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施晏微听不见他的声音,即便此刻昏死过去,亦觉浑身酸乏疲累得厉害,胃里更是绞痛难忍,嗓子简直干涸到将要生出火来。
诸多的不适令她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就连下唇亦被?她自己咬得透出血来。
宋珩手忙脚乱地解去绑住她手腕的金带往自己腰上系了,替她整理好衣衫打横抱在怀里,神色焦急地抱着?人出了狱房。
候在外头的狱卒和侍卫见他衣袍不整,怀中还抱着?个昨日?才刚下狱、此时却发髻散乱的貌美女郎,隐隐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妄加询问,只恨此刻莫要长这?双招子才好,若是瞧见什么不该看的,如何?能吃罪得起。
“回府,再去请医师过来。”宋珩面色阴沉得可?怖,喉间的语调亦是低沉至极。
温暖的车厢内,宋珩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在怀里,将手掌抚在她的心?口?处,唯有以手心?感受着?她的心?跳,确认她还真真切切的活着?,方能令他稍稍安心?一些。
他着?实不该如此失控。
宋珩暗自恼恨自己竟也会为女色所困,不由?胸闷气?堵起来,扬声催促车夫再快些。
车夫听出他语气?间的焦急,忙不迭连声应下,便又?扬鞭催一回马,飞也似地往宋珩在洛阳落脚的府邸奔去。
不出两刻钟,马车在一座楼殿重叠的巍峨府邸前停下。
宋珩忙不迭抱着?施晏微下了车,一路疾行至正房,脱去她脚上的云头履和外衣,动作轻缓地将人安置到柔软的锦被?之中。
不多时,青衣侍女送了热水进来,宋珩令人退下,将干净的巾子拿水沾湿,悉心?擦洗掉她腿间那些干涸的液体?,换上一早叫人备下的里衣里裤。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府上的小厮引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医师进了府,那医者年已是近花甲,在疾驰的马车内被?颠得眼冒金星,这?会子头昏脑涨地跟在那小厮身后,火急火燎地府邸深处走,可?苦了他的一把老骨头。
待那医师入得门来,宋珩一改往日?持重肃穆的态度,竟是对着?人做出一副平易近人之姿来,好声好气?地请他好生替床上的女郎仔细诊治。
医师倒不急着?进入内室替人诊脉,只立在堂中,捋着?发白的胡须,平声询问道?:“不知娘子昏厥前,可?有受过什么刺激?”
宋珩不过偏头看屋中老媪一眼,那老媪旋即明白过来,忙领着?两个婢女迈出门去。
一行人退下后,屋里陷入寂静之中,宋珩不知该如何?开口?,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沉吟片刻后压低声音道?:“某方才与娘子行房时,兴头上说了几句刺人的浑话?,许是娘子心?内当了真,一时气?急...?”
宋珩说这?话?时,竟有几分局促,两手微不可?擦地抚摸着?金带上的翠玉,鸦睫微垂。
这?位医师乃是洛阳城中的妇科圣手,行医数十年,如此等女郎昏厥在郎君塌上的病例虽不常见,却也接触过几桩,倒也算不得无例可?循。
医师观他身形高大如山,体?格强壮如虎,心?下便已有了几分计量,迈开步子进到里间,隔着?纱账为施晏微诊脉。
女郎手腕上的勒痕深红醒目,医师心?内暗忖那年轻郎君一味纵欲,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的,当下轻叹口?气?,面色如常地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和涂抹用?的药膏,又?嘱咐宋珩先?叫人送些砂糖进来与她服下。
宋珩拿了方子,命人取来银钱送与医师作为诊费用?,叫送他出府,吩咐小厮照着?方子去附近的药铺买药。
做完这?一切,又?叫婢女取来砂糖,坐在床沿处亲自喂给施晏微含着?。
如此反复几次,施晏微的呼吸方逐渐变得平稳有力起来,待醒转过来,皱着?眉张开两片发干的唇瓣,嘴里轻喃着?“渴”字。
宋珩听她喊渴,即刻起身去外间倒了杯热水进来,耐心?地替她将水吹温,自己试着?先?喝了一口?,确认不会烫到她,这?才亲自上前扶她起来,拿着?碗喂给她喝。
她似是累极了,即便这?会子恢复了一些体?力,仍不想起来,宋珩亦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叫膳房炖了鸡汤送来,服侍她用?下,伺候她躺回被?子里。
不觉月出东楼,天色渐暗,宋珩观她已经睡熟了,这?才跨出门槛,低声让门外侍立的婢女进去照看好她,如若什么事,及时去回他。
次日?清晨,施晏微醒来时,惊觉自己竟身处一间全然陌生却又?富丽的房间之内。
此时此刻,目之所及,没有牢房,没有阴暗,亦没有宋珩。
施晏微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徐徐拿左手手指掐了右手一把,疼的,不是梦。
正胡思乱想之际,又?见一个素衣婢女正坐在矮凳上目不转睛地守着?她,当下看她已经醒转过来,自是喜出望外,忙取来引枕放至床头,扶着?施晏微靠坐起来,嘴里扬声唤来其他人:“娘子醒了,快快送水进来。”
不多时,便有婢女端着?青瓷茶碗进前,双手奉至施晏微面前,主动同她说话?:“娘子且先?喝些热水润润嗓子,婢子这?就叫人将热着?的饭食呈上来。”
施晏微默声接过碗来,低下头小口?喝着?碗里的糖水,却始终不发一言,只跟块木头似的半靠在床头坐着?。
因医师交代过这?几日?她的饮食要清淡些,宋珩少?不得吩咐下去,是以婢女送来的饭食皆是清炒清炖的菜色。
施晏微双手无力地执起碗箸,那柔软宽松的衣袖便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至手腕处,露出两道?犹还泛着?红印的勒痕。
那婢女至多不过十五六岁,与练儿年纪相仿,却没有练儿见识得广,这?会子看了过后只觉心?惊,连忙低垂下头,不敢再看。
许是昨日?饿过了头,施晏微这?会子看着?满桌的菜,只觉得胃口?缺缺,不过勉强用?了小半碗饭就令人撤了桌,漱过口?后又?往被?窝里沉沉睡下了,睡到下晌方提起些精神来,自个儿往浴房里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及至傍晚,宋珩方处理完手中繁杂的政事,大步流星地来往施晏微这?边来。
宋珩迈进屋中,却是忽的停下步子,看向?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青衣婢女,问她:“娘子今日?如何?了?”
那婢女将自己知道?和记下的事一五一十地说那与宋珩听“上晌醒来用?过早膳,喝完药,便又?睡下了;下晌是婢子等唤娘子起身用?的晚膳,娘子略坐一阵,说要沐浴,婢子唤人烧了热水,娘子沐浴过后,也不与人说话?,只歪在床上愣神,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现下还未醒过来。”
宋珩闻言,便知她这?是心?情不佳,只低低应了一声,不让通传,悄无声息地走到里间,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而后往床沿处坐了,默声看着?施晏微的睡颜,不知是否在为昨日?下狠手磋磨她的事感到懊悔。
施晏微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尤自拧着?黛眉抿着?唇瓣,仿佛坠入了什么可?怖的噩梦之中,却又?挣脱不开。
宋珩凝着?她的睡颜,不欲扰了她的梦,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起身出得门去,往御书房里处理完公务,自去浴房里沐浴。
取来药膏替施晏微擦了药,掀开被?子重新躺了上去。从背住抱住于他而言小小一团的施晏微。
有多久没有这?样拥着?她安歇了?
宋珩认真想了想,将近百日?总是有的。
熟悉的女儿香窜入鼻息中,宋珩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就连近日?因用?脑过度而导致的头痛感亦有所缓解,遂将头埋至施晏微的脖颈处,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以身躯覆住她,近乎痴迷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至后半夜,施晏微被?他身上的热意烫醒,嫌恶地拿开他放在自己腰际的大手,欲要离他远一些。
宋珩征战沙场多年,警觉性和灵敏性超出常人太多,几乎是顷刻间睁开了眼睛,一个跨步反将施晏微压至他的身下,双腿分跪在施晏微的腰肢,两手撑于她的肩膀边,垂首俯视着?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轻启薄唇沉声问她:“娘子可?睡够了?”
施晏微并无他那般过人的夜视能力,此时虽睁着?眼,却只能看见一团高大的人影笼罩在她的身上,那人不是宋珩还能是谁?
她仿佛再次陷入到那个恐怖的场景之中去,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日?在她昏厥前,宋珩是如何?服从本能在她身后逞凶施暴的,小腹一阵阵地收紧,长睫亦随着?身躯轻颤不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愤愤望向?他,恼恨自己不能立时掐死他才好。
宋珩被?她那不合时宜的反应和神情刺到,右手去抚左手手心?处的那道?疤痕,告诫自己不可?在对她心?软,遂捧了她的脸要她与他对视,当下只板着?脸吓唬她道?:“做出这?副忿恨的模样给谁看?可?是昨日?上晌在牢狱里没吃够磋磨,现下身子好些了,便想再来一遭?”
话?音落下,宋珩久久没有等来施晏微的惧意、求饶亦或是佯装乖顺,而是听得一道?低低的嗤笑声。
窗外月色西沉,忽而吹进一道?料峭的夜风来,黯淡的华光透过净色的纱账虚虚照在施晏微的素面上,忽明忽暗。
施晏微听着?那道?细微的风声,想象着?宋珩此时看她的表情,朗声不卑不亢地与他做着?抗争道?:“倘若这?些就是你妄想拿来驯服我的手段...”
“宋珩,你也不过如此!与外头那些鼠目獐头、尖嘴猴腮,仗着?权势欺男霸女之辈并无任何?分别!”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我心?磐石,固不可?移;便是舍去这?副躯壳不要,也绝无可?能屈从于你!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第48章 药效
寒凉的晚风自窗棂的缝隙处丝丝缕缕地?透进来, 吹动素白的纱帐,然而那?些凉意悉数被账中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略掉。
宋珩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压制住那些滔天的怒火,听她说完这些逆耳之言的, 只觉从前竟是?小?瞧了她, 她又岂止是?脑后生反骨,简直可称作是胶柱鼓瑟、不劣方头。
“好一个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宋珩怒极反笑, 扯开碍事的被子?扔至床尾,指尖顺着施晏微的下巴、脖颈滑落至她柔软的衣料处,将那?些碍人眼的东西尽数扔到床下。
“没曾想,我一时兴起抓来的雀儿竟还是个百折不回的硬骨头;你既下了决心舍去这副躯壳,又嫌我的手?段不够看, 我不妨就成全了你, 也叫你尝尝水滴石穿的滋味。”
话毕,解去腰上的蹀躞金带, 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继续昨日未尽的事宜。
施晏微这会子?看着他就跟看油腻猥琐的瓢客无异,不消多时便已恶心反胃到想吐, 索性闭上眼?咬牙忍耐, 两手?攥紧软枕分散痛意,只当自己是?个被疯狗咬住的行尸走肉。
破晓后的第一缕阳光透窗而入, 宋珩尚还精神饱满着, 可谓是?不知疲倦, 早起的媪妇打那?窗下路过,听见?屋里头的异样响动, 只将脚下的步子?一转, 往边上的水房里烧水去了。
宋珩在?她身后,跟堵墙似的, 稍稍垂眸看向?她那?两条撑在?锦被上的细白手?臂,指尖攥住床褥,微微发白,那?样子?瞧上去倔强极了。
她的性子?还是?半分没改,外柔内刚。可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若换作一味顺从他,只怕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叫他久久无法厌弃于她。
想到此处,嘴里讪笑道:“娘子?只需好好用膳、养足精神,又岂会轻易如先时那?样昏死过去。”
“知你不想日日见?我,明日便送你去一个僻静清幽之处。你身子?骨弱,昨儿又没用多少饭食,暂且轻放你这一回。”
宋珩嘴上说着要轻放她,然而举止上却不是?这样的。
偏这时,院子?里陡然吹起一阵急风来,翠绿的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纱窗上映着花叶的影子?。
施晏微低低的声音夹杂在?那?些萧萧的风声之中?,晨间微凉,加之外头还在?吹风,宋珩怕她受凉生病,紧紧地?抱住她,扯了一条薄被过来盖在?身上。
待云歇雨收后,宋珩犹不舍得放开她分毫,下巴抵在?她墨色的发顶上,自顾自地?低声呢喃道:“杨楚音,往后这样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血脉连接的孩子?,届时,你便只能安心留在?我和孩子?身边。”
施晏微闻言,不由呼吸一滞,一股凉意传遍四肢百骸,抬起头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惧。
罢了,横竖他也听不懂人话,自己又何必浪费口?舌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只默默按上关元穴,祈求上天千万莫要让她怀上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的孽.种?。
宋珩见?她吓得似乎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自当她是?胆小?,害怕生孩子?,抬手?捏了捏她沁出汗水的脸颊,轻描淡写地?道:“娘子?且安心,洛阳城中?有的是?妇科圣手?和经验丰富的产婆,我阿娘十六的年?纪诞下我阿兄,你如今已有十九了,应当不会有事。”
说完,兀自披了外衣起身下床,扬声唤人送水进来,赤条条地?下床擦拭一番穿了中?衣,又掀开床帐来替她清理腿上的秽物。
宋珩取来干净的里衣欲要替她穿上,未料施晏微却突然冲他发怒,张开丹唇重重咬在?她的手?背上,恨到连长?睫都在?微微颤动。
“方才那?大半个时辰还没咬够?”宋珩微微沉了眸子?看向?她,得意洋洋地?抖了抖叫她咬出不知多少牙印的宽厚肩膀。
施晏微咬到他的手?背几乎都要透出血痕来,这才觉得解气了一些,松开牙关,抬眸愤愤地?瞪着他,咬着牙不发一言。
宋珩并未因为她的冒犯动怒,反而因她肯在?自己面?前展现真性情感到高兴,伸出去就要去抚她那?鲜红欲滴的小?耳垂,却被施晏微抬手?重重打下。
“走开,不要你碰我。”施晏微蹙着着一双黛眉,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触碰,拖着疲累的身躯自个儿穿了衣,下床时扶着床柱缓了好一阵子?,这才慢吞吞地?立起身来,两腿软好似那?滚水中?煮透的面?条,不得不唤门外侍立的婢女来助她穿好衣服。
宋珩高兴不过数息,很?快又因她的冷淡态度心情低落,只呆呆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穿衣洗漱。
哪怕她心里不愿意同他共处一室,现下也只能被他攥在?手?心里。宋珩如是?想着,方觉宽心一些。
约莫一刻钟后,婢女提着食盒进来,往小?几上布了菜,二?人彼此沉默着用过早膳后,因都是?从前未曾伺候过施晏微的,宋珩不放心,仔细交代底下的人好生看顾她,这才往书房去了。
是?夜,宋珩仍是?与施晏微宿在?一处,替她擦过药后,便没羞没臊地?将人抱在?怀里亲香埋头,自不必赘述。
次日一早,施晏微被他怀里的温度热醒,宋珩被她的动作吵醒,睁开了睡眼?,长?长?的睫毛细密弯曲。
“我来伺候娘子?穿衣可好?”宋珩的凤目里映着施晏微的身形,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
施晏微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竟是?懒怠去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掀开了被子?欲要下床去。
宋珩将她的举动理解为默认,忙不迭抱住她下了床,单只手?托住她,让她坐在?他的臂弯里,另只手?打开螺钿衣柜,询问她今日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施晏微没有特别的偏好,只要合眼?,什么颜色都使得,随手?指了一件桂子?绿的,宋珩见?了,听话地?取出那?套衣裙,这才看清楚下面?乃是?一条刺金线的红菱石榴裙。
不由想起那?句诗来:石榴裙下无君子?。
他在?她面?前,的确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说是?以权压人亦不为过。可偏偏上天叫他遇见?了她,又是?在?北地?无人可压制他时,她逃不出他的掌心,合该是?他的。
宋珩想了片刻,替她穿起衣衫来,里衣里裤他穿得还算轻车熟路,可她身上的衣裙,他素来只会解不会穿,故而耗费的时间不免多了一些,还穿得歪七扭八的,只得求助于旁人,唤婢女进来补救一番。
施晏微心内鄙夷他一番,自去净面?。
一时用过晚膳,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行至府门外,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施晏微不甚在?意他要带自己去何处,其实只要不在?他身边,哪怕让她去陇上种?地?放牛,亦或是?去城郊的道观清修都无妨,总好过当一个毫无自由和人格尊严可言的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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