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岫烟
施晏微兀自摘了柿子回到屋里,全然没有察觉到墙上映出的?两道黑影。
翌日?,施晏微化?了妆,披上藕色团花披子出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柿子香味,施晏微嗅着果味清香,不禁立在檐下,朝那棵柿子树看去?,只见?树下的?石板上散布着几颗砸坏的?柿子,想来那味道便是果肉散发出的?。
施晏微略看两眼,却并未多心,只当是昨儿?夜里被晚风吹落的?,或是附近的?野猫夜里爬树活动时碰下的?亦未可知,当下并未多想,心说那柿子的?味道十分香甜,保不齐还会有鸟儿?来这处吃那些?果肉,不妨等?下工归家?后再行处理。
这月可休假两日?,施晏微一日?用在来月事的?头一日?,另一日?用在去?薛涛井旁看城中的?女?郎媪妇们?在浣花溪畔制作薛涛笺。
但见?那箩筐里盛着满满当当的?芙蓉花,女?郎在将芙蓉花放进杵臼里捣出汁水,煎成芙蓉花汁后,加入浣花溪中的?水,再用刷子将花汁刷至芙蓉树皮制成的?纸张之上,晾晒干,即为薛涛笺。
施晏微只在一边瞧着,便觉十分不易,尤其是煎那芙蓉花汁,稍有不慎,那花汁熬糊了,白费这好一阵子的?心血不说,还会浪费一筐的?芙蓉花。
再者拿芙蓉树皮制成纸张亦是不易,薛涛当年发明出这样的?笺纸,必定也是经过多次尝试,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锦官城里的?日?子着实惬意,施晏微坐在浣花溪畔晒太阳,八月下旬的?阳光并不比夏季那般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施晏微略坐小两刻钟,去?小摊边吃馄饨。
日?子一天天的?过,九月悄然而至。
洛阳。
紫薇城,朝元殿。
入夜后,六盏白鹭转花形的?灯轮上,数十支蜡炬驱散黑暗,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烛油滴在底托上,凝出片片灯花。
烛光中,宋珩手执朱笔,落字纸上,笔触锋利。
张内侍轻扣殿门,称不良帅求见?。
宋珩神色微凝,垂了眼眸搁下朱笔,见?那折子上的?墨痕尚还未干,只晾在一边,命张内侍请人进来。
片刻后,张内侍轻轻推开殿门,弯腰请不良帅入内。
宋珩立起身,缓步行至窗边,看窗上随风而动的?芙蓉花影。
“卑下拜见?圣上。”不良帅一壁说,一壁下拜行礼。
宋珩低低嗯了一声,沉声问:“可是蜀地有消息了?”
不良帅颔首,语调极轻:“正是。”
“圣上要寻的?那位女?郎确在锦官城中,并于两月前?在碧鸡坊租了一间宅子住着;那宅子建在浣花溪畔,乃是经由城中牙人介绍租下的?,契书在此,还请圣上一观。”
说话间,自怀中取出契书,双手奉上。
宋珩回身看他,伸手接过,不甚在意契书上写了什么,只往签名和手印处看。
郑砚二字入眼,宋珩几乎是顷刻间认出她的?字迹。
不知何时,她的?字迹竟已记在心上,刻在脑中。
那些?缱绻旖旎的?日?子,书房中,他拥着她,禁锢着她,掌控着她,她的?唇是那样的?温软,腰是那样的?纤细,葱尖一样白嫩的?玉指,与他相扣时掌心全然被他的?大掌覆住。
她像是水做的?,与他缠绵时,似有流不尽的?泪珠和玉露,叫他久久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只想看她轻泣,哀求,轻灿的?样子。
宋珩忽地阖上目,不由自主地攥紧那张契书,恼恨于她的?虚情假意和欺骗背弃,却又忍不住因为寻到她的?踪迹而激动兴奋。
数息后,宋珩借着极强的?自制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缓缓睁开双眼,轻启薄唇沉静道:“明日?一早,寻几个得力人,带上朕命人送来的?两个宫人同去?锦官城,她若反抗寻死,便以此二人相胁,定能令她顺服。”
不良帅恭敬道声是,在宋珩的?示意下,弯腰拱手又行一礼,旋即转身脚下无声地离了朝元殿。
宋珩兀自撑了窗子,任由寒凉的?晚风吹在身上,驱散那股难以抑制的?灼人燥意。
布着薄茧的?纤长手指打在金丝楠木窗台上,缓缓收拢。
他早该将她囚困在身边,让她哪里也去?不了,心里和眼里都?只能有他,只为他一人绽放...
宋珩阖上目,深吸两口凉气,望向空中的?明月,竟是又起了玉念。
自他登基后,国事繁忙,细细算起来,似乎已有许久不曾放纵过自己。
宋珩瞧不上这样的?自己,极力压抑住那股子不合时宜的?邪火,回到案前?,稍稍扯开圈椅坐下,蘸过墨后,提笔落字。
过了二更,夜色愈深,窗外的?风声似是又大了一些?,刮得树叶哗哗作响。
宋珩批完折子,出了前?殿,往后殿去?,张内侍紧跟其后。
行至庭中,照见?一身形高挑的?青衣宫人立在檐下。
宋珩不甚在意,迈上台阶,张内侍推了门,就听那宫人赶在宋珩进殿前?温声问道:“圣上今夜可要沐浴?”
张内侍闻言,斜眼瞥那宫人一眼,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映入眼中,这才想起,是太皇太后让送来的?人,唤作宝笙。
宋珩未看她一眼,不过低低应了一声,大步跨过门槛。
沐浴的?水备下后,宝笙取来干净的?中衣中裤,因宋珩素日?里不大喜欢用香,是以未曾拿香熏过。
宋珩往浴房里进,宝笙谨记太皇太后的?嘱咐,壮着胆子欲要随他进去?,替他宽衣。
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宫女?的?异动,宋珩忽地停下脚步,回眸淡淡扫视宝笙一眼,竟是生了双与那女?骗子一般好看的?桃花眼,容貌姣好,气质脱俗。
能往朝元殿里送人,且还是照他的?喜好来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阿婆了。
他又何至于下贱到,通过旁人去?找她的?影子。
宋珩自嘲地扯扯嘴角,眼底寒凉一片,只耐着性子明知故问:“你是太皇太后宫里出来的??”
宝笙被他不怒自威的?气势所慑,默默垂下了头,良久后才从唇间挤出一个是字来。
宋珩拂袖负手,沉声道:“出去?,往后朕沐浴的?事,一概交由黄门来做。”
圣上拒绝地这般干脆,甚至没拿正眼瞧她。宝笙自觉有负太皇太后所望,心内顿生失落酸楚之情,强忍着胸中的?失意低低道了句是,而后脚步一转默声退了出去?。
宋珩自行解下衣袍,踏入池中,白白的?雾气自水面散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去?岁的?秋日?,海棠池中,那惯会骗人的?女?郎是如何与他唇齿相依,旖旎缠绵的?。
那无法克制的?燥意自下而上,直烧得他口干舌燥,饶是他再三克制自持,终究没能压下那些?龌龊心思,轻抿着唇,恼恨地将大掌埋至水面之下,不多时便荡起道道急促的?水波。
周遭波涛四起,水声渐大。
宋珩回想着那两个旖旎的?美梦,他化?作狸奴和大犬,扑进她的?怀里,待幻化?回人形后,与她做尽亲密的?事。
她在他的?身下,红着眼,流着泪,低低的?唤他,打他,骂他。
她是那样的?温柔娇弱,就连骂人时的?声音都?是绵绵软软的?,叫他听了生不出半分的?怒意来。
天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听她骂他、嗔怪他。
就像寻常夫妻那般,处处充满了温情。
许久后,宋珩喉间发出一道沉闷的?低吼声,两手已然酸麻,胡乱抹了皂豆草草清洗一番,出浴穿衣。
翌日?下朝后,宋珩留了朝中几位心腹大臣议事,待议过事后,才刚出了明堂,便有宦官来请他去?徽猷殿。
宋珩大抵知晓太皇太后要与他说什么,虽有些?疲于应对,但因此事是他在太原时亲口答允下来的?,不好食言,遂摆驾徽猷殿。
此番太皇太后将不下十幅美人图交到他的?面上,直言画上的?女?郎皆是品貌俱佳的?士族贵女?。
宋珩轻抿着唇,心不在焉地扫视而过,竟是连一个能让他拿正眼去?看的?女?郎也无。
他心里竟还想着杨氏女?吗?太皇太后霜眉微蹙,却又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提起她来,只与他寒暄几句,又道待洛阳城中降下第?一场雪,便请这些?贵女?来宫中陪她赏雪。
宋珩半点没听进去?,漫不经心地点头应下后,喜怒不辩地道:“阿婆往后不必再费心往朝元殿中送人。”
此时此刻,太皇太后不得不醒悟过来:她最引以为傲的?孙儿?,如今已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帝王了,他的?话,不容任何人违逆,哪怕是她。
太皇太后说不上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忧心多一些?,微微阖了目,命人将那些?画册收拾妥当,话锋一转推说身上乏了,打发宋珩快些?回去?处理政事。
宋珩离了徽猷殿,于高处眺望宫阙重重的?紫薇城,堆青叠绿的?远山一并入眼,无端想起那个人来。
尤记得,她曾亲口答应嫁与他做孺人,此生决不离开他。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用来哄骗他放下戒备心的?虚言罢了。
她从不曾拿真?心对待过他。
她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女?骗子罢了。
可笑的?是,他此时竟还无法自控地记挂着那个女?骗子,甚至无心再去?看旁的?女?子哪怕一眼。
顷刻间,宋珩双手握成拳,指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眼底染上阴鸷之色。
杨楚音,这一回,朕必不会再信你口中的?半个字,亦不会再对你心软,朕会让你知道,何为天子一怒。
第65章 见她
数名不良人微服出了洛阳, 因此行多了练儿和刘媪二人,一行人紧赶慢赶,终是在二十日后抵达锦官城。
练儿忧心了一路, 反观刘媪, 甚是沉得住气,面上亦无太多的情感流露, 仿佛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马车进城后,行驶速度明显减缓,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累极了的马儿缓缓停下,于?一座半旧的小宅子?前听下。
练儿和刘媪被催促着下了马车, 随人往宅子?里进。
刘媪到底是年过五旬的人了, 即便面上不显什么,可身子?骨吃不消是藏不住的, 两?腿甫一沾了低,便有些腿软头晕,练儿立时将人扶住, 搀着她往檐下的栏杆上坐了。
前去隐匿马匹和马车的不良人领着个包袱进来, 取出里面的毕罗、胡饼和水囊,扔了一些饼和水囊给她二人吃。
练儿照顾刘媪先喝了水吃饼,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 这?才开始吃余下的饼。
时值九月下旬, 立冬将至,天?气转凉, 她们开始并未来得及带上厚些的衣裳, 这?会子?坐在风口?处,叫那凉风一吹, 顿生寒意。
日头逐渐西沉,下工的时间?越来越近。
施晏微不知怎的,今日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思绪有些纷乱,竟是扎了两?次手?。
“郑娘子?,你今日可是身上哪里不舒坦吗?怎的心不在焉的?”身侧的崔二娘凝她一眼,关切问道。
施晏微搁了针线,捏着被扎到的指尖轻轻摇头,勉强挤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许是昨日夜里没睡好罢。”
崔二娘闻言,稍稍停下手?中的活计,口?中劝她道:“若是身上不舒坦,今日便早些回去罢,横竖你这?件衣裳也只差收收袖子?的边了,余下的我来替你做好就?是。”
施晏微不大习惯麻烦让人,本能地想要?拒绝,崔二娘却是直接上手?将她手?里的针线夺了去,爽快道:“你且安心回去,不妨事的,我手?里这?件不差几针就?做好了。”
话?到这?个份上,倒是不好再拒绝她的一片好心,施晏微揉了揉额头,同崔二娘道了谢,又道:“总不好白让二娘你白帮了我这?一场,明日早上我买古楼子?与你吃可好?”
崔二娘知瞧出她不喜欠人人情,自是点头应下,轻笑着叫她快回去好好歇一歇。
施晏微再次谢过,心事重?重?地出了成衣铺,骑马还家;待入了巷子?,收紧缰绳,控制马匹缓行向前。
待下了马,自腰上的荷包里取出钥匙,正?要?开锁,却发现门上的锁早已不知所踪。
这?是家中遭贼了么?施晏微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上门盗窃的贼人,可转念一想,天?下间?竟会有如此大胆的贼,天?还亮着,就?敢这?般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事情隐隐透着股古怪劲儿,不管在里面的是不是窃贼,窃贼还在不在,直觉告诉她,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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