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小厅里,年约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端坐雕花圈椅上,手里端着青花瓷杯盏浅尝慢品,“云秦这些年一直依附西陵,莫立人此人,与其说是云秦皇倚重的大将,听命于云秦,莫不如说他听命于西陵。他带着西陵二公主向大越示好,这般明晃晃的摆出姿态,看来诸国的关系要出现变化了。”
他面前躬身站着一灰衣打扮的小厮,“请主子指示。”
“暗中盯着便是。父王当即大典在即,朝中各部忙得无暇分身,等大典过了之后,其余的事情再说吧。”
“是,那王妃那边?”
青年执茶盏的手顿住,眼睛暗了暗,“我自有章程。”
“主子,还需以自身安危为要。”
青年没再说话,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小厅里没了旁人,他方将茶盏往旁一放,闭眼靠上椅背,眉头不自觉皱起。
等再睁开眼睛,眼底所有情绪已经全然掩了下去。
他起身往外走,摒退所有想跟上来的下人,独自一人出了府。
……
临街天下酒楼。
二楼包间。
一张圆形饭桌坐满了人。
甘振宇,莫立人,二公主,以及腰间挂大越腰牌的侍女、侍卫聚首。
“你们胆子也真够大的,换身衣裳就敢大摇大摆跑到这儿来,尽让人操心。”二公主视线掠了一圈,最后停在白彧脸上,“连容貌也不遮掩一番?”
白彧着侍卫服,不说话的时候有模有样,一说话,嘴角一带笑,恣意就显现出来了,“不是有句话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七十二变吗?九国通缉令上画的那几张脸,现在拿出来对着比,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我们来。”
二公主哼了声,视线一转落在“言官”脸上,“认你们认不出来,认老头儿呢?”
毒老头不乐意了,两手整了整脑袋上八叶帽,“我头发捯饬过了!脸上皱纹也比画像上多了二十六条!看谁能认出我来,哼!”
他最大的特征不就是鸟窝头么?
只要他把头发梳理整齐,他就不信还有人能一眼认出他来。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头捯饬捯饬,也能摇身一变富贵人!
二公主抿笑,“你这老头儿,要是稍微等一等,在我身边当个随行的,更不遭人怀疑。”
“咱也不知道西陵这次来的人是你啊!”
“西陵皇室除了我还有谁能来?”
那边言笑晏晏气氛跟话家常一样亲密。
甘振宇保持淡定,悄悄碰了下莫立人,“莫将军,可否为甘某解惑?”
既然二公主跟白彧、毒老说话时完全不避着他,想来是没有瞒着他的意思。
他打探两句,不失礼。
莫立人给他倒酒,咧嘴打哈哈,“解惑说不上,总而言之,你我皆是自己人!那些人是一条船的,咱们这一桌是另外一条船的!”
甘振宇闻言,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认了自己人的说法。
今儿这一桌,俨然成了二公主跟白彧等人的家宴,在外高傲嚣张的二公主,此刻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像个关怀晚辈的长辈,开口喋喋不休。
“……启程前我猜到你们可能会来,本以为长姐会跟你们一块。她现在何处,人如何?”二公主问。
“二姨放心,大姨在我家好好的,望雀楼的消息没断过,她现在每天带着年年岁岁,精神好着。”
“大姨?”
姨甥俩四目相对,顿时心照不宣。
二公主眸光亮而软,“你们出了流放之地前往长京,我在西陵早得到消息。我能猜到你们来了这里,其他暗地里盯着的未必猜不到,大典前后,务必小心。如果遇上难事,便来找我。”
旁听良久的莫立人这才插了话进来,笑道,“这次西陵跟云秦随团的全是特地挑选的好手,遇上事儿,总能帮你们些许。”
毒老头已经开始动筷了,嘴里塞了菜,说话囫囵不清,“别担心我们,也担心担心你们自个。咱今儿在这里一块吃顿饭,瞧着吧,接下来盯着你们的人绝对少不了!”
众人笑开。
浑不在意。
事已至此,形势无法改变,谁还怕了?
热闹间,包间门忽然被叩响。
众人吃饭动作皆顿了顿。
苏武坐的位置离门近,起身过去将木门来开一条缝隙,漏一只眼睛往外瞧。
入目是个锦衣青年,宝蓝锦袍长身玉立,墨发束玉冠,便是站在昏暗走廊里也能看出人模狗样来。
“何人?何事?”苏武开口,满眼的打量,同时把门缝堵得死死的,不将后方情景露出半分给外人瞧。
青年男子展唇一笑,“南桑皇长孙,闫长空。听闻有他国使臣在此用饭,特地来打个招呼。”
第467章 心跳怦然
“原来是南桑太上皇跟南桑皇皆最为宠爱的皇长孙。”
包间里美妇人嗓音骄横冷淡,“皇长孙亲自来打招呼,本公主莫感荣幸,理应即刻见一见才是。不过本宫性子怪得很,被人扰了兴致容易发脾气,未免唐突失态,就不请皇长孙入内相叙了,改日再行拜访。”
门缝被挡得严严实实,缝隙里露出的眼睛警惕不善。
闫长空礼貌收回视线,笑笑,“二公主言重了,是我唐突了才是,既如此,便不打扰二公主及诸位贵客了。皇长孙府大门敞开,随时欢迎贵客登门,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目送人下了楼梯背影消失不见,苏武才重重关上房门,“这人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绝对不可能只是过来打声招呼那么简单,我看着他笑的那个样,就是个心有城府的!这里是南桑地盘,咱们行事还是小心为上。”
“三弟你怎么突然长脑子了?让为兄刮目相看哪!”
苏武朝胞兄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他刮目相看似的。
小麦穗放心吃饭,“幸亏他没冲进来,不然咱们这主子奴才同坐一桌,还真不好解释。果然姜是老的辣啊,二公主三言两语就把状况给解决了!”
“不然如何?这种事情由我出面最为合适,反正我性子蛮横跋扈,在诸国皇室是出了名的,”二公主红唇扬起,“踩在别人地盘上不给别人面子,在他人看来,反而合情合理,是本宫做得出来的事。”
众人纷纷笑开。
……
闫长空离了酒楼并未回府,而是转脚进了距酒楼不远的茶庄。
就在酒楼斜对面,隔了一条大街。
同样是二楼雅间,透过支开的木窗,能看到那边酒楼包间位置,只是那边的临街窗户是半掩的,瞧不清里间情形。
雅间里已有两人在茶桌旁相对而坐,茶水去了半壶,空气中浅浅茶香缭绕。
着鼠灰锦衣的五旬男子是北襄四王爷,闻人乾。
着石青团花长袍的而立中年是东濮常山王世子,穆青。
看到闫长空走进来,两人皆扬笑揶揄,“闫世子这是被拒之门外了?”
“二位叔伯莫要取笑我了,西陵二公主也是我的长辈,礼不可失,打声招呼总是好的。”闫长空走到茶桌旁坐下,执茶壶给两位长辈亲手添茶。
“西陵公主有三,凤棠是最野性难驯的一位,在她那里吃瘪正常。”穆青眸色微闪,言归正传,“此事先撇下不谈,闫世子,我托四王爷数次相邀才邀得一见,你怎么也得给我个机会说说正事啊。”
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什么事,闻人乾垂眸饮茶,但笑不语。
闫长空则敛了神情,正色下来直言不讳,教人看着稳重又诚恳,“穆叔,东濮正值多事之秋,诸国皆派了兵力压向婺城,双方多次阵前商谈皆不能达成一致。我知你找我是想谈退兵之事,但我如今不过是个皇长孙,纵然有心想帮也无能为力。何况,想要解决事情最主要的根源是什么,穆叔心里最是清楚,何苦为难我这个小辈不是?”
闻人乾这才放下茶杯,淡笑道,“我北襄这次是局外人,本不该多说什么,但是诸国虽然集结兵力,真正目的却并非真的想要与东濮开战,否则几国联合,就不会只拨出总兵十五万之数了。穆世子,究其根源,还是在神兵之上啊。旷世奇兵谁不想要?谁又不忌惮?说到底,是患寡而不患均。”
说到底,还是想压着东濮把神兵拿出来均分。
穆青苦笑,无奈道,“但我东濮确实没有神兵。背后有人故意陷害,这一点东濮解释过无数次了,奈何你们就是不信。没有的东西我东濮如何掏得出来?”
顿了下,他又道,“中原四大国,除了西陵不参与纷争之外,其余三大国之间的关系,既对立又相依。藏在背后的才是真正拥有神兵的黑手,一旦我东濮倒下了,整个中原形势必不复安稳平衡,到最后,整个中原只会剩下一个国家。”
说罢,穆青目光相继掠过同桌二人,语气变得莫名,“会是南桑,还是北襄?亦或大越?唇亡齿寒哪。”
唇亡齿寒四个字让茶桌上的气氛为之一变,低沉下来。
谁人口中的茶水变了味,不得而知。
“常山王世子,北襄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守蜀道上一诺,所以才没有插手东濮的事。既然你开诚布公,我也有一句话要言明,我北襄绝无神兵。”闻人乾呷了口茶,眼皮半垂。
闫长空陡地一笑,道,“两位叔伯无需为此争论,因着神兵出现,诸国开始频起纷争、罅隙越来越大,你们想想,在这个时候,背后最为受益的人是谁?又是谁巴不得我们几国打得不可开交?以前诸国手中皆握有神兵图碎片,可神兵真貌谁都不曾见过。而神兵真正现世,却恰恰在苏九霓等人潜入蜀道之后。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后来不管是苏九霓身边还是流放之地抑或大越境内,都没有出现过神兵的踪迹。”穆青皱眉。
东濮不是没有怀疑过苏九霓,但无佐证。
闻人乾哼笑,“当年苏九霓跟白彧挑了归一阁,内门一战后苏九霓等人逃走,归一阁暗室里藏的东西也随之不翼而飞。若说这当中跟苏九霓毫无关系我半点不信,她的本事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三大国代表在茶庄里坐到天色入夜才散去。
驿馆位于丹阳西南,与皇长孙府是两个方向,三人在茶庄门口分道扬镳。
闫长空负手而立,目送另两人背影消失方才举步汇入人潮。
夜色降落,朱雀大街亮起灯火,通明如昼。
皇城的昼与夜,同样热闹,又是大不同的热闹。
昼,民生百态,欣欣向荣。
夜,香车宝辇,燕舞笙歌。
有了夜色遮掩,处处是奢靡放纵的温床。
“姐姐你看!那个花灯有楼那么大!好漂亮啊!”前方十字路口,楼灯前,不知是谁惊喜欢呼。
即刻,又有一道嗓音传来,干净清亮,带着冷色,如深秋凉月下缓缓流淌的冷泉,“人多,别跑。”
话如音色,干净利落。
一瞬抓人心。
闫长空下意识循声看去,十丈楼灯,灯光明亮映长空。
楼灯下人群熙熙攘攘,女子一袭青色衣裙侧立于那处,纤瘦娉婷,清丽脱俗,如遗世青荷。
当得绝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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