的周先生示意所有人在屋子里等,他拿试卷去隔壁检阅,半个时辰后公布是否录取。赵老二盯着周先生出来,连忙快走几步追了上去直接把他手里的考卷撞落了一地。
第15章 15
赵老二前几日被打了,回来只撒谎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赵老二连连道歉,假意帮忙捡考卷,眼睛瞟到赵凛的那张,顺手捡起来刚打算藏匿,斜刺里就冲出来两只大狗,扑过来就要咬他。
“救命啊!”赵老二吓得屁滚尿流,拔腿就跑,手上的考卷掉了也来不及捡。周先生捡起散落的考卷,盯着满书院瞎跑的一人两狗,暗自嘀咕,“书院不是只养了一条黑狗吗?怎么又来了一条大黄狗?
赵老二被追上了树,大黄狗一口咬在赵老二的裤腿上用力往下拽,势必要把这个想狗嘴里夺屎的家伙给弄下来。大黑狗龇牙咧嘴的犬吠,跳起来也想去咬。
青舍里的考生听到动静齐齐挤到窗口观望,赵凛人高马大,都不用垫脚越过一众人头,远远就瞧见了凶恶的大黄。他眸子睁了睁,立刻四处圈巡,很快在周先生身后的矮草丛里瞧见一颗探出的小脑袋。
这小丫头是钻狗洞进来的?
未免太大胆了一些!
赵凛无奈扶额。
赵老二被追得狼狈,最后还是被书院食堂的大厨用两块狗骨头解救了下来。监院听说他如厕如到门口来了,发了大怒,罚他去打扫茅厕。等他捏着鼻子从茅厕出来,就看见公布栏前挤满了人。他着急忙慌的挤了进去,众人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臭味连忙闪避开,他挤到最前面,定睛一看。
公布栏的宣纸上,首位赫然是赵凛的名字。
身后有人讨论:“听说那个赵凛考卷答得特别好,还得了顾山长的夸奖。”
“好像是分在甲班了吧?”
“不会吧,才进来就甲班吗?那下次县试也有他吗?”
“姓赵?什么来头啊,有没有人认识他?长什么样啊?”
大家讨论热烈,有人拍了一下赵老二的肩问:“赵庆文,他也姓赵,你认识吗?”
赵庆文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袋嗡嗡嗡的,仿佛回荡着那一句:吃屎吃屎吃屎……
真他妈的太臭了!
明日赵凛来报道不会真叫他吃吧?
“让让让。”
有人拨开傻愣的赵庆文,人群里走来一人,白底青衣、头戴玉冠立在公布栏的宣纸前。
赵庆文眼前一亮,凑了上去,道:“陆坤学掌,这个新考进来的赵凛我瞧见了,人高马大的,还被周先生夸奖了。”
陆坤是江宁陆氏子弟,平日里倒也得过周先生的夸奖,可却没被顾山长夸过。他算有才,被任命为一学之掌,但恃才傲物,为人张狂,猛然听说新进的考生直接被分到了甲班,还得了顾山长的夸奖,心里微妙的不平衡起来。
他问:“山长当真夸他了?”
旁边立刻有学子道:“夸了,还频频点头。”
陆坤的脸上顿时难看起来。
其实今日,顾山长看了考卷,也就随口说了句不错,点头压根是没有的事。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罢了。不过往年临时考进的学子大多都是分配在丙丁两个班级的,就算考题答得再不错,最多也就分在乙班,赵凛能分到几班不过是下面人瞎揣测顾山长的意思。
议论声渐小,周围人都看好戏似的看向陆坤。陆坤压住心里的怒气,盯着首位的名字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同他教好的几个人立马跟了上去,赵庆文也跟在他们身后。
等远离人群后,陆坤突然停了下来,朝几人问:“你们有谁认识这个赵凛?是哪里的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又有人问坠在最后的赵庆文认不认识,赵庆文连忙摇头否认,并且把赵凛贬低了一通,势必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和赵凛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坤听后,越发觉得这个赵凛不喜,朝最爱奉承他的马承平道:“明日是不是要分配宿舍?和管宿舍的小童打个招呼,若是赵凛要住宿,把他分到西苑最里的那间去。”
几人一听,面上都是一喜:看来又有事可做了。
赵庆文这下放心了:赵凛再厉害,肯定斗不过陆坤这个地头蛇,迟早会被赶出书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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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结果公布后,负责分发考卷的小童就交代了考过的考生明日过来报道。又特别说明道:“若是家住镇上的可以申请走学,凡镇上以外的学生书院里统一要求要住宿,除束脩外,吃住每年多交五两银钱。”
能来考青山书院的,来前大多都是打听过情况的,对于这点也没多大异议。倒是赵凛头一次听说这个规定,他愣了愣,上前询问:“那书院是否可以带书童?”
小童点头道:“可以,书童仅限一人,吃住另外多加二两。”
赵凛又问:“书童可有什么限制,比如年岁?”
小童事忙,随口答:“只要是男的就成。”
赵凛这才放心,领了书院发放的入学凭证出去了。门口,赵宝丫脆生生喊了声阿爹,然后跑了过去。赵凛一把抱起她,摘掉她头顶的绿叶子,道:“怎么又调皮了?”
赵宝丫噘嘴:“才没有呢。”
她把赵二叔打算使坏的事说了,赵凛眼神暗了暗,夸了她两句,坐上牛车回去了。午后,赵凛把要住宿的事说了,小宝丫急了,跳着道:“那宝丫怎么办呀?”
权玉真道:“你阿爹去读书了又不是不回来,这不还有师父吗?”
那能一样吗?二叔读书那会儿,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呢。
赵宝丫不高兴了,委屈巴巴的看着赵凛。赵凛轻笑了一下,朝权玉真道:“书院里可以带书童,我打算带丫丫一起去,休沐的时候就回来看您老人家。”
权玉真愣了一下,画符的手不自觉顿住了。随即又撇撇嘴道:“走了好,要不然一天到晚还得看着个小丫头,烦死了。”等了一会儿,他补充了一句:“书院人多,人心也复杂,你又时时在上课,切莫叫人欺负了她去。
赵宝丫:“我才不会被欺负呢,书院里有小黑,还有好多小动物,他们都会帮我的。”
权玉真倒是知道那些小动物特别听她的话。
稍晚些,赵凛开始收拾行李,其他东西都收好后,他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刀。他记得明明藏在床底下的,怎么就不见了?
权玉真也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最后道:“丢了也好,难不成你还想扛把大砍刀去书院不成?据老道所知,青山书院教学严苛,是不准带刀配箭的。”
赵凛:“也不是想带到书院,只是这刀跟随我许多年,舍不下……”
赵宝丫坐在那左顾右盼,甚是心虚。
等到晚上快睡觉时,她实在憋不住,期期艾艾把埋刀的事说了。赵凛哭笑不得,问她为何埋刀?
赵宝丫小声说:“我怕阿爹去从军了。”
赵凛:“阿爹不是答应过丫丫,不会去从军吗?”他发现,即便他保证了,闺女也时刻恐惧他回去从军。
赵宝丫憋了半天才道:“我,我之前梦到阿爹和大胡子伯伯一起去从军了,然后被人砍死了。”她只敢说一半,怕说太多,阿爹会怀疑她不是宝丫。
赵宝丫生出点愧疚来,又惶恐又担忧:要是阿爹知道她是后来的,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她这样想也问了出来:“阿爹,要是宝丫不是你女儿,你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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