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红酒
“丫丫?”厢房门口突然传来赵凛的声音,紧接着一簇火苗亮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在火光里,讶异道:“春生?怎么起来了?我打人的声音太大了?”
地上滚着的五个人满脸青紫,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呜呜呜的叫唤。像面前抱着猫猫的清俊少年求救。
他娘的太凶残了,他们手还没摸到那些东西呢,就差点被打骨折!
现在的读书人握的不是笔杆子是大刀吗?
何春生摇头:“不是,白日在正厅就瞧他们鬼鬼祟祟,方才猫猫去找宝丫妹妹,被我截住了。”
这五人正是白日见过的师爷和四个衙役。
赵凛夸他:“不错,有点眼力劲。”
他把五人串在一起拉到前头的公堂上,何春生抱着猫猫跟了过去。公堂里盏了灯,赵凛手里捏着一把削薄的小刀,坐在略微有些摇晃的太师椅上,对着几人严声道:“好好的衙差不当,偏要当贼?”
被串成蚂蚱的五人:严重怀疑县令大人来的路上被马匪截杀掉包了,怎么做派比土匪还土匪!
师爷呜呜呜的求饶,不断以头点地。
赵凛:“想说话可以,待会把你们嘴里的布拿了后不许喊叫,否则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师爷和四个衙役疯狂点头。
赵凛抬头示意,何春生立刻上前,把五人嘴里的破布扯了。五人立马磕头求饶,偏偏又不敢太大声了。
“大人,饶命啊,我们就是穷疯了,鬼迷心窍!”
“对对对,我们就是穷疯了鬼迷心窍!”
赵凛起身在他们面前走了两个来回,鞋面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刀碰到磨刀石的沙沙声。五人提心吊胆之际,就听赵凛道:“同本官说说荆州的情况吧,小到民风、大到周遭形式,事无巨细都说一遍。”
他这次来,发现霍老将军的舆图和荆州现状有少许的差异。应该是霍老将军不在的这些年,荆州又发生了变化。吕勇前几日也大概说了一些荆州的情况,但他需要知道的更清楚,这几个当地的老油条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锋利的刀尖一直在几人面前晃啊晃,几人自然不敢说谎,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
总结起来就是:荆州虽然大,但大部分是荒地,城池分布也杂乱。静王府前几年开始改建荆州,以静王府为中心,将城池改造成了一个同心圆。把所有的城池百姓都迁到了一个城内,十二商会的十二个主事府邸散在外围圆线上,下辖的官员,知府、知州、通判、县令等府邸都安置在内圆线上。朝廷派来的官员其实没什么实权,都是依附静王府而生,要是不听话的就会像上一任县令一样——死无全尸。
城池之外是散落响马、土匪、游牧民族之流。
这样能有效的防止响马侵袭,又能加强对荆州所有人的管控。
赵凛觉得这样挺好:羊都在一个圈里头,也省得他到处跑。
几人说完了,殷切的看着赵凛:“大人,卑职们知道的都说了,能将卑职们放了吗?卑职们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赵凛是不相信发誓的,正寻思着要把这五个人怎么办。旁听的何春生突然上前,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一人嘴里丢了一颗奇苦无比的药丸进去。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药丸就顺着下咽的动作流进了喉管。
这种情况下喂到嘴里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的!
几人连声呸呸呸,恨不能伸手去扣。然而手还绑着,药丸已经到了喂里,哪里还吐得出来。下一秒肚子就开始痛,那疼接连不断,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像是一把刀在肠子里面不断的翻搅。
疼得人想死!
师爷额头沁出大颗大颗汗,仰着无力的脑袋,惊恐问何春生:“你给我们吃的什么?”
何春生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白玉生光的脸,轻飘飘道:“毒药,以后没个月都会发作一次,没有解药会一次比一次疼,疼到浑身抽搐,最后肠穿肚烂而死。”
他停了半秒,又道:“不过你们放心,只要听话,解药会按时给你们的。”
五人被恐吓了一番后,被放了回去。等府衙重新归于寂静,赵凛才问何春生:“真是毒药?”
何春生摇头,声音温润:“不是,只是普通肚子疼的药,疼过就没事了。”他是医者,不轻易害人。
赵凛笑出声:“一年不见,长心眼了?”
何春生含蓄的跟着笑:“我娘说,人善被人欺,我觉得挺对。”
赵凛先前还觉得两个孩子不好照顾,看来是想多了。春生这孩子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谋算,又会医,人也聪明懂变通。
是个顶好的帮手。
第106章 106
次日一早起来, 云中的两个车夫告辞回去,赵凛把十二商会的旗子给他们带着,又嘱咐路上小心。
这一趟虽然危险, 但两个车夫一下挣了一年的银子,心里也是高兴的。等车夫走后, 陶御厨打算做早饭, 赵凛让他做自己和两个婆子的就成。他要带宝丫和春生一起去外头吃, 感受一些荆州的生活气。顺带去集市那边逛逛,买些生活必须品回来。
荆州城占地十分广袤, 步行估计腿脚得废, 于是几人乘了马车往集市赶, 让师爷同车夫坐在外架车辕上跟着带路。
清晨的荆州街道倒是人来人往, 可早点铺子并不多,马车行了一刻钟才寻到一处卖包子粥点的小店。小店里也只零星坐了两桌客人, 衣着都还不错。几人下了马车,师爷立刻上前擦了凳子桌子笑得谄媚:“老爷, 您请坐。”
等赵凛他们坐下后,又招呼店家来几份粥点和包子。
赵凛环顾一圈店里, 又往街道上看去, 疑惑问:“荆州人都不吃早点吗?怎么早食店这么少?”
师爷赶紧解释:“荆州物价贵,寻常百姓宁愿在家里熬口糙米粥, 啃两口咸菜。富贵的人家,像十二商会的人或像大人您这样的,也很少出来吃。一般出来吃早食的家里情况都还可以,又不算顶富贵的。”
赵凛有些好奇, 一个边陲之地,物价能贵到什么地步, 总不可能比京都还贵吧。然而,他很快就知道离谱这个词怎么来的了。
五碗粥三十个包子,要一百二十文。
要是在京都,撑死了九十文。
他们去集市,问了锅碗瓢盆、被子棉絮、米粮果蔬、布匹珠钗的价格,统统比京都还要贵上两三成。
这是要上天了。
赵宝丫疑惑问:“这里的百姓瞧着也不像有钱啊,东西这么贵,他们要怎么办啊?”
师爷解释:“从前荆州东西也便宜的,很多地方都是以物易物……”他四下瞧了瞧,见没人注意这边,又压低声音道:“后来静王府来了,所有的通商往来都被他们把持,茶、盐、矿产、田地、布匹、马匹、米粮……价格都是他们说了算……”
“普通百姓自己种点粮,还要上缴大部分的粮,还有赋税,不够吃也只能出来买了。外头说荆州穷,是百姓穷,静王府可不穷,连大门的匾额都是纯金打造的呢。”
何春生蹙眉:“照你这么说,那每年应该饿死很多人才是,我瞧着路上并没有多少乞丐和流民?”
师爷:“荆州不养闲人,乞丐和流民都得去做工,活不下去的百姓也去做工,有工钱,自然饿不死。”
赵凛眸色微动:“在哪做工?”他们逛了一整日好像也没瞧见有许多人做工的地方。
师爷:“十二商会啊,汤家的布庄、陈家的米仓、刘家的马场、段家的玉石矿场……到处都是做工的地方。卑职偷偷和您说,就荆州这些人口都不够干活呢,好多都是从中原地带拐卖来的人口,这些人便宜,都不用工钱!”
赵凛色变:“拐卖可是犯法的!”自从丫丫被拐后,他就对人牙子深恶痛绝。
“嘘嘘嘘!”师爷生怕他声音太大,“这个卑职自然知道,可在荆州,静王府就是王法,他们不放人,咱们就没法子啊!”
静王府已经将荆州打造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小国,他把所有的百姓当做劳碌不知疲倦的工蜂,终年为了一口吃的供养着他这个王。一口一口把自己喂成了个有野心的大胖子,只等他的主子静亲王归来,就要反扑。
只怕那么多年,从各地运来的金矿石已经很多很多。荆州的精兵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应该已经不止三千,粮草、兵器和财富比之大业之多不少。
也难怪老皇帝要忌惮静亲王。
金矿石若是确定运到荆州地界了,那很有可能就是在十二商会的其中一家作坊或是矿场里面了。
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把十二个商会主事的家全都搜一遍呢?
一行人下了马车,赵凛边思索边往县衙走。师爷急急忙忙跟了上去,道:“大人,按规矩,您来荆州后应该先去静王府拜访才是。”
赵凛停下步子,扭头:“哪来的规矩?”
他人高马大的,眸子看人时犀利又寒渗渗的,师爷吓得后退两步,讪笑道:“历来朝廷委派的官员都会去,不去的话会被静王府排挤的。”
这个时候往上凑,就是热脸贴冷屁股。反正他已经被针对了,还怕被排挤?
他压根没把这个规矩当一回事,只管着手处理县衙里的事务。剩余的时候就陪着闺女在后院里折腾种菜。
赵宝丫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了,她爹俸禄又低。他们家虽然有银子,但也经不住荆州的物价高,坐吃山空可不是她的习惯。县衙的地大,干脆把它们全开出来种菜,尤其是绿叶子的菜,那就不用日日都去外头买了。
她前几日逛集市就发现荆州果蔬甚少,要是她能种出来,再交给百姓,那他们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苦,天天被静王府剥削了。
想法是好的,何春生提出意见:“荆州气候少雨干燥风又大,白日还好,夜里天冷,估计菜苗刚长出来就冻死了。”
赵宝丫一想也是,她细细思索,突然脑袋灵光一闪,道:“可以用大棚啊,就是用竹子、木棍给菜地搭个房子,然后覆以屋庑,夜燃蕴火,昼揭屋顶,这样一定能种出菜的。”
坐在屋檐底下纳鞋底的两个婆子诧异:“小小姐还会种菜?”
赵宝丫点头,很是骄傲:“当然会,我从小在村里长大,又跟着师父种了好多年的葫芦。我葫芦种的可好了!”
何春生和陶御厨几个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方法,反正也闲着无事,就和她一起折腾起大棚来。
他们先是种了容易成活的大蒜和姜,每日给它浇水,十天后还真发了芽。赵宝丫大喜,又把马承平送来的萝卜、黄豆、刀豆种了点下去,又去集市里掏了一把带根的韭菜和丝瓜苗来种上,期待着它们快快长大。
只是还不等那大蒜和姜长多高,静王府那边就来了帖子。说是元宵佳节,王府设宴,请荆州的大小官员和十二商会的几个主事饮酒。
也可带家眷。
一下子能见齐所有荆州大小人物的宴会可不是时时都有,赵凛自然是要去的。
师爷询问他要带什么礼品上门,赵凛蹙眉,故作为难:“本官家底本就薄,又是被贬,静王府富有,想来应该不缺我那份礼。本官就不丢人现眼了。”
师爷啊了一声,小声问:“你打算空手去啊?”
看出来了,这位不仅是个粗鲁的还是个抠门的。想来应该在京都得罪了不少人,才被贬过来的。
赵宝丫却觉得这样不好,同她爹道:“阿爹,要不我们送一篮子豆芽过去吧,初春集市都没豆芽卖,是个稀罕物,也上的了台面的。”
师爷眼角抽搐:得,这位小主子也没大方到哪里去!
再稀罕也是个素菜,对他来说,还没肉来得稀罕。
然后他就听到自家大人厚颜无耻的答应:“甚好,咱们家三人去吃酒,总不好叫别人吃亏。”
师爷是瞧过自家县令大人和小主子吃东西的,一顿早餐都能吃下十几个包子,一顿午膳能吃下一脸盆饭。妥妥的两个饭桶,外加一个半大的少年,怎么算对方也会吃亏吧。
他忍着吐槽,去告知陶御厨把大棚里的豆芽装好。等陶御厨转身去拿篮子时,他顺手钳了灶台上的一块红烧肉往嘴里塞,边吃边使劲往下咽。
呜呜呜,大人家的厨子煮东西也太好吃了。就算小公子没给他喂毒药,若是每日给他一口吃的,他也是愿意卖力干活的。
陶御厨提着篮子回来,他一抹嘴,笑着上前去接:“辛苦陶老哥了。”然后快速往前院走。
小步跑到县衙门口时,正巧瞧见赵凛跨上马车。他连忙追了上去,把篮子递上前,也跟着想爬上去。
静王府的宴席啊,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还不等他屁股挨着车辕,车夫一声驾,马车就跑远了。他边追边喊,赵宝丫掀开车帘子从里头探出头来,软声道:“师爷伯伯,你回去吧,我阿爹说多一个人,礼不够的。”
师爷双手撑腰,气喘吁吁的停在原地:借口都是借口,就算不多他一个人礼也不够啊!
都是敷衍他的借口!
确定了,这位县令大老爷全家不仅手辣还心黑,都不是好鸟!
师爷愤愤不平的回去了。
赵宝丫缩回脑袋,好奇的观察周遭的景物。荆州的房屋普遍低矮,但排列都很规律,从鸟儿的视角俯看,就会发现整座城像个圆形的八卦图,十二座丹楹刻桷的屋子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方位环绕着静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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