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入幕 第72章

作者:岫岫烟 标签: 穿越重生

  冯贵是?自小跟在二兄身边的, 除却?二兄外, 就?连阿婆都不曾轻易使唤过冯贵,她却?能?轻松说出使唤冯贵的话来。

  宋清和不禁泛起疑惑来, “你与我二兄在洛阳的这段时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施晏微没有半分遮掩,“你二兄要从太原迎我去洛阳做他的孺人?。”

  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二兄年长她足足十?岁,婚事却?是?一直没有着落,莫说阿婆时常忧心,就?是?她这个做阿妹的也替他着急。

  当?下听了这样?的话,不由暗叹二兄他总算是?开了窍了。

  “二兄他对你好吗?先前听三兄说你去了长安,缘何又会在洛阳城里遇着二兄?”

  好,他怎会对她不好呢,好到枉顾她的意志,好到折辱她、威胁她,好到派了不知多少人?严密地监视着她。

  施晏微不由苦笑,违心道:“你二兄对我很好,就?连我素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极为上心;想?着我喜欢踏云,还特意从侯府里寻了大食国的狸奴来。只是?我实在没有二娘这样?的细腻心思养狸奴,二娘若不嫌弃,也将我的这只狸奴一并养着可?好?”

  说话间,回头看身后的练儿一眼,示意她将雪球抱过来给宋清和瞧瞧。

  宋清和甚是?喜欢狸奴,当?初为着得?到这样?一只大食国的狸奴,她从自己的生辰前一月就?开始求宋珩,宋珩被?她磨得?不行,不得?不厚着脸皮在年末进京述职时,以重金向宁王府买了才三个月大的踏云回来。

  如今二兄竟主动给杨娘子也寻来了一只,必定是?十?分喜爱杨娘子的吧。她没了耶娘和兄长,在这样?的乱世中必定过得?艰难,如今有二兄在她身边照顾她,她便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宋清和这样?想?着,伸手将雪球从练儿的手里抱了过来,当?下并不急着接施晏微的话,只缠着她问是?如何遇到二兄的。

  施晏微早在前往太原时就?想?好了应付宋府众人?的话,正要开口,忽听婢女来报,道是?太夫人?来了。

  薛夫人?一早就?得?了宋珩命人?送来的信,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这会子进了垂花厅,旋即打量起施晏微来,低声询问她从洛阳离开时宋珩的情况。

  施晏微敷衍着答了,稍稍抬起眼皮去看薛夫人?,四目相对间,二人?心照不宣地对从前的事绝口不提。

  宋清和被?自幼就?是?被?薛夫人?和高夫人?娇宠着长大的,心性单纯良善,又哪里能?够想?得?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和腌臜事。

  不多时,祖江澜和高夫人?也来了。

  高夫人?不动声色,倒是?祖江澜出言询问怎么不见晋王。

  无?需施晏微多言,薛夫人?便替她答了。

  施晏微吃着一盏茶,又听薛夫人?道:“二郎既要迎你做孺人?,怎好再叫你住回原来的那间小院子,老身已命人?将浮翠院收拾出来,离二郎的退寒居也近,往后你便在那处住着吧。”

  祖江澜听后,心中越发疑惑,从前杨娘子在府上时,也不见二郎对她有什?么不同之处,怎的去了洛阳后,就?好巧不巧地遇见杨娘子不说,还要纳她当?孺人?呢。

  施晏微道:“儿听太夫人?的安排。”

  薛夫人?瞧一眼祖江澜和祖江澜,当?下便知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复又将目光落到施晏微身上,替她们问出想?问的话:“你与二郎是?如何遇见的?”

  如她所料,无?一人?过问她的意思,更?没有人?会关心她愿不愿意。大抵在她们看来,宋珩纳她为妾,全然是?她的福气吧,岂有她不愿意的道理。

  “去岁哀帝下诏退位时,儿恐长安生变,便从潼津乘船往洛阳去了。未曾想?,晋王不出小半年便攻破长安,不战而屈洛阳之兵,顺利入主洛阳。三个月前,儿在坊市上为一权贵所扰,恰逢晋王路过,施以援手,儿方得?以逃脱。那日过后,晋王便常来探望,又指了侍卫护儿周全,时日长了,儿念着晋王的恩情,偏巧晋王见儿孤苦伶仃,心中生了怜惜之意,这才意欲纳我为孺人?。”

  这番说辞本也就?是?说与祖江澜和宋清和以及底下的人?听的,薛夫人?那样?的人?精,必定一早就?知道了宋珩做下的好事,然而她却?并未制止,只一心偏袒她的孙儿。

  高夫人?深知这天下间男人?的秉性,当?下听施晏微如此说,自是?不信,以宋珩杀伐决断的性子,岂会轻易对一个女人?心生怜惜,无?非不就?是?起了色心,欲要占有罢了。

  宋清和轻轻抚摸着雪球的小脑袋,发觉它比踏云的脾气要好上不少,且更?为喜静,因问道:“杨娘子方才说要将这只狸奴送与我,当?真不是?玩笑话吗?它的性子这样?温顺,毛色和样?貌都好,杨娘子竟也舍得??”

  施晏微复又颔首,“自然不是?玩笑话,二娘若不嫌弃,便收下它吧,它与踏云在一块儿,也好有个伴儿。”

  那狸奴乃是?晋王令冯贵费了好大功夫特意找来讨杨娘子欢心的,杨娘子竟是?三两句话就?将它送人?了。刘媪想?要劝阻一二,但见薛夫人?沉默着不曾说什?么,又哪里轮得?到她说话,只得?无?奈作罢。

  二郎一向不喜狸奴,为着她讨他欢心,竟能?上赶着做到如此;此番令人?护送她回太原,更?是?动用了上百人?的阵仗,这其中还不乏河东军的精锐铁骑。

  如此宠爱一个女人?,绝非好事。

  前朝那场因杨氏而导致江山动荡的祸事,距今也才过去一百多年而已。

  薛夫人?想?到此处,不禁霜眉微折,看向众人?平声道:“杨娘子连日乘车劳顿,你们若无?旁的话要说,且先退下,让她好生歇一歇。”

  众人?听了,连连起身与薛夫人?道别,刘媪等人?簇拥着施晏微往浮翠院去了。

  屋子里恢复安静,薛夫人?让堆雪去叫冯贵进来回话。

  冯贵不敢耽搁,立时前来,对着薛夫人?行了礼,就?听薛夫人?道:“往后二郎若是?再做出什?么昏了头的事,你也该从旁规劝一二才是?。二郎素来强势霸道,倘或一时气急,做出些出格的事也是?有的,你也要多叫杨娘子体谅体谅他,莫要一味与他拧着,该服软时也要懂得?服软,如此方能?保全她自己。”

  冯贵听了,点?头应下,“自杨娘子回了晋王府上,与晋王的关系缓和许多,二人?已有许久不曾吵过嘴,晋王对她亦颇为宠爱;杨娘子为着答谢晋王待她的好,还曾亲手为他制过一身衣裳,太夫人?着实无?需为他二人?忧心。”

  薛夫人?敏锐地捕捉到宠爱二字,索性顺着他的话,询问二郎是?如何宠她的,一桩一件,事无?巨细,通通向她禀明。

  薛夫人?的面色随着他的话语,越发阴沉冰冷,似是?全然未曾料想?到,她最为看重的孙儿,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女郎做到如此,难怪会将身边用了多年的橘白拨给她用。

  她现下尚还未是?他的孺人?,他就?能?为她做到如此,倘或将来登基,封她为妃、为贵妃,还不定要用手中握着的皇权为她做出多少荒唐事来。

  手里的佛珠久久不动拨动,薛夫人?用力攥着,头一次,她对杨娘子生出了忌惮和防备之心。

  她若是?个好的,能?以前朝贵妃为戒,那么自个儿还能?容她安生留在二郎身边,多多规劝二郎;她若不是?个好的,恃宠生娇勾得?二郎为她做出不成体统的事,自己亦不能?坐视不理。

  “堆雪是?老身一手调教出来的,手脚勤快麻利不说,心思又细腻,杨娘子此番回来不过带着刘媪、橘白和练儿三人?,到底是?将要做二郎孺人?的女郎,只这三个人?在身旁伺候着,着实太少了些,不合规矩,便将堆雪拨过去侍奉她。”

  冯贵不是?傻的,太夫人?将堆雪拨去杨娘子身边,侍奉是?其次,监视杨娘子的言行举止才是?首要。

  *

  浮翠院,施晏微正立在朱漆菱花母窗边,对着庭中的一株绿肥红瘦的秋海棠发呆。

  此间植着许多常青藤和常青树,碧如薜荔藤萝、忍冬香樟,饶是?进入萧瑟的秋季,仍是?绿意盎然的,正应了“浮翠”二字。

  雪球被?送去二娘屋里,练儿无?需再照料它,一时间竟有些不大适应,照见施晏微立在风口上,忘了扣门,只管火急火燎地走进来,自还未来得?及收拾好的包袱里取出锦缎青肷披风,轻轻往她身上披了。

  “娘子身子骨弱,若是?吹出病来可?怎么好,三日后便是?小娘子出阁的日子,岂非要误事?”

  施晏微点?头应下,走到罗汉床上坐了。

  刘媪甫一进门,见她魂不守舍地独自一人?痴痴在那坐着,拧着眉让练儿去水房烧些热水来与施晏微吃。

  练儿不解,娘子爱吃花茶,缘何只让送烧滚的清水送来,但因刘媪催促,还是?出了门往水房去。

  刘媪算算日子,娘子的月事推迟足有半月之久,晋王在府上养病那段时日,即便是?拖着病体,亦没少幸她,甚至因为不用去官署和军中,比往常要的更?频;何况那调理身子和助孕的汤药娘子一直吃着,许是?有身孕了亦未可?知,自然不宜再饮茶。

  不多时,冯贵领着堆雪过来,道是?太夫人?将堆雪拨给她使唤。

  她今日才来,薛夫人?便忍不住往她屋里塞人?,果真是?看重宋珩得?紧,不容他的枕边人?有半点?错漏。

  “承蒙太夫人?厚爱,将这样?好的人?送到我屋里来,明日定要带着她一道去太夫人?屋里谢恩才妥当?的。”

  冯贵颇有些不习惯这样?阿谀逢迎的杨娘子,只觉得?她今日自见了宋府的人?后哪哪儿都透着股古怪劲儿,可?又说不上究竟哪里古怪,说出三两句吉利话后,离了此间。

  施晏微心下有了应对薛夫人?送人?过来之策,令刘媪将她的螺钿檀木妆奁取来,拉开小抽屉,随手取出一支嵌了南珠的金步摇出来,“我不过一介孤女,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做见面礼,这支步摇,还望你莫要嫌弃,可?定要收下才好。”

  那步摇上头的南珠大如榛仁,乃是?十?分贵重之物,缘何就?不是?好东西了?堆雪颇有几?分惊讶地看向她,又稍稍斜眼扫视那妆奁一眼,满屉的珠光宝气甚是?夺目。

  堆雪收下那支步摇,寻思着该找个机会送与太夫人?瞧瞧才好,如此想?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天色尚早,屋里又没有旁人?,刘媪便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和好奇,低声询问施晏微道:“娘子近来可?有恶心乏力之感?”

  施晏微万分嫌恶怀上宋珩的骨肉,甚至懒怠在人?前装,轻轻摇头道:“除却?在马车上那几?日晃得?我头有些晕外,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话音落下,刘媪方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有些过于心急了,即便是?她受了孕,这会子也才二十?日出头,需得?再耐心等上二十?几?日方能?诊出喜脉来呢。

  刘媪怕她多心,话锋一转,敷衍过去,又同她说起旁的琐事来。

  至酉时二刻,宋聿骑马回府,发觉府上气氛活跃不少,一见着祖江澜,旋即从她怀里抱了宋麟过来悉心哄着,问她今日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三郎还不知道吧,杨娘子她回来了。二伯叔特意令人?送她回来的,还要娶她做孺人?呢。只是?二伯叔被?公事绊住腿脚,不能?前来参加二娘的出阁礼。”

  宋聿轻抚宋麟虎头帽的动作一顿,垂下鸦睫徐徐张口,问她:“十?一,倘若当?初你对我无?意,我却?不顾你的意愿强纳你为妾,污了你的清白,你可?还会因为我素日里对你的好而接受我?”

  祖江澜笑他呆笨,心内寻思她这会子在与他说正事呢,他却?无?端问出这样?的话来。

  “三郎怎的问这样?的傻话,可?是?又在书房里偷看妾身的话本了?莫说是?妾身,换做任何一个气性和廉耻心的女郎,都不会对一个侮辱自己的贼人?动情,更?遑论是?接受。”

  宋聿定定端详着祖江澜,脑海里想?的却?是?宋珩同他说过的话:杨娘子作性脑后生反骨,性情执拗乖张……

  必定是?个极有气性的女郎无?疑了。

  祖江澜觉得?他今日委实有些奇怪,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忽见他眉心一动,平声问她道:“十?一,我想?见见杨娘子,明日你寻个由头,差人?请她过来一趟可?好?”

  祖江澜显然是?未曾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看向他的目光里染上一抹不解之色,“三郎有什?么话,不可?以差人?去问吗?”

  宋聿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话太过直白,施晏微如今是?待嫁的身份居住在宋府,且将要嫁的还是?他的二兄,自是?要避嫌的。

  “二兄视二娘为嫡亲的阿妹,向来宠爱有加,此番未能?前来太原参加二娘的昏礼,必定是?有极为重要的公务在身,我要问杨娘子的话事关二郎和洛阳的局势,自然不可?为外人?知晓,这才想?着借由十?一的口将人?请来详谈。”

  宋聿的品性,祖江澜自然是?一万个信得?过的,便是?单独与杨娘子见面,亦不会有任何越矩之举,说出半句不妥当?的话来。

  “三郎思量周全,如这般要紧的事,自是?不好差遣旁人?去问的。换做妾身,也是?不便听了去的。三郎明日若还是?这时候归家,妾身酉时一刻差人?去请杨娘子过来可?好?”

  宋聿闻言,连连点?头应下,轻轻拍了拍宋麟脑袋上的虎头帽,浅笑道:“如此,有劳十?一费心了。”

  翌日,施晏微戴了一顶惹眼的芙蓉玉冠,领着堆雪去见薛夫人?,临走前,特意让堆雪留下陪着薛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归至院中,施晏微命人?去请喜儿善儿等人?过来说话,赏了不少钱物。

  堆雪回来时,正要进去,不防听见这样?一句,不由将袖中的金步摇握得?更?紧;心内暗道杨娘子如此行事,委实奢靡太过,与从前的做派大不相同。

  思及此,垂下两行翘睫,将眼儿一转,收回欲要敲门的右手,却?是?往别出去了。

  将近晌午时分,善儿得?了许多东西回去,自是?照着施晏微分配好的给到相应的人?手中,无?须赘述。

  至酉时,祖江澜差人?请她过去一趟。

  施晏微想?起昨儿她在垂花厅并未得?见过宋聿,心下隐隐觉得?真正想?要见她的人?未必是?祖江澜,而是?宋聿。

  那芙蓉冠戴着有些压头,她一早回屋便摘下了,因这会子又要去见人?,取来一顶轻巧的银孔雀衔花冠子簪进发中。

  刘媪观她一日之内戴了两顶不同的冠,只当?她是?沉浸在了这泼天的富贵之中,顿觉安心不少,吩咐橘白和堆雪陪着她同去。

  祖江澜亲自将人?迎进屋中,指着小几?上的高足花鸟纹银盘含笑道:“时下正是?吃山药和芋头的时节,我命人?照着你给的方子做了这道山药芋泥糕,你尝尝可?还合胃口。”

  茶炉上的热水烧滚了,祖江澜亲自将研磨好的茶粉倒进水中。

  水沸的咕噜声传入耳中,又听婢女来报说:郎君归。

  祖江澜立起身来,迎至门前,盈盈一笑,“三郎今日回得?比昨日早半刻钟呢。”

  施晏微跟着起身,叉手施一礼。

  宋聿将门带上,回她一礼。

  祖江澜转而看向铜釜里的茶汤,拿长柄勺添了些小厮晨间特意驾车去府外的打来泉水进去,“我去里间瞧瞧齐奴,倒要劳烦三郎替我将茶烹好了。”

  说话间将长柄勺递给宋聿,自往里间而去,平声吩咐乳娘退下,抱了尚在熟睡中的宋麟在怀里。

  乳娘出去后,却?迟迟不见祖江澜出来。

  釜中的茶水还在滚着,宋聿坐在罗汉床边凝视她良久,平静的面容上始终瞧不出半分情绪,心中的不安更?甚,徐徐开口问她:“杨娘子可?是?真心实意想?要与二郎做妾?”

  孺人?与妾,并无?任何不同,宋聿思量再三,大抵是?觉得?施晏微并非出自真心,终究是?用了妾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