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152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王菽回来的路上遇到竹从兄、蓬从弟,一起进院,王蓬跑得最快,大喊:“快捂鼻子啊,我看到了,二叔在后头。”

  鱼酱本身就腥,王二郎头上、身上还沾着鱼鳞、迸溅的杂污,确实难闻。他故意张着双臂逮侄儿王蓬,贾妪让他先洗脸、换衣裳,喊两遍都没管用,就抽起笤帚,王二郎吓得抱头往屋里跑。

  这才是生活啊,王葛笑达心里。

  王竹烧火,准备烹晚食。王翁从主屋出来,刚才犯困想眯会儿觉的,被院里吵得没法躺了。

  王菽先去瞧阿艾在鸡笼那扒拉啥,再过来王葛这边。“从姊,我来吧。”

  “不用,编个竹盒,很快。阿菽,跟着你编方头履的人多么?”

  “有两人。一个吴娘子,另个关小娘子和我同岁。吴娘子,就是前日来送鸭蛋那郎君的阿妹。”王菽老实,藏不住心事,偏注意哪个人,提及的就多。

  王葛开解道:“你不喜欢的,二叔一定也不喜欢,大父母更是如此。若还有别的事说不出口,你跟我说,我告诉大母。”

  阿艾捏着根暗红长羽跑过来,兴奋喊:“找到了,大花的!一定是大花尾巴上掉的。”

  王大郎牵住么女,陪她先把羽毛放回屋里。

  伯父离开,王菽这才放松,说道:“吴娘子手笨,每回编鞋我都得盯着,多她一人,帮不上忙,还耽误我干活。但要说她偷懒吧,也不像。她阿兄送过三回鸭蛋了,亭里有人说,吴娘子中意……”她脸发红,含糊过去,“可我觉得,是不是怕我数落吴娘子手笨,才送的啊?”

  王葛错愕,送鸭蛋是这个意思?制方头履这桩活,是阿菽在管,如果阿菽不满意吴娘子,对方就得干回开荒的活。“但亭里风言风语的,吴家人能不知?”

  “所以我才作难,不知道吴家人怎么想的,该不该跟亭署说?”

  “得说。方头履是给边境兵卒的,每月数量、鞋的要求都立过契,马虎不得。这不是咱自家私事,这样吧,明天我跟你去磨麦场,她要真手笨,我以匠师身份去找桓亭长,换个利索人。”

  “从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王菽不好意思的把头往从姊肩上一担,“从姊真好。”

  王蓬蹲过来,双手托腮看阿姊、从姊,后者赶紧道:“我去洗衣。”

  王葛“啧”一声,阿蓬平挪一步,离篾刀远些,问:“阿姊,清河庄大么?”

  “大。”

  “虎头说,比苇亭还大哩。”

  “确实。”

  王蓬一脸向往,笑笑:“是一堵墙围起的园子吗?想不出来。”

  “我没看到的事物,也想不出来。要不,明天二弟教我开荒,改天我要是去县署,就带上你,咱们绕到清河庄,到时候你就知那里有多大了。”

  “啊?阿姊能带我出门?”

  “为啥不能?先说好,路得自己走,不能耍赖让我背。”

  “哦!阿姊要带我出门喽……阿姊带我出门、带我出门!大父大父,阿姊下次去县署,说带我去瞧清河庄有多大。大母……”

  “听到啦!”

  “二叔、二叔……竹从兄……”

  满院被这孩子跑了好几圈,真是鸡飞鹅撵,扑腾起一地乱毛。王竹见阿蓬这么欢快,也跟着笑,他已习惯弟、妹称他“从兄”。

  这时,王禾回来了,煮食的烟火气弥漫了整个院落。

  次日一早,王二郎得先去乡镇买陈粮,再回贾舍村,离开院子时,两头牛也知道又要分开似的,连声“哞”叫。

  家里人都忙,只有王葛一直送二叔到小道上,她问:“村里的道修到哪了?”

  “说是和浔屻乡连在一起了。”

  “二叔去过浔屻乡么?”她听王恬说过,浔屻乡挨着瓿知乡的地方,正修津渡。

  “没有,怪远的。风大,别送了,快回去吧,过几天我就来。”王二郎着急赶路,今日去乡里不仅买粮,还要跟鼓刀娘子说,自家很快就请媒吏去她家提亲。

  王葛不惧冷,直到二叔驾车的影子被苇丛遮住,才向磨麦场走去。家中亲人,她多想以后的日子里,想见他们随时可见。但她不能等了,否则一拖就是过年,过年后再拖,又半年光阴。拖着拖着,她的志向就拖垮了。

  路过木亭,桓真正打量亭柱,铁风在亭檐上头。

  王葛揖礼,桓真还礼。

  “我想在年前把亭修整一下。”他说道:“再把亭长之职交给程霜。”

  王葛诧异:“郎君要离开苇亭?”

  “早晚都要离开,不如早做好准备。”

  “是。”她也这样想的。

  “你会骑马么?”

  王葛摇头。

  “铁雷骑术强,我跟他说了,教你骑马。会用上的。”

  “谢桓郎君。”这可太好了,王葛告辞,脚步都轻快不少。如果会骑马,去边郡就更有底气了。

  铁风很郁闷,桓郎的筹划里,没有他兄弟二人。他回想在贾舍村,去王户买滚灯时的情景,明明没过多久,怎么觉得隔了数年光阴似的。

第268章 256 观察直辕犁

  当初王葛,连乡里一货郎都应付不了;桓郎在临水亭的身份,就跟现在的王禾差不多,桓郎每天做完杂役后,便厚颜跟着任亭长查案,同时学其处事、如何安排亭务。

  仅一年,有人声名起,有人勇夫变怂夫,白忙活了。桓郎怎肯服输?

  磨麦场在苇亭东北侧,极简陋。

  正北有两间杂物屋,从西墙外侧建篱笆矮墙,用的是宽窄不一的薄木板,篱墙仅围小半圈,接壤大片的茅草丛。

  王葛进来,一眼就打量完布局。

  小石磨用人力,一壮年亭民正在推。大石磨用驴拉,驱驴者是一妪,年近五十。驴嘴上罩着嚼笼,头顶绑着根悬挂豆饼的棍。

  西屋前头铺着茅草席,阿菽、吴娘子、关小娘子在席上制履。

  “从姊来了。”王菽起身。

  王葛:“继续制履。”

  王菽听话,赶紧忙活。

  吴娘子、关小娘子吓坏了,亭里都传遍了,王菽的从姊考上了匠师。匠师啊!是官吧,来这查她们吗?怎么办?二人心慌、手慌,搓芒草经绳都搓不好。幸好王匠师去看驴拉磨了。

  这回轮到妪发慌,苦着脸解释:“是王匠师吧?豆饼是我自家蒸的,这驴很听驯,鞭子是吓它的,没打过它。”

  “阿菽,我去荒地看看,午时来找你。不用送我。”王葛再对妪笑一下,离开磨麦场。

  唉,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份变了,不再是普通农女王葛,而是王匠师!没有出过远门的百姓,有几个能分清匠师等级?包括她自己,在考匠童、直到考匠工时,她都以为匠师全是官吏。而哪怕官职再小的吏,寻常百姓也无错三分惧,能避就避,生怕得罪对方。比如县都亭让她喂猪、还嫌弃她干活不利索的驿卒,比如考匠工时阴魂不散的游徼。现在王葛想起那个游徼,都没完全摆脱对其的恐惧与愤怒。

  这种氛围中,考察吴娘子制履的能力,不是欺负人么?这事不急,先去荒地。

  随着天冷,土壤变硬,拉犁铲土日渐艰难。铲土之前得先割草,苇亭没那么多铁镰,孩童们只能用笨办法,或手拔、或用石刀割。不管用啥方式,切记不能拔烂茅叶,因为青茅有草肆收,十捆能换一升陈谷粮。

  草密且高,王蓬这么小的孩子蹲在里头,连脑袋顶都露不出。

  王葛呼唤阿弟,小家伙立即站起,俩胳膊一起挥,朝她笑眯了眼。

  她戴着手套来的,王蓬把石刀让给她:“阿姊,用刀割。”

  “你用。我力气大。”

  家里的铁制农具,除了篾竹用的,全交给亭署了。大父的意思是,自家没被分配开荒是亭署照顾,人要知恩。锄头得刨地,铁耜得翻土,镰刀得割草,农具要是闲出锈来,叫作孽!

  当时阿蓬立即问:“为啥不把篾刀也交了?篾刀也能割草。”

  大父翻下眼皮,大母用笤帚给了这孩子答案。

  “阿姊,你在笑啥?”王蓬话音刚落,旁边一孩童就因拔草太用力,坐了个腚蹲儿。笑完那孩童,王蓬忘了刚才的疑问。

  拔了有半个多时辰,王葛问:“累不累?”

  “嘿嘿,累。”

  “手疼么?”

  “嗯……不想就不疼。”

  阿弟啊。王葛心疼,用头抵一下他额头。

  阿蓬撮起小嘴,猴似的朝前探脖,好害羞、好开心啊。王葛往远处看,孩童们割完草的地方过来几个壮年亭民,他们在用耒耜除草根。

  用耒耜铲一遍土后,仍得深挖,尽量把地底的草根全清掉。最后再用牛拉犁,松土、碎土。

  巳正。

  王葛去拉犁的田头。

  苇亭贫穷,目前最多的直辕犁,构造极其简单,只有犁底、犁梢(扶手)、犁辕、犁箭组成。犁箭固定,犁辕很长,以人力或耕牛在前拉,另个人在后把稳犁梢,控制犁铧破土。这种直辕犁犁底的铁铧上,没有犁壁结构。王葛家在坡田开荒时,用的就是这种犁。

  她再去另个田头。

  结构最全的直辕犁,苇亭只有一个。此时正由两头牛牵引,粗长的横木为犁衡,架在二牛肩部,三亭民为一组驱犁耕土。这种装了犁壁的大型直辕犁,虽然翻土深,但走到田地尽头时,调转方向不易。而且一犁用掉三个人力,实在不划算。

  王葛等在田头,操作犁梢的亭民年近四十,累得狠喘,汗从发顶一直淌。“阿伯,阿伯,阿叔。”她扬着笑挨个打招呼。

  “哪家小女娘跑这来?”

  她直言:“我是木匠师。”

  仨郎君互觑一眼,她就是王户长房的长女王葛?年岁也太小了吧。

  王葛问:“我能扶犁翻一次土么?”

  谁敢拒绝?扶犁梢的亭民提醒道:“很耗力,推不动赶紧喊。”

  犁掉头,得三人合力把犁抬起,其中一人还得吆喝着牛拐弯。很尴尬,这是王葛头回操纵犁铧,明明有两头牛在牵引,可她仍使上全身的劲了。犁地深浅、宽窄,都在把着犁梢的人。犁出十几步远,王葛观察,比刚才那趟翻的土浅了得一半。

  “阿伯别让牛动。”她蹲到犁底仔细瞧犁铧,然后站到侧面,离远、走近,看牵引受力的位置。再到牛肩旁边,看辕、看“抬杠”似的拴牛法。

  仨郎君再次狐疑的互视。王匠师肯定不是闲来无事犁地玩的,她想干啥?

  这时,附近瞧热闹的亭民让开位置,议论:“看,桓亭长来了,还有程亭长。”

  “别乱说,原先是桓亭长出门比武,才让程求盗管着咱苇亭的。”

  “哦哟,那桓亭长比武赢了么?”

  “屁话!肯定赢了啊,人家是亭长,还能把欢喜全挂脸上?”

  王葛揖礼:“桓亭长。”

  桓真还礼:“王匠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