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茵漫
此处简陋得连床都没有,睡觉只能在地上铺张席子将就。
唯有的就是个缺柄的小铁锅,以及几副从角落里找出来的碗筷。
屋里的小饭桌及凳子还是隔壁人家看他们可怜,好心舍给他们的。
两年前她醒来,睁眼时人在半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往下掉,正好砸在甜宝旁边。
掉落的地方就是后方不远的偏僻海滩,甜宝跟老头都躺在那里,半边身子还浸在海水中,俨然是落水后被海浪冲上滩边。
当时甜宝气若游丝,全身都是被刀刃割出来的伤痕,伤口泡水后皮肉外翻泛白,极瘆人。
那么重的伤,她险些以为小姑娘活不了了。
还有老头伤势也不轻,许是在海里时碰到礁石,后脑肿了老大一个包,这大概也是他醒来后记事混乱的原因。
想到这里,鲁嬷嬷看了不着调的老头一眼,当初发现他们二人时,老头的手还紧紧攥着甜宝手腕,大有死也不松开的架势。
这会子倒好,人醒了,记忆乱了,连最疼爱的孙女都不认得了。
“天色不早了,都早点歇吧。明早上起来跟我一块捕鱼去。”嬷嬷说话时瞧着毒老头,这是在下逐客令。
老头丧着老脸,“哪儿就天色不早了?月亮还挂天上呢,睡那么早作甚?”
“甜宝三个月前才醒来,身子亏虚得厉害,睡晚了不好。”她耐心解释。
“都说了她不是甜宝,甜宝是我孙女的名字!你瞅瞅她整日里臭着脸的样儿,哪点跟我孙女像了?我孙女长得又漂亮脾气又好,看到老头总是笑眯眯的从来不板着脸,我孙女人见人爱,求亲的人能排几条大街——”
老头嚷嚷声还没完,就被女子拎着搁到了门口,屋子小木门啪地关上了。
老头瞪着一个指头就能戳倒的破门,“……”
这么几块破木板能拦得住他?
他毒老头心好,这次就不跟臭丫头计较了,下次再扔他出门,他非给她弄点好吃的不可!
哼。
话说回来,这丫头力气怎么那么大,居然能把他拎起来?
显摆呢?就给她弄点软筋散!
“诶呀喂,我的药呢?老头的药都哪去了?”老头踩着月色往隔壁小破屋走,边走边喃喃,手往胳肢窝、发缝到处探,“定是哪个狗币把老头的药偷了!别让我逮着你!”
等老头走了,鲁嬷嬷快步走到屋子堆放衣物的小筐子旁,移开筐子,从后方角落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甜宝。
“这是两年前救下你时在你身上发现的小虫子,我瞧它通体雪白如玉,虽未曾见过,也瞧得出来是极珍贵的品种,应是你珍藏的东西。好在没有被海水一并冲走了,当时这小东西就躲在你衣襟里蜷着……你既已醒来,这东西交给你自己收好。”
甜宝将小盒子接过,走到小窗边打开盒盖,月色落入盒内,里头静静蜷缩着一条细如棉线的虫子,身体泛着极美丽的白色莹光,如羽如玉。
月色也落在她苍白容颜,照出她真容。
两侧脸颊至鼻梁、眉间纵横爬卧蜈蚣状疤痕,粉色凸起,丑陋狰狞。
衣领无法遮掩的脖颈间也密布伤痕,足叫人触目惊心。
“我的?”两指捻起那条小虫子,甜宝眉毛皱起,眼底有淡淡嫌弃,“我会养这种东西?”
“嬷嬷以前是学蛊的,见过的虫子成百上千,一眼就能瞧出来你手中这种珍贵罕有。这种虫子不容易遇到,既在你身上找到,便是你的。你收好,日后待你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不定还能用得上。”鲁嬷嬷浅笑。
亏得她是玩蛊的,对虫子极为敏感,要不然还真发现不了这条小虫子,轻易就给抖搂没了。
听了嬷嬷的话,甜宝抿唇,将盒子收入怀中。
三月前醒来,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嬷嬷告诉她,她叫甜宝。
其实她对自己失忆一事并无多大感觉。
前尘往事记不记得起来,没什么所谓。
她隐约有个感觉,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是一个人生活的。
并不是什么好记忆,充斥冰冷、孤独与疼痛。
想不起来也无妨。
鲁嬷嬷已经在地上铺好铺盖,“快睡吧,你虽已醒来三个月,但是亏空太厉害,骨头关节的活动也还不太灵活,身子得好好养。等你身子养好些,我再想办法看咱能不能回中原。”
话毕,老妇人无声叹息,眉间压着愁云。
她一老婆子,能赚钱的手段不多,每日里挣的铜板仅够三人糊口的,哪里还能剩下银钱买药给甜宝补身子。
更别说回中原……光是盘缠的零头她都攒不来。
得想办法多挣点银子了,明天出海,她往海域更深处看看,兴许能捞多些海鱼。
月夜幽静,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隔壁老头就被鲁嬷嬷叫醒,赶着他一块出海打鱼去。
“你打鱼就打鱼,每次都要叫上老头子我干啥?”
“我告诉你,我毒老头毕生只玩毒不打鱼!你找错人了!你看看我哪次跟你出去能打着鱼来?”
“大妹砸,你就自己去得了,让爷爷回去再睡个回笼觉行不行?”
甜宝在老头渐渐远去的嚷嚷声中醒来,不自觉笑了下,毒爷爷还是那般说话不分辈分。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她随之一怔。
毒爷爷?
她为何这般唤他?
待要深究时脑子里立刻传出细密疼痛,甜宝忙摁住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等那股痛意散去,她才起身走出了屋子。
第507章 杀殿,鬼帝
醒来的这三个月,能如常走动后,白日里无事她也会在周围走走看看。
从周围人口中得知此地是外海无名岛。
在外海,像这样的岛屿多不胜数,大部分是无人岛。
至于有人居住的岛屿,亦被海寇占据了一大半,只剩下小部分地方,住着安分守己的渔民,以出海打鱼为生。
她跟鲁嬷嬷及小老头住的地方,就是少有的相对宁静的人居岛。
只有几十户住户,人不算多,胜在渔民和气。
“甜宝姑娘,又出来走动了?”
沿着屋前小路往外走,沿路皆可见岛上早起晒鱼干的妇人们忙碌身影。
看到甜宝出现在路上,一穿布衣绑头巾的妇人笑着跟她打招呼,她及周围的人对甜宝容貌似已习以为常,未有异色。
认出对方是给家里送了几张凳子的人家,甜宝朝她点点头,嗯了声。
“嗨,咱附近这一带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石头就是杂草野树,剩下的全是鱼干,哈哈哈!”妇人性子爽朗,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笑,她扭头朝远处看了眼,好心提醒,“甜宝姑娘,你在附近转转就好,记得婶子跟你说过的,万不可往岛南边去……”
说着她嗓子压低几许,“那边住着海寇!是群杀人不眨眼的!”
“海寇?”甜宝脚步顿住,看向妇人,“海寇在海上打劫,是不是能遇上中原的船只和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应是能遇到的吧?那些海寇,但凡过往船只被他们看到了就得被抢,来自什么地方的都有,中原……应该也是有的。”
妇人语气不太确定,他们住在岛上的普通人,多数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一辈子生老病死都在岛上,“中原”这地方他们只听过,却从没去过。
对他们而言,中原太遥远了。
“甜宝姑娘,你打听中原做什么?听说那里是人间仙境,山清水秀人富贵,那里的人连喝酒都用玉做的杯子……可惜我们是去不了的。”妇人说着话,看甜宝时眼里多了几分好奇及探究。
甜宝提唇笑了下,“偶听人提起,遂多问两句。婶子你忙,我去那边走走。”
“行,别走远了,早些回来,不然鲁嬷嬷回来找不着你该担心了。”
甜宝沿路继续缓步往外走。
行出很远,依旧能听到身后远处妇人们的低声交谈。
“甜宝姑娘看着就不像咱岛上的人,她刚打听中原,不会是从中原来的吧?”
“我也不知道啊,鲁嬷嬷以前提过一嘴,只说是流落到这儿来的,到底打哪来也没说。”
“不管打哪来的,他们两个老一个小,性子都算安分,不是奸恶之人就好。”
“说的是……”
甜宝揉揉耳朵,脸上无甚表情,耳力这么好,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儿。
脚步慢慢悠悠,甜宝顺着南边方向走,在距离南岛约三十丈处,找了个隐蔽的大石头往上一躺,光天化日下听墙角。
这个位置,她能听到方圆三十丈内海寇说话。
倒不是想听有关中原的事,是想找点挣钱的法子。
嬷嬷昨晚叹气发愁,她听到了。
她没有让老人养自己的习惯。
“马上要到中秋了,今年不知道能不能蹲到商船,他娘的,这两年日子真难过!”
“有什么办法?中原已经乱成一团了,到处打仗的打仗、逃亡的逃亡,谁还有心思做生意?就算有,也是刀口上舔血,有几分能耐的。”
“哼,去年隔壁老桑的团蹲了一队商队,以为能发财,结果险些被人全灭!中原打仗,草他娘的搞得咱当海寇的没活路了!”
“老桑那事儿怪他自己没长眼,没认出杀殿的招魂幡,活该他倒霉!就他那个破团,剩下的活口还是人家特意放回来的,就是故意让活着的回来报信宣扬,以儆效尤!”
“娘的个巴子!那杀殿不过崛起短短两年,如何能嚣张成这样!”
“两年怎么了?两年时间,杀殿鬼帝每年取一个南桑皇的脑袋挂在金銮殿牌匾上,你敢吗?前南桑皇,然后是南桑太上皇!瞧着吧,明年就该是刚刚继位的南桑新皇了!人家就有那能耐让南桑大国每年都办国丧!中原战事就是鬼帝一己之力挑起来的,遇上他,老子劝你们能跑赶紧跑,免得真个去见了阎王!”
“他挑战事作甚?他也是中原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许就是想毁掉整个中原呗。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行了行了别说他了,老子瘆得慌!走,去北边瞅瞅,找那些渔民抢几个酒钱!”
甜宝睁眼,脑袋偏了下。
挣钱的法子有了。
她翻身坐起,并不急着回去,只坐在那里静静等,耐心足得很。
待一群彪形大汉扛着大刀大摇大摆从南边过来,甜宝捡起手边土疙瘩扔到他们脚下,居高临下淡声,“土疙瘩为界,想跨界,给钱。”
大汉们听到声音仰头,才发现路边高石上坐着个一脸疤的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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