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11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第383章 365 苇亭分地

  王葛微笑教幼妹:“当然是呀。不过阿姊问你,这些活全算上,你时常帮大父母清扫猪圈也算上,你觉着亭里能先给咱家分地么?分够咱家的再分别人家的?”

  小女娘泄气一叹:“不能。”

  “为何?”

  “因为别人家也很辛苦。把咱家的地分够了,轮到别人家就更少了。”

  “对。其实不只大父母、你从兄姊,有的亭邻擅长修屋,有的亭邻擅长伐薪,这些活难道不累不苦么?所以平均分地,开荒田出力多的亭户认为不公平;按谁家开荒田时出力多,就多给其分地,常做杂活的人家觉得不公平;先凑齐第一拨亭户的课田,其余亭户当然也认为不公平。”

  此时王艾已经不生气了,还替程亭长操心道:“亭长真难。”

  “所以刚才我跟阿父商量,今年不必分给咱家田,咱家用钱买新粮缴租。那样的话,不管哪家亭民有怨言,跟咱家无关,跟长姊无关。你要知道,长姊即将为吏,再往后还想被官长举荐、升迁,就不能被人借今年分地的事情坏了名声。”

  “啊!”王艾激动道:“我明白了。咱家跟亭长说今年不要地了,赶第二拨分地,除了阿姊讲的好处,还有……待明年时,就算先给咱家分足课田,别人都说不出啥了。对吗?”

  这回轮到王葛惊讶了:“阿艾怎么这么聪明!”

  王大郎开怀道:“你原先如何教虎头的,虎头就如何教阿蓬、阿艾,除了教兄妹认字,还把在清河庄遇到的难事讲出来,让阿蓬、阿艾去想,换成他们遇到那些困难时要如何解决?”

  王葛前望,载着王荇的那骑时而朝前奔跑一段路、再折回,她知道阿弟非贪玩,是前日归家时长途奔行,她下马无事,他却得铁雷背负。阿荇为这件事羞愧,激发练习骑技的决心。

  难得回村,王葛让车队从岔道转向野山河,在河边吃完午食再回苇亭。

  下来牛车,王大郎被长女扶稳,感受脚底一颗颗圆润的卵石,近距离听河水流淌,听么女围绕他欢声笑语,听俩儿郎比赛打水漂,慢慢的,脑海中想象这一幕的画面似有了些色彩,不再是灰、是黑。

  有护卫照看三个小的,王葛放心跟阿父说话。“以前这个时候来江边,村东贾家的好些佃娘在附近洗衣、晾衣,有说有笑的很热闹。现在洗衣的人少了,衣裳量多,再想想寿石坡不让村里人上去,我推算贾家几房相斗有结果了。”

  “有现在比着,更觉贾太公仁善。”

  “阿姊。”王荇过来,玩累了,喘气有些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张菜?”

  王葛顺阿弟示意的方向看,是张菜。他旁边没别人,蹲在石滩上,背靠草丛,正快速往筐里放卵石。

  姊弟俩心有灵犀对视一眼,猜出张菜看到自家人了,因惧怕这么多护卫不敢过来,装成拣石头的样子。

  村里风言风语张菜心悦她,可是怯懦到好容易重逢了,连问候一句都不敢上前,算心悦么?

  王荇:“阿姊,我们也当没看到他吧。”

  “嗯。”

  “快看,我逮到一条小鱼!”王蓬捧着双手急跑,王葛喊他“慢点”,王蓬脚下还是踩滑,好在勇夫时刻跟紧,没等栽地就捞起。

  “谢阿叔。嘻,”王蓬献宝似的把小鱼放到王大郎手心里:“阿父,你摸摸,小鱼肯定是被水冲到石缝里的,我若没看见,它就回不去野山河了。”

  王艾也跑过来:“有船。”

  王荇眼力超常:“是鱼伯家的船。看后面,还有两个竹筏哩,每个筏上有两只鸬鹚。”

  王葛知道有渔民驯鸬鹚捕鱼,但在贾舍村还真是头一回见,看来鱼伯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鸬鹚展翅,王蓬、王艾兴奋尖叫,一边一个摇晃着王荇问:“捕到鱼了么?捕到没有?”

  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

  时间一晃而过,王葛归家已经十五天了。每天上午她跟着大父母去猪圈、马厩清扫,下午向二叔母学纺线裁衣,傍晚陪伴阿父、幼妹在亭里走动散心。

  “要分地了。”太阳落山时,王禾进院告诉家人这个消息:“程亭长说,明早在亭署前的木亭敲鼓宣布。”

  王翁嘱咐:“虽跟咱家无关,二郎,你明早也去听。”自家今年不要地,且自行买粮交租已经跟程亭长说准了。

  果然如王葛先前分析,亭里按户均分课田,先紧着第一拨的二十余户人家。剩下的农田不分,仍归亭署。亭田的粮食产出,三成归亭署,剩下的七成,分到课田的亭户只能领三,其余亭户领四。

  还有一个消息更令亭民担忧,今年九月案比以后,官署不再给苇亭谷粮。

  也就是说,往后能开多少荒,吃多少饭。

  最后亭吏说:“此分田法是县署拟定,谁家不满,自行去县里找。”

  一牵驴的娘子姓罗,高声道:“我非攀别人,王匠师家耕出的地,有三十亩么?”

  王蓬跟着二叔来的,气道:“没我长姊造的曲辕犁,你家能耕出几亩地?”

  “我家用的曲辕犁是官署给的!要是你王家造的,我还不稀罕用呢。”

  亭吏挥槌:“哎哎,不必吵。王匠师家今年不要地,王家自己购粮缴租。”

  王蓬与罗娘子互剜眼刀。

  亭吏离开了,亭民却在亭子外头越围越多。

  王二叔侄没呆下去的必要了,一边离开,王蓬一边生气。“那罗娘子好烦人,幸亏二叔不喜她,要是换她当我二唔唔……”

  “别乱说啊。”王二郎剪刀手,把侄儿的嘴皮子一夹,幸亏旁边没人。“回去不许提这事,你二叔母有孕,误会了咋办?”

  罗娘子心悦王二郎在苇亭不是秘密,前些年的时候,罗娘子隔三差五给王家送萝卜,王家推脱不了,就回些鸡蛋、腌菜。那时候王二郎走道都揪着心,生怕碰上罗娘子。

  总这样不是办法,有次贾妪亲自还吃食时,跟罗家长辈说清楚,王二有心悦的人了,为了两家好,不要再送萝卜。谁寻思次日罗娘子就把王二堵在道上,不管周围有亭民过路,逼问王二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王二郎当时拖着锄头往家跑,可把那些瞧热闹的亭民笑够呛。

第384章 366 夜半谈心

  已往之事不提。

  午时骄阳如火,王葛推着独轮车往家走,大父母在她侧后方。

  随天气炎热,畜圈的蝇虫成群结队,又不能一直熏艾,忙活一上午了,疲惫的祖孙三人都不大说话,但心里欢喜得很。

  无米粮之忧的日子就是好,踏实!

  至于日常的护卫数量,王葛跟程亭长商量好了,只要她人在亭里,每天除了郡兵伍长赵力,再轮换出两人随行即可,其余人或开垦土地,或充当亭卒。

  迎面而来一户人家,姓田,相互招呼后,田翁问:“亭吏说你家今年不要地,真不要啊?”

  王翁板正面孔:“这种事哪敢说假?”

  田家人就这么停在道上,看着王家人走到前头拐弯的地方。田小郎不解,问:“王匠师刚归家的时候好威风,怎么现在自己推车,兵士不帮她呀?”

  他阿父:“谁知道呢。不过有人说,这拨兵士本就是县里派来给苇亭开荒的,凑巧和王匠师归家赶到了一起,要不那些猪、羊咋直接就拉到亭署的畜圈里了?”

  田翁催促:“行啦,别看了。先想想明日抽签立契的事!”

  再说王家三人,都快到家了又遇一邻,是个鳏夫,姓殷。“王翁,亭吏说你家拿钱买粮缴租,真的啊?”

  王翁:“亭吏都说了,还能是假的?”

  “那得多少钱哪!你家为咱苇亭着想,亭署不得帮你家出点?”

  王葛笑了,回此人:“你现在去跟亭长说不要地,用钱买粮抵缴,不就知道亭署帮不帮你家出钱了?”

  殷郎君惶恐摆手:“王匠师说笑,我胆小,见到亭长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无妨,我帮你说。”

  “不了不了不了……”

  重新推车前行,贾妪才反应过来:“他是不是拿话坑咱?”

  王翁:“哼。原先真没看出他有心眼,他说害怕亭长,咋不怕赵伍长啊?”

  赵力目光询问王葛:要我查刚才那人么?

  王葛向他轻摇下头。把车竖到院门旁,王菽也回来了,一起进院,王艾懂事的早舀好水,都洗掉一脸汗,周氏喊饭好了。

  正好,王二郎、王蓬归家,叔侄俩真是不嫌热,一路快走加小跑,背后全汗透了。

  一家人边吃边说,得知亭署分地法以后,老两口同时叹气,对殷郎君没那么厌恶了。自家才从苦日子过来,能不知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苦涩么?能忘记每顿都吃不饱,肚里难受的煎熬感么?

  往后县署不给苇亭粮食了,亭民更得节衣缩食,更得拼命开荒,更得指望上天风调雨顺!这种情况下,能活着就不易了,还想让泡在艰辛里的人、惶恐中的人,时不时抬头看看,看看富裕者施了什么善举?

  阶层,就在今日,逐步将王家跟其余亭民分开界限。

  王禾晚上又带回来个好消息。苇亭一年年扩建,亭卒不足,县里给苇亭增十个亭卒名额,王禾在名录内,吏职为“亭子”,虽然每月只有一斛五斗的俸粮,但毕竟是正规亭卒了。

  这可是大喜事!王葛立即嘱咐赵伍长,明早宰一头猪。

  贾妪扇蒲扇的动作加快,王葛知道大母心疼,说道:“咱家没地方养,早宰杀完,免得旁人说咱家占亭署的利养自家畜。”

  王艾撅嘴:“那另头猪也得杀掉了?”

  “来。”把么妹唤到身边,王葛说:“当然可以继续养着,但得贱价卖给亭署,这样的话,它可以活到过年。你选吧,是尽快吃掉还是给亭署?”

  啪啦啪啦啪啦……贾妪的蒲扇快要扇出火星子了。

  王艾瞧到了,“噗”声捂嘴笑:“大母说。我听大母的。”

  这还差不多。贾妪做主:“一头自家吃,多出来的肉腌起来。另头、剩下的羊全贱卖给亭署。”

  “哦,有肉吃喽。”王蓬早迫不及待,欢快声刚落,不知哪家响起哭声。

  夜深了。

  王葛翻个身,小声问:“大母还在想分地的事?”

  “不是,我在想家里的钱。前年你二叔续弦,纳征下聘礼,给周家……”

  “大母,我不爱听这些。”

  “家里的钱都是你挣来的,哪能不跟你说呢?”

  “那当年我阿母和我的命,全是我二叔救的呢。前年我不在家,我若在家,聘礼更多。”

  “耙子手。”祖孙俩都笑了,贾妪道:“其实大母睡不着,是想跟你商量攒嫁妆的事。往后你还会挣钱,那么这钱就得有个说法,就跟亭里分地的道理一样。”

  王葛握住大母的手,安静聆听。

  “你有本事,就得对三个弟妹有担待,还得公平。阿蓬、虎头、阿艾,你给他们各留一成,给你阿父留一成,剩下的六成做你嫁妆,如何?”

  “这世道,女娘想跟儿郎论公平,太难了。给阿艾留两成,这两成不动,一直攒到她出嫁。大母莫急,听我说其中道理,你若觉得不对,我再听你的。阿艾过继到长房,就是我亲妹,将来她的夫家能不拿她跟我比么?在嫁妆上,她夫家只会将阿艾跟我比较,不会跟阿菽去比较。这点对阿艾来说,岂不是受我牵累?”

  贾妪哑然,是这个道理。

  “再给阿菽留一成。”

  “啧,阿菽有你二叔管。”

  “我二叔救我阿母时,可没分该谁管?没去想他能不能逃脱虎口。该是我报恩的时候了。阿禾是儿郎,有闯的心,也闯出来了,阿菽不一样,她性格软,没嫁妆撑腰,到了夫家受气怎么办?她若过不好,我二叔就过不好。再说了,我不信你和大父瞧不出来,程亭长家是不是相中菽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