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施晏微观他?今夜这般有?闲情雅致,想来是心情不错的?缘故,遂轻张檀口试探道:“钟媪和莺儿?这几日伺候得甚好,我也想赏些银钱赏她们,家主可否叫管家送些碎银与我使?”
宋珩想也没想,旋即便应下了她的?话。
“娘子提出的?这件事,我应允了;礼尚往来,我这里有?一桩事,娘子也要?应允了才算有?来有?回。”
他?素来我行我素惯了的?,对待她的?态度亦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姿态,又能有?什么事是需要?她应允的??
施晏微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可任凭她想破了脑袋,实在想不出宋珩能有?什么事需要?来求她。
“家主不妨先说与妾听听。”
宋珩闻言,认真道:“此番回了太原,娘子嫁与我做孺人可好?不论?你将来诞下小郡王还是小郡主,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会护你们周全,无人敢编排他?们的?庶出身份。”
话音落下,施晏微不由心凉半截,恨不能今夜就跑了才好。
他?口口声声询问她的?意思,可实际上断不会容忍她说出拒绝的?话语来,但凡她此处露出一丁点不愿意的?样子,宋珩定会顷刻间冷下脸来,快的?堪比翻书。
她在他?眼中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孤女?,即便有?弘农杨氏这一落魄士族贵女?的?身份,然而放在他?如今的?权位前仍是不够看的?,能嫁与他?做孺人已是抬举她,又岂有?容她拒绝的?道理。
施晏微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自然不敢在他?面?前说出不愿意的?话来,少不得在他?面?前做足了戏,佯装沉思片刻,语重心长?地道:“从?前是妾不曾与家主好生相处过,这才不愿与家主做妾。可经过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对,妾瞧见了到了家主的?英明神武,感受到了家主对妾宠爱和纵容,心中又岂会一分?动容也无......家主既愿意正经那妾进府为孺人,妾自然也是愿意的?。”
宋珩垂眸与她对视,凝了笑?意狐疑追问道:“娘子方才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施晏微的?眼神未有?半分?闪躲,像只带刺的?刺猬,不阴不阳地道:“家主问了妾,却又不肯信妾的?话,若是如此,家主又何?必问妾,直接将妾绑进宋府岂不更为便宜?”
宋珩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缓了面?色,复又轻笑?起来,“你若一早这样与我说话,我倒还信些。娘子也莫要?恼我,实是你先时性子太过执拗乖张,这会子又答应的?干脆,不免叫人生疑。”
施晏微暗暗盘算着如何?逃出生天,自然无心赏月,只心不在焉地由他?抱着,再?不肯多言什么。
“娘子在想什么?”宋珩轻声询问。
“没什么,家主预备何?时回太原?”
宋珩道:“大抵要?过了这个月十五。”
如此算来,待过了十二月初十冬至日,她还有?至少五天的?时间可以趁着出府之时,寻找逃跑的?时机。
施晏微心里有?了底,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外头冷,妾也乏了,回屋可好?”
宋珩凝视着她的?那双清眸,喉结微不可擦地上下一滚,低沉的?声调无端带了些克制的?意味,“好。”
二人归至房中,宋珩将人放回罗汉床上,不待施晏微坐直身子,便又忘情地捧住她的?下巴与她交吻起来。
次日,南郊的?圜丘祭天大典即将举行,宋珩天未亮便已起身,因怕吵到她的?好睡眠,索性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于衣架前披上外袍往偏房去洗漱更衣,草草用?上两块胡饼后一溜烟望府外去了。
许是昨日泡了两回热水澡,用?了三回药的?缘故,施晏微的?身子好上许多,虽不能做剧烈些的?运动,下地慢行确是无碍的?。
施晏微上晌便收到了管家送来的?百两纹银,依旧往床下的?包裹里藏好。
午睡过后,又有?寺人前来接她进宫,对方似乎直接将她当做宋珩的?爱妾对待,言语间满是恭敬。
施晏微上了马车,一路由人引着信步来到含光殿。
数座半人高?的?莲花灯轮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王朝宗室、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于席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台上的?宫廷女?乐有?奏五弦琵琶和瑶筝者、吹筚篥和笙箫者,又有?击先鼓和板鼓者,皆身着天青色的?冬裙,长?发绾成高?髻,错落有?致。
宋珩初封晋王,一众宗室和朝臣轮番敬酒,饶是他?酒量再?好,到底两手难敌四拳,至宴会散时,隐有?几分?醉意。
施晏微沉静在那些丝竹声和伶人弄戏中,并未过分?关注宋珩的?举动,宋珩知她喝不得烈酒,少不得还要?替她挡些命妇敬来的?酒。
两名侍卫搀扶着宋珩上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府上。
宋珩不肯轻易让人近身,冯贵只得叫上施晏微帮着看顾一二,施晏微看在他?为自己?挡酒的?份上,轻轻顺着他?的?后背看他?往鎏银铜盂盆里吐了一回。
冯贵将温热的?茶水递给施晏微,由她伺候宋珩漱口,待这一切做完后,冯贵命人将盂盆拿走,又叫送来热水和干净的?巾子。
“还要?烦请娘子替家主擦身。”
冯贵说完,也不管施晏微应还是不应,起身退了出去。
施晏微勉强擦过他?的?上半身,下身自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替他?擦的?。
他?身上的?酒味太重,施晏微有?些闻不得,索性拿开罗汉床上的?小几,取来被子往罗汉床上凑合一晚。
夜色渐渐深了,施晏微不觉间熟睡过去。
至后半夜,也不知外头是几更天,施晏微被一阵呛鼻的?味道唤醒。
待她反应过来时,这才发觉火势极大,门框早已烧了起来,正欲起身夺门出去唤人来救火,又见房门上方的?横梁砸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挡住她的?去路。
第42章 去洛阳
上房内, 火势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单凭她自己的体力,要从这间起火的屋子里逃出去谈何容易, 少不得要借助外力。
惊惶间想起宋珩今日夜里吃多了酒, 还在里间?的床上躺着,照着在现代学习过?的知识, 手忙脚乱地摸出手帕拿水沾湿了捂住口鼻,佝偻着身子提了茶水走到里间?,照着宋珩的脸泼上去,将他唤醒。
宋珩立时便被那茶水泼得清醒过?来,未及大动肝火问问是哪个嫌命长的胆敢泼他, 便被一阵浓烟呛得轻咳两声。
施晏微忙不迭分出一块巾子让他捂住自己的口鼻, 高声提醒他道:“家主,屋里走水了, 咱们若再不出去,恐有性命之忧。”
不必她说,宋珩这会子也瞧见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了, 来不及多想?, 拿起衣架上的斗篷裹到施晏微的身上,他自己则是一身歪七斜八的中衣拥着施晏微出了里屋, 半点不怕火烧似的寻找火势稍小些的窗子, 不过?堪堪两脚便将整扇门?踹倒在地, 赶在房梁塌下前?护着施晏微一道逃出门?去。
二人逃出生天,这才?发现整座府邸皆已陷入火光之?中, 骇人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仅仅是须臾间?,数支长箭直冲他二人而来, 宋珩眼?疾手快,勾住施晏微的纤腰一一躲过?。
墙上越来越多的箭矢朝这边射过?来,施晏微吓得四肢发软,冷汗连连,顾不得心内对他的厌恶,求生的本能?令她不由自主地紧紧地环上宋珩的腰背。
彼时宋珩无兵器在手,自然难以抵挡。
二人才?刚躲过?一阵乱箭,忽而一支冷箭直朝施晏微射过?来,眼?看就要刺进她的肩背,宋珩顾不得思量,电光火石间?徒手接停箭身,尖锐的箭镞擦破他的掌心,殷红的鲜血顷刻间?泊泊而出。
正这时,程琰和几名精兵找了过?来。
“节帅。”一个高瘦的兵头匆匆忙忙地递给宋珩一把长剑,神色焦急地道:“府上的火乃是绑了油布的火箭所致,现下已有不少士兵或困于?房中,或葬身火海,逃出来的士兵中亦有被他们射杀的,想?来整座长安城都不安全,节帅需得速速撤离。”
话音未落,二三十余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练家子越过?院墙直取几人而来,宋珩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石给施晏微看,侧过?脸看向她,压低声音道:“娘子先去山石后避避,待我料理完这些个贼人,自会护着你一道全须全尾地出府去。”
施晏微听了,连忙重重点头,旋即松开他颤抖着身子往山石后躲,尚未站定,便见宋珩等?人与那些黑衣刺客缠斗在一处。
墙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冷箭和火箭射进来,府上火光冲天,战况不容乐观。
双方拼杀地正胶着,忽而一阵遒劲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刮了起来,乌云遮蔽了玄月,豆大的雨珠随着那阵疾风扑簌簌地往下坠,火势很快得到控制,越来越多的河东军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当真是天不亡宋珩。
施晏微小小的身影藏身于?山石后,脑海里没来由地浮现出这样一句,心乱如麻。
她不想?给宋珩做妾,更不想?与他生儿育女。
她是万万不能?随他回去太原的。
思及此,施晏微拢了拢身上的玄色鹤羽斗篷,尽量将自己隐匿于?无边的夜色中,贴着墙从后院的角门?而出,将腿间?和膝上的不适悉数抛至脑后,百米冲刺似的朝那日与莺儿在园子里去过?的水上石亭处跑去。
良久后,宋珩杀得双眼?猩红,冷冰冰地看着那些死士尽数应声倒地,鲜血和雨水顺着他手中的剑刃滴落在地,砸出浅浅水坑,散出阵阵浓厚的血腥味。
血水染红了他的月色中衣,似是害怕会吓到施晏微,宋珩细心地抬手拿袖子擦去面?上的血痕,这才?一步一步走向那块山石。
漆黑的夜幕中,一道惊雷自空中降下,短暂地照亮了整间?院落,宋珩借着那道电光定睛一瞧,只见嶙峋的山石后竟空空如也,并无半道人影,亦无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宋珩瞪大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待反应过?来此间?发生了何事?,仿若晴天霹雳。
杨楚音竟在他与那些死士厮杀的时候,抛下他悄无声息地跑了!
她怎么敢!
明明昨日夜里她还蜷在他怀里,温声细语地说愿意嫁与他做孺人。
却原来,都是哄骗他的!
亏得他方才?竟还鬼迷心窍地徒手为她接下那支锋利的箭矢......
当真自作多情,可笑至极。
愤怒,怀疑,不甘,自嘲......数种?情绪同时涌上心头,宋珩额上青筋凸起,凤目冷得骇人,握成拳的指节发出咯吱的沉闷响声,咬牙切齿地欲要唤人随他去寻她回来。
程琰见状,恐他气昏了头忘了大局,忙上前?劝他道:“情势危急,节帅切莫因一小小女郎乱了大局;况她弃节帅而去,节帅若不顾性命去寻他,是把自己放在何种?位置上?北地还需杰帅镇守,万望杰帅三思。”
宋珩听他说完,这才?稍稍平复了情绪,理智回笼。
可若是她叫人掳了去呢?宋珩关?心则乱,正欲这般欺骗自己,又听程琰无情地掐灭他的幻想?道:“娘子若真是被贼人掳了去,方才?便该挟持了她来威胁节帅;再者退一万步讲,若是他们想?在事?后以娘子相胁,却又为何要做得不留痕迹?当多留下娘子被他们劫走的迹象才?是。何况节帅素有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他们又凭什么认为一个小小的女郎便可威胁到节帅?”
宋珩再没了欺骗自己的借口,双拳握得越发紧,指骨相触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程琰知他大抵是想?明白了,遂一鼓作气同他提议道:“为今之?计,先以绳索坠城而出与城外的人马汇合,即刻返回太原才?最紧要。”
冯贵肩上和腰背皆受了伤,纵然知晓宋珩放不下杨娘子,这会子也少不得劝上两句:“家主在长安并非无可用?,何况此去河中至多不过?两日,届时家主再令人前?往长安传信,召集人手暗中探访杨娘子的踪迹不迟;杨娘子不过?一介娇弱女子,又无过?所在身,想?来短时间?内出不去长安城。”
被枕边人背弃的滋味必定不好受罢。冯贵如是想?着,只拿同情的眼?光去看宋珩,又恐被他偏见,不过?略看几眼?,便垂了头。
如冯贵所想?,彼时,宋珩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又似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沉沉的闷闷的,呼吸都不大顺畅了。
说不上是愤怒多一些,还是遗恨多一些,只闭上眼?深意数口气,硬生生将胸中那股滔天的怒火压下,沉默片刻后,捏着拳头沉声道:“随某杀出府去。”
于?是众人拼杀至马厩,取来墙上的绳索、马鞭,翻身上马直奔城南明德门?而去。
那些黑衣死士穷追不舍,除宋珩和程司马外,得以逃出长安城的不过?寥寥十余人。
营帐外巡夜的士兵远远照见一队人往这边而来,少不得戒备起来,又燃了几支火仗照明,按上剑鞘高声喝道:“来者何人?”
冯贵闻言,一路小跑着上前?,挥动手臂扯着嗓子喊道:“休得无礼,节帅归营。”
为首的兵头闻言,拿火仗照向他们,随着距离的拉进,宋珩高大如山的身躯映入眼?帘,无需看清他的脸,单从身形便可确定眼?前?的人是他们的节帅无疑。
“节帅归来,卑下有失远迎,还望节帅责罚。”
彼时的宋珩尤未从施晏微逃离的消极情绪中剥离出来,幽深的黑眸黯淡无光,面?上不复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板着脸冷声吩咐道:“无妨,速去鸣金唤醒兵士,即刻返回太原。”
那兵头见他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心下便知定然是长安城中出了大事?,忙不迭地点头应下,旋即调转马头敲响铜鼓,又叫人去营中取来一身干净衣物奉与宋珩穿。
宋珩的掌心和肩膀处皆受了箭伤,鲜血染红白色中衣,军医诊过?脉后,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完伤口,撒上止血消炎的药粉,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
做完这一切,观他精神尚好,确认那箭上无毒,军医方安下心来,正要说些注意事?项,忽见宋珩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问:“可有法子让手心处的箭伤留疤?”
军医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要开口确认一番,上座传来宋珩低沉的声音,他将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自是,有的。”军医惊愕不已,连带着话都说不利索。
宋珩眸光幽暗,让他说。
军医便只给了防止伤口腐化的药粉,又拿干净的布条包扎。
“换药三日后,便无需再用?药,尽量少沾些水,自会慢慢结疤。”
宋珩低低应了一声,大步迈出营帐。
外头的将士们皆已做好离开的准备,宋珩骑上青骓马,领兵望太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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