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期间白彧趁着周围没外人,悄悄清空了个米袋,待会得用上。
石家妇人很快拿来笔墨纸,围在甜宝旁边一刻不离,眼眶还红着,却是欢喜比忧愁多,“苏姑娘,这次真要多谢你给我家老头子诊病。他那人只对病人好说话,对自己其实又抠又倔……病了就得治,再穷再难银子总能挣来,可命没了是怎么都挣不了生还的。他就不明白这个理。几十年老夫老妻,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撑不下去了。”
甜宝接了笔墨,在纸上飞快书写,没有写药方,而是煎药服药注意事项。
少女字体笔力遒劲,笔锋游走字迹洒脱,豪放大气,乍看根本不像小姑娘写出来的。
她将纸上墨汁吹干了才交给妇人,迎着对方疑惑不安眼神,抿笑道,“大娘,不用去药铺抓药,需要的药材我正好有,劳烦您给我再取一叠药包纸。”
石家妇人紧紧捏着那张纸,呼吸急促了一瞬,颤着唇凝视小姑娘片刻,眼底溢出水光。
及后她一抹泪,飞快去家中药房取药包纸。
刚才不见小姑娘开药方,她险些以为是对方不给治了,又或是有别的顾虑不准备给开药方了,没成想是这个原因。
待妇人离开,甜宝返身,一个空袋子就递到了她面前,袋子后是白衫青年笑得眼睛弯弯的笑脸。
甜宝不自觉弯唇,将袋子接过,很快空袋子就鼓了起来,里头药材装得满满当当。
他们过来时候特地拎了两袋米面跟菜干,这时候正好能打掩护,若是空手而来,凭空多了个装满东西的袋子就不好解释了。
第397章 或许这便是他之乐
石家妇人再回来时看到一大袋药材果然没有起疑,只是颇为惊讶。
白彧在旁替甜宝打下手,笑道,“石大夫济世为怀,当年苏家曾受恩惠一直记在心头,这次回来探望当年的恩人,想来想去最好的礼物就是带上药材,没成想正好用上了。说来皆是石大夫种下善因,老天爷也不忍心这么好的人多受苦。”
一番话落在石家妇人耳里,受用又感激,对老头的怒气也消散了十之八九,叹道,“说是说种善因结善缘,但是真正能将这些情分放在心里的又有多少?你们能来探我家老头子,是苏家有心,家风也正,可如你们这般的人太少了……我知道不能这样计较,只是有时候难免心里不平,像这次老头子受伤本是能避免的,他去替那些人诊伤赠药,连药钱都没收,但凡有心的,你看他一把年纪了又天黑路难行,便是送他回来一趟,我都不会多说半句。”
妇人抬手抹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渍,已然说不下去。
她若真是个计较的,哪容得老伴儿几十年的往外乐善好施?
不过心疼罢了。
白彧又笑道,“石大夫仁善豁达,行善不求回报,或许,这便是他之乐。”
妇人怔了怔,抬头凝视青年,片刻后浅浅笑开。
最里间房,老大夫躺在那儿,嘴角也漾开笑意。
有人理解,方是最乐之事。
药材分包好,正好半个月量。
甜宝将那些药收进袋子里递给妇人,妇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并铜板,“苏姑娘,这是我家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银钱,我知道这些肯定不够,现在天色不早,我明儿去一趟镇上,再凑些钱出来,你且告诉我药钱一共多少,无论如何我都会还上的!老妇人厚脸皮先拿药,但断不会拖欠——”
甜宝把银子拒了,离开前又去看了眼老大夫。
妇人追在她身后给银钱,落在苏家哥仨眼里,像极了多年前阿奶阿爹他们追着石大夫给药钱的场景。
石大夫再次撑着坐起,正色道,“苏姑娘,你们赠的米粮已经足以还当年人情,这些药钱不管够不够,一定要收下。”
“您老行医济世为怀,受过你恩惠者无数。愿则施,您可,我亦可,怎知这不是我的乐事?莫要再推辞了好吗?”少女立于那处,身影清瘦挺直,眼角晕一缕笑意,“石爷爷。”
少女后方紧接探出六个脑袋,异口同声,“石爷爷!”
老夫妻俩心腔骤震,看着含笑站在房门口的后生们,张了眼眸哑言。
良久,久到少女一行已经离开,老夫妻俩四目相对,又齐齐凝泪而笑。
少女那声石爷爷,所含尊敬与亲近,最暖夫妻二人的心。
行医多年藏起的心伤,亦于此刻被抚平。
……
离了石大夫家,甜宝一行回到村口直接驱马车离开,没有再继续逗留。
大榕树下聚集了很多村民目送。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才恍若梦中惊醒般,激动热议起来。
说了什么甜宝几人已然听不到了。
马车淌水而过,道路上浑浊水流往两边荡开又荡回来,撞出哗哗水响。
小麦穗今儿安静了一早上早就憋坏了,出了村子就开始叽叽喳喳不停。
“好几车的粮啊,银子白给那些奸商挣去了!大米卖出黄金价!姐姐,咱晚上去干活吗?”小姑娘咬牙切齿嫉恶如仇模样。
干活,自然是去把奸商坑进去的银子给拿回来。
“不用去,那些银子他们现在吃进去越多,回头就得往外吐越多。”甜宝启唇,面色淡淡,“魏离要治江山社稷,不会由着那些人发国难财,必然有政策应对将那些奸商当成靶子。借着此事既能以儆效尤又能归拢民心,等他把银子拿到手,咱花出去多少再跟他拿回来,省心省力。”
其余众默了默,给远在长京的玄景帝送上两分同情。
啧,甜宝这是拿皇帝当劳工用了。
回头魏离可能还屁颠屁颠乐呵,高兴师姐终于想起他来。
“境内商人都有地方商会,商会跟地方经济之间又紧密联合,所以魏离要整治他们断不会要他们性命,我猜他回以罚止贪,如此既能以儆效尤又能收拢民心,罚没的银钱还能充盈国库用作他途,一举三得。”白彧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朝师兄姐妹们抛飞眼,“咱去银庄领银票,继续买粮,他们卖多少咱收多少。”
众,“……”
算了,同情魏离做什么?
同情奸商吧。
甜宝靠坐无棚车厢,瞥了眼青年手里刻字令牌,“这是什么令牌?”
白彧得意,“白府家主身份令牌,凭令牌能在境内各处银庄取银子,想取多少取多少,不设限额!”
甜宝静静看着他。
四目相对。
白彧得意笑容渐渐消失。
片刻后将令牌双手奉上,“师姐,您收着,放您那儿最安全!”
甜宝将令牌接过,一点没客气。
当年江湖游历,近千两银子放白彧那儿被人摸走,她有阴影。
哥仨,“哈哈哈!”
俩小姑娘,“咯咯咯!”
白彧,“……”
马车顺路,先回了何家村。
这是的何家异常热闹,院子里全是过来打探消息的村民。
原因无他。
何家老两口清醒过来了,近午时在柴房里喊饿。
何小舅哭得稀里哗啦的给爹娘煮肉粥。
家里小辈们围在柴房外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从昨儿起就想来探情况的邻近村民逮着机会,一窝蜂涌来了。
“这、阿广,你爷奶真醒了?好起来了?”村民们在院子里站了乌泱泱一片,同样的激动兴奋,因连日里缺吃少喝嘴唇干得起皮,激动上头眼珠子发红,模样乍看颇有些吓人。
何广连连点头,嘴角咧到耳根,“醒了醒了!喊饿哩!”
“前两天还听你娘说,病得越发厉害,人已经迷糊了,也吃不下东西……会喊饿,看来真的好转了啊!”
“自然是真的!我表哥说毒大夫医术可厉害了,只要他想治,没有治不好的病!”
这话一落,院子里好些人普通普通给跪下了,“何家的,毒大夫可还在?求你们了,能不能让大夫也给我们家的看看?”
第398章 比攒百两黄金容易多了
何广跟何绿萍也就十来二十岁,平日里搁家本本分分,哪见过这等阵仗。
一看村子里熟识的叔伯婶娘们这般,吓得飞快往两边退,手足无措。
吴氏见状立马把孙儿逗逗塞到儿媳怀里,又把灶房里想跑出来看情况的男人给顶了回去,随后才叹了声,上前把下跪的人都给搀起来。
“遭灾后咱哪家那户都不好过,家里人病了是什么心情我最是清楚,叔子婶子们,不瞒你们说,要是能帮上你们的忙,我何家绝对不说二话。但是你们要找毒大夫去医病……这、这事求我们求不着哇!
我们自个还是沾了亲戚的光才享了一把福,倒欠下来的药钱跟人情尚且不知道怎么还,是真没那本事替大夫答应你们什么!你们这样不是在为难咱么?
而且毒大夫他也不是一般人,跟寻常大夫不一样,他是从流放地出来的江湖人,做事只看心情,心情好了救个人,心情不好了杀个人都是有的!我们是真不敢啊!总不能逼我们一家为了你们去死吧?
最多这样,你们等毒大夫过来的时候自己求他一求,他要愿意那是幸事,要不愿意你们也别强求,成不?”
吴氏抠门算得精,但是对着乡邻,这话也是掏了半个心窝子说的。
他们家可不敢仗着亲戚关系随意使唤人。
外甥他们那七八个,哪怕身份没都明说,看气势做派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做事都是极有主意的,能听人左右拿捏?
她跟孩子爹肯定不能干这种得罪人伤情分的事儿,她还盼着两边打好关系了,日后外甥们也能提携提携广儿哩。
便是日后女儿绿萍嫁人了,有这些表哥表姐做靠山,夫家也不敢轻易欺了她去不是?
“何家的,你就帮我一回,婶子求你了,就这一回行不行?你帮我们跟毒大夫美言几句行吗?”
“ 不是为难你啊吴妹子!我儿子也遭了这个病!这段时间家里能卖钱的东西都给卖光了就位给他治病,可连镇上的大夫都没办法,要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求你来!孩子平日见着了也唤你一声婶娘的啊呜呜呜!”
“何家的……”
“她何婶儿……”
何小舅瞅着媳妇杵在灶房门口一夫当关,一个头两个大模样,好几次想出去说点什么,每每被媳妇一屁股顶回去,急得在灶房里抓耳挠腮。
吴氏自然也为难,一个村处了至少十几年了,看着大家伙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真不能做主拿主意!救人不救人,得看毒大夫乐不乐意呀!
连她都为难成这样,她自不会放男人出来坏事,广儿他爹一根肠子通屁眼的,出来更遭不住人求。
院子里哭求声越发密集嘈杂,吴氏左右为难间,院门口鸟窝头老人背着手慢悠悠踱进来。
吴氏眼睛一亮,下意识想唤一声,话到嘴边又死死憋住,喊了就等于给毒老招麻烦,得罪毒老。
使眼色让毒老走吧,看着村民们这样又、又着实不落忍。
愁死她了!
“怎么了这是,这么多人跪这里玩啥呢?”老头已经走进来了,偏着脑袋看满院子哭唧唧的人,三角眼闪啊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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