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皇帝这些?日子龙心大?悦,姜重山一事后续处理?的干净妥当,没留什么尾巴。还?听?说宴云笺虽然留了姜眠一命,却把她送到岐江陵没为官妓,也觉满意,将她招来一问?。
提及此事,宴云笺淡淡的:“皇上不必将功劳安在微臣身上。是薛大?人安排的。”
“薛琰?”皇帝笑道,“但朕怎么听?说他是为你分忧呢?”
宴云笺看他一眼?。
他私心里,似乎对他有两分敬重,可相处这些?时日,又觉敬重此人,实在让自己太不堪。
而听?他提起姜眠的名字——就仿佛,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世间万物,都?在盘旋颠倒。
太多情绪挤压在胸腔内,分不清条理?,让宴云笺更加烦躁:“臣与之不熟。”
皇帝点点头:“那也罢了,不甚重要。你听?说没有?日前顾越听?闻姜重山的女儿被带走,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便追去岐江陵。若非他姑母宜妃在朕面前苦苦求情,顾修远又在殿外跪了整整一日,朕岂会轻易饶了他。”
宴云笺道:“顾大?人痴情之人。”
“呵……朕不杀他,可他金尊玉贵,却什么脏东西?都?沾染。”
宴云笺没说话,只抬手扶上胸口。
皇帝没看见,还?在絮絮叨叨:“朕打算打发他去堎州,那正?蝗灾,他去搓搓锐气,也替朕真正?干几件分忧的事。”
“本是前途无?量……偏为了一个姜眠……愚不可及……”
他说他的,落入宴云笺耳中,却全化?作隔着水磨的模糊音影。
姜眠,姜眠。
心脏鼓噪,似有什么幻听?隐隐渐起。
宴云笺闭上眼?睛,想甩开那些?错乱的残音。
皇帝说了一会,外面通传顺贵妃娘娘驾到。
凤拨云袅袅婷婷走进来,她穿一袭大?红色宫装,肤白胜雪,当真端的起倾国倾城,雍容华贵令人不敢逼视。
饶是已经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此刻依然令皇帝看呆了。
凤拨云目不斜视坐在皇帝身边,一双素手习惯地为他捏肩。皇帝面上浮笑,伸手去捉她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皇上答应臣妾,下朝去臣妾那里用膳的,臣妾都?备好了,却等不来皇上,难道还?不许臣妾来看看么?”凤拨云美目流波,宜喜宜嗔,“皇上莫不是把臣妾忘了?”
她说话时,既是娇俏又是依恋,一颗心全扑来,皇帝受用至极:“朕哪里舍得。”
宴云笺起身:“皇上与娘娘叙话,微臣告退了。”
“等等。”
凤拨云开口阻拦,转头向皇帝:“皇上,臣妾想请辅国大?将军帮一个忙。”
皇帝笑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凤拨云看了宴云笺一眼?,眸中意味深长,又有探究。
但这目光皇帝是不到。她柔柔靠在皇帝怀里,娇声?道:“皇上,您知道的,臣妾一心都?念着您,盼您事事顺遂,再无?半分忧心之事。今日看见大?将军,臣妾想起一事——长公主?殿下是将军的生母,皇上待殿下情深义重,那般疼爱,可殿下却一直叫您伤心。臣妾想着,不如就让大?将军去劝一劝长公主?殿下,这样……”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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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直静静听?着,脸上怒意越来越冷重,直到终于怒不可遏,再忍不住狠狠一挥手将凤拨云甩下。
她狼狈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望着皇帝,瑟瑟发抖。
“贱妇,”皇帝沉声?骂道,“凭你也配对朕指手画脚,也配掺和朕的事?这些?年,朕便是对你太过纵容,宠着你不再打骂,竟让你忘了自己身份!”
凤拨云吓的花容失色,连忙伏在地上,不住求饶:“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错,您责罚臣妾便是,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身子……”
皇帝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眼?角余光瞧见宴云笺还?站在当地。
他挥挥手,转头吩咐成复:“你先?退下吧,成复,去送送将军。”
宴云笺没有立刻动?,眼?眸冷静漆黑,透不出一丝光亮,令人一眼?望不到底。
成复从皇帝身后走下来,恭敬弯腰,伸出手臂:“将军这边请吧。”
宴云笺低眸转身,那一刹那,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凤拨云——她还?是那副瑟缩求饶的样子,因恐惧,而抬手掩唇。
可从这个角度看,那唇角,分明是上翘的。
第103章 良缘血染(八)
日光和暖, 湖面波光粼粼。
出了正殿,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宴云笺没看成复, 兀自向下走。
“你站住。”
这里没人,树丛掩映静悄悄的,成复直起?腰, 不见方才奴颜婢膝的模样。
对宴云笺没有任何敬称,甚至语气都称得上喝止:“我叫你站住——”
宴云笺说?不上心?里的感?觉,但他停步, 回头?。
两人照面,各自沉默。
日光明晃,刺的成复睁不开眼——他们苦苦挣扎这样久, 从曾经见面如深夜角落老鼠, 到此刻光明正大,站在日光下, 俱是衣冠楚楚,却已相对无言了。
良久, 成复道:“我不会对你指手画脚,因为我本身也不是好人。”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像你这样丧心?病狂。你想吞噬姜重山的权力,那你便去做,大不了……关起?来就是了, 或者给个痛快。何必叫人惨死, 还用那般手段折磨他的女儿?你不是……”
成复哑口, 到如今, 他实在分不清宴云笺究竟对姜眠是何心?念。他就如从未真正认识此人。
宴云笺眸心?不动:“你觉得我应当如何对待姜眠。”
“我也不知。”
成复扯扯唇角:“你如今这样,我没什么好说?。姜重山在, 你就永远屈居他之下,做事放不开手脚。他死了,你权倾朝野,能和公孙忠肃分庭抗礼。于情不论,于理是好事。”
宴云笺喃喃:“于情不论……”
成复道:“也不能不论。”
他走上前,伸手指一指宴云笺腰间悬挂的匕首:“别人也就罢了,你是乌昭和族人。我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亲族,唯独信仰不可失。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今日换了自己,你就舍不得了?”
指着宴云笺的手指,上面有一个黑色的指套,成复将它取下,露出食指残缺的指根。
宴云笺注视。
从这断指,眼前闪回昏暗偏房,粗劣木拐杖,惨淡月光,和手起?刀落滚远的苍白断指。
“你应该永远记得自己的灵魂属于什么。做了恶事,也没什么打紧,”成复说?,“当年我负姜眠为我上药之恩,断指偿还,不是因为打不过、或是怕了你宴云笺,是为了我身体里流淌的、尊贵骄傲的血。”
宴云笺静声道:“我明白了。”
“什么?”
宴云笺沉默转身,迈步渐去。
“宴云笺——”
成复沉声:“薛琰是不是去找你了。”
宴云笺微顿,对方话里有话,可他竟然听懂:“他来向我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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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复苦笑,是啊。
宴云笺是明面上的乌昭和族,比起?一个暗处的、不明身份的威胁者,这个刚刚摧毁了姜家一跃为当权第一人的亲哥哥不是更值得投靠?
“若是原来的你,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可你现在怎么想的?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要与我站在一起?,还是掐断我这最?后一丝希望?”
宴云笺眸光明暗夹杂,背对成复,心?脏处情绪翻涌复杂,可他竟然已经失去分辨的能力了。
“可笑,可笑。”成复凝望他背影,下一瞬似乎觉得好笑,便真的轻轻笑起?来。
“难道我们受尽辛苦,就是为了这一天?”说?完后,他没想等宴云笺的回答,颓然转身缓步离去。
走出一段路后,成复脚步渐顿。
静静思忖片刻,又?转向另一个方向。
*
明思阁。
赵锦闹了两次,不仅没被解开禁足,皇帝知道还传了口谕斥责,令她思过。
赵锦安静几日,等这次成复来看她时?,她就坐在门口的长廊下,眉眼沉默,唇角也平淡着。
成复在她身前蹲下,比她低下半个头?:“公主,您再委屈,也应该顾念自己的身子。这些日子您眼见着消瘦下去,长此以往会把身子拖垮的。若是皇上知道,也该心?疼了。”
赵锦道:“他会心?疼么?他只会生气。因为我是为了姜家而累病了身子,他只会觉得我不懂事,不与他一条心?。”
她一向天真烂漫的,什么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了。成复低眸片刻:“这些话,公主说?过便是,可千万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了。”
赵锦哈哈笑起?来。
日光晴好,金灿灿的阳光映在她皎白的脸上,分明还娇俏,但她的笑容却带两分讥讽。
“姜伯父和姜伯母都死了,只有阿眠还活着。”
成复皱眉:“你怎么知道?”
“是明襄来告诉我的,”明襄公主是皇八女,她二?人母族一直敌对,以至于二?人关系不好,连句姐姐也不叫,“你知道的,我们二?人一向深厌彼此,她见我落魄,便急着来冷嘲热讽,看我的笑话。”
赵锦一边说?,热泪一边滚滚而下:“她怎么笑话我,我都不在意,我犯了再大的罪,也是父皇的女儿,我们二?人都是公主,难道会差很多?吗?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最?终都是一样的。”
轻风吹过,却将她的心?灰意冷衬得更阴暗些。她一向明艳活泼,从未如此,成复不忍:“阿锦……”
“可是这一次,她却对我说?姜家的下场。成复,其实在我心?中,姜大人姜夫人,还有姜家大哥,他们都没有那么可怜的,他们虽然死的很惨,但也只痛一下。可是阿眠呢?”
阿眠……
她那么爱的家人都死在她的前面,留她一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受尽折磨。
赵锦喃喃道:“我要杀了宴云笺,我一定杀了他……我要去找阿眠,找到她……找到她……”
找到她之后又?怎样呢?她还会弯着干净温润的眉眼,笑着唤自己阿锦吗?她的父亲毁了她的家,也将她摧毁的彻底。她看见自己,是不是恨不得要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想到这,赵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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