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少年扬唇,笑容平静而幽冷,“回去清君侧、肃小人,顺便送皇帝上路。”
那时,长京的战场才真正开始。
甜宝看着他,淡道,“你刚回京不久,论官阶、资历,尚轮不到你出头主持大局,你如何在其他老臣手里抢主导权?”
魏离偏头,轻启薄唇,“用皇子的身份,名正言顺。”
“你便是皇子,亦是罪臣,魏国公府未曾翻案。”
“若大越仅剩我一个皇子呢?皇室继位讲求正统。当年我母妃跟魏国公府出事我尚年幼,稚子无辜,如此即可。”
七年经营,他的底牌不止这些。
汲汲营营筹谋便是为最后一刻。
洪德帝做的孽事太多了,便是只将一部分罪证摆出来就已足够,足够届时他说什么,天下人便倾向于信什么。
到了那时候,母妃跟魏国公府的清白根本不用再去查证。
对与错,由他说了算。
魏离看着遥远天际,眸色漠然。
这天下的法则,是上位者定的。
四颗脑袋缩回去了,面无表情眺望河光。
可以啊魏离。
挑拨离间,坐收渔利,最后越阶摘桃。
都算好了。
但凡少点黑心就干不出来。
“你们几个还坐着呢,这悠闲劲儿苏武看到要气跳脚了。”几人身后,白彧痞气调调传来,“刚在望鹊楼得的消息,那小子被人围在云城码头,也不知道这时候跳河了没有。”
五人回头,“……”
惊闻兄弟要跳河,你是怎么做到如此淡然的?
顷刻,河边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就消失不见人影,留下七岁小姑娘跺脚怒吼,“带上我呀!我也能打!!啊啊气死我了!”
小丫头哭哭啼啼回家告状。
小苏家院子里又蹲了一地捂着脑袋头疼的人。
一天天的不消停,咋还打不完了呢?
云城就在边城附近,从清河对面分舵上船赶至,两个多时辰时间。
船还没靠岸就能看到码头上人影浮动,全是统一服饰的衙门官兵。
官兵前头一个身影上蹿下跳端是灵活,气不喘人不累,不知道跳了多久,带着官兵们在码头内外偌大地方放风筝。
边闪边跑边打。
场内没有一个普通百姓,早早就躲开了,码头也没有船靠近,泊得远远的。
“你们累不累?要不歇会?”少年翻身夺过一杆长枪掷回去,嗓音有些哑,“说真的,各位官爷你们实在用不着如此拼命,每个月拿三钱半两俸禄,干的全是要搭上小命的事儿,多不值当?不如当看不见我,上码头小酒肆喝盅酒回去交差了事。你们抓不着我太正常了,衙门还能为此办了你们不成?那多为难你们哪!”
运船破浪声至。
少年回头就看到行近的船头上站着几个熟悉无比的人,眼睛大亮,“你们来得也忒慢了,我都打了半天了!”
白彧懒洋洋靠着船舷,嬉笑,“看不出来,没见你累啊。”
“小爷嗓子已经哑了,打架不累,说话费嗓子啊!看个屁的热闹,还不来帮忙!”
苏安大笑,“不急不急,听说你这一年多在江湖混得颇好,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长进,认真打。”
苏文煞有介事点头,“说的甚是。”
苏武怒了,“你们他娘的,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全都长了黑心肝咋地!”
甜宝手叉腰,批评,“骂人,咱回去。”
“……”苏武眼泪都要下来了,“别玩了我的小姑奶奶,哥被追了一天一夜了,让我歇会成不成?”
船上几人喷笑,纵身码头。
官兵们顿了下,下意识后退。
等上岸的几人架着开始装死的少年回了船上,官兵们才又奔至码头放话,“站住!别跑!”
苏武打的时候不觉累,停下来才发现动脚丫子的力气都没了,少年勉力举手挥了挥,“再见。”
第237章 毒不侵生平
云城衙门。
前去码头追击的衙差领队进入后堂,跟候在那里的人禀报,“大人,那小子跑了,如大人所料,流放之地收到消息后即刻有人前来接应,来者共五人,四男一女,皆十多岁模样,应都是小苏家及三大势力小辈。”
坐在实木桌一侧圈椅上的男子挥挥手,“下去吧。”
待遣退了衙差,男子站起,朝坐在另一侧的锦衣男人微微躬身,“王爷,从边城调过来的小苏家罪籍卷宗有记载,整个小苏家合十一口人,小辈三男一女。另风云城白奎亦有一子,这些人如今已经拧成一股绳,着实难以对付,您看?”
锦衣男人双目微阖,眸底深沉不可测,他探手从衣襟里取出一卷明黄卷轴,“将这纸圣谕传到边城衙门,让小苏家前往衙门领旨。”
云城知府心下一惊,恭敬将圣谕接过,展开看了眼。
——皇上诏曰:皇恩浩荡,念小苏家无辜受牵连获罪,今已流放十年有余,特赦其罪,返回原籍。命小苏家速回原籍地。
“这、王爷,小苏家已经在流放之地扎了根,染上了流放之地目无法纪的习性,他们未必会依着圣旨返回原籍地啊。”云城知府皱眉。
“杨大人只管去办便是。回不回原籍无所谓,本王要的是——小苏家进城。”
……
苏武好容易被一众兄弟妹妹带回家,本以为有一番嘘寒问暖。
谁知到家后人就被扔地上了,嘘寒问暖没有,当爹娘的还蹲一旁可劲儿的嘲笑他。
“哟,动不了了?不是挺能蹦嘛?听说你搁外头一年多,蹦了几十个擂台,回家了不带这样蔫吧呀!起来,给爹表演一个!”
“以为多大能耐,白瞎断刀大人教你的一身功夫,就这软脚虾?以后怕是连媳妇都难找,唉!”
苏武,“……爹,娘,要不您俩揍我一顿得了,说啥风凉话,不冻嘴呢?”
“不冻,你躺地上冻不冻?”
“……阿爷!阿奶!看看你们好儿子好儿媳,虐孙子了诶!”
堂屋里太热闹,未免当池鱼,其余人早早退散。
少年少女们直接避去了隔壁院子,隔着一堵墙幸灾乐祸。
毒老头特地给甜宝留了早饭烙的饼,跟小姑娘坐茅草屋顶上,把吃的递出去时气哼哼,“去逛个早集能逛到云城码头,去就去吧也不知道回来喊爷爷一声,好玩的事儿漏了我就失色了!”
甜宝啃饼子,“叫上你,我们现在哪能回来。”
毒爷爷当真跟一块去了,不把云城翻个天他是不会舍得走的。
毒老头,“哼,高处不胜寒哪!”
甜宝附议,“无敌最寂寞。”
一老一少对着天际双双叹气。
“毒爷爷,小时候听你说过毒王谷早就没了,以前的毒王谷在哪?谷里也跟后头药园子一样,到处种药材?”甜宝垂下眼皮子,咬饼时似随口一问。
“那肯定不一样,毒王谷哪是小药园子能比的?毒王谷里路边长的杂草都是毒物,是外头轻易寻不着的东西,桀桀桀!”老头眯起三角眼,想起毒王谷的时候眼里有复杂情绪闪过,面上却不显,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惜后来没了,连我那些徒子徒孙也没了。命还没我老头子长,这时候怕是已经重新投了两回胎了。”
“除了你,毒王谷没别的活人了?”
老头看着天际,几不可察顿了下,“没啦。”
甜宝正好把一个烙饼吃完,没再问,当真像是随口闲聊。
晚上梳洗回房后,取出归一阁顺来的银台蜡烛点燃,甜宝坐在蜡烛前,手心凭空出现一张请柬。
黑色封面,白色草药图纹。
翻开,内里寥寥数字——毒王谷诚邀阁主大人赴二月二十日新毒王赛,静候莅临。
这张请柬当时她没有一并倒出来。
合上请柬扔回空间,甜宝将蜡烛熄灭。
灯灭的同时,房里已然没了少女身影。
风云城入夜后依旧热闹,走在街上到处能听到行酒令猜码声。
临街茶铺酒肆坐满人,白日里挣的钱晚上花光,似乎是城里地痞们恶棍们的风俗。
望鹊楼亦热闹,喧哗声阵阵。
甜宝拐进巷子直飞三楼,从偌大花窗跳了进去。
“下次再这样半夜跳进来,爹就把你当小贼打。”男子一袭白衣慵懒斜躺靠墙小榻,面前熏香炉烟气袅袅往他身上飘。
甜宝走过去在博山香炉对面坐下,“是干爹。”
“干爹也没听你正经喊过。”百晓风哼了声,从玉枕下抽出一封信扔过去,“你要的东西,我寻思你能忍多久才过来拿。”
甜宝将信接住打开,“徒北村你又不是不能去,送去也可。”
男人翻个身熏背,给少女一个沉默的后脑勺。
去徒北村?
把当初受的窝囊气再回锅品味品味?
“新毒王谷十五年前重现江湖,药王赛一年举办一次,时间多选在二月春暖花开时节。每届新药王可先享毒王谷一年药草无限供应。”他道。
少女没搭话,捏着信纸的指尖逐渐发白,杏眸越发漆黑。
信上是她央干爹帮忙调查的资料,毒爷爷的过去。
当日在八仙峰,七长老的话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无法释怀。
——“一个被全族至亲厌弃的怪物”。
怪物二字让她心头戾气骤生。
毒爷爷,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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