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13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是。”

  “好。”他探手,把门下史手中的“说文”拿过去,透过镂空细看里面,又看回“训诂”。

  好尴尬。王葛都伸出手准备拿回了,拿了个寂寞。不是,桓家人都这样吗?“我现在雕鬼工木球的技艺更精进了,年前必能雕刻更好的给县令!”

  “鬼工木球,鬼工……取自梓庆削木为鐻?”

  “啊?”这句她听不明白,削木为锯?

  桓县令:“我的鬼工木球上便刻……立言二字。”

  “是,我记住了。”立言,她确实知道,出自《左传》,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

  门下史带王葛一行人去吏舍,边走边说,她才明白后天南山馆墅、清河庄的大学学童要在楼船上进行一场学术交流。南山馆墅的大学有不少女弟子,也就是说,这次郊游算是一场大型相亲。

  难怪让她提前做准备,沐浴更衣、好好打扮的意思呗。

  很快,门下史匆匆回廨舍,给桓县令回报:“都跟王匠师讲明了,到底是去过边郡、有见识的女娘,我一提,她就明白了,没有拒绝。”

  “那便好。”该大方从容时当从容,两所学馆不尽是豪族子弟,希望藉此机会,王葛能遇到良缘。

  更大的惊喜在吏舍等着王葛。

  她把阿薪等匠徒带到会稽郡时,原以为此生没机会再见了,没想到曾朝夕相处的四个匠娘在院里等着她,一个个也不知道去阴凉地等,晒得汗流浃背。

  砻(lóng):一种谷物脱壳的农具,用竹、木、泥制成。

  鐻(jù):古代一种乐器。

第388章 369 同门重逢

  阿芦抹着眼泪说:“王匠师,郡官长把我们的契书交给踱衣县了。此县官长说,往后你去哪里任主吏,我四人便跟随你去哪里。”

  四人中,阿芦与阿薪十岁,前者活泼、表述事情最利落,阿薪最勤快,很多时候不用王葛吩咐就能看到活,把活干好,缺点是嘴笨。阿楚和阿蒌八岁,跟阿薪相反,啥活都得先嘱咐才会干,好在都很听话。

  原先还有个阿芒,是王葛最看好的,她真动过收对方为徒的心思,但年初遭遇谍贼时,阿芒为护着她被一箭穿背,没救过来。

  不敢回想。

  “好,跟着我,以后都跟着我。”

  有小女娘在身边,不论传话、办事都方便许多。阿芦带着阿蒌去领晚食,院中木料、竹料、草秆都给王葛预备了,连麻绳也有一捆,她没休息,开始制筏碓、筏砻模器。

  王葛作为中匠师,打造器具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粗略画几张图便不管了。从现在起,画图、制模、实物的打造与监管都得抓起来,这是主管匠吏必须担的责任!再者,学会抓了,才能学放手。

  月上墙头,她才觉出饿,慢慢嚼着麦饼,全当休息,然后在院中踱步,一步一尺距。

  基本功,她一天也没放下过。

  次日上午,她先把筏碓的模器制出,置于大陶盆中,将一侧盆底垫高,盆面稍微倾斜后,筏翘起的前端抵住盆壁。

  赵伍长将门下史请来后,王葛让阿薪、阿芦一起舀水冲击筏两侧的木轮,轮转轴转,筏上的四个小型木碓被轴上四个短板拨动,开始运作。这证明在筏上置碓、置砻,用水力驱动的想法是可行的,因为单砻磨绝对不会重于双碓或四碓。

  下午,王葛洒身濯发,试穿县令遣属吏送来的新衣新履。

  七月十一。

  她随桓县令到渡口。

  巳初,船至。除了郡兵伍长赵力必须跟随王葛,其余护卫、包括县兵都得留在岸上。

  清河庄的学子在昨日汇于南山,于下个渡口一起登船,因此现在船上只有楼船部曲。

  此楼船三层,谢氏所有,王葛跟着桓县令一层层观看。每层舱外都用彩帛装饰,舱门与几处窗口悬挂贝壳、珍珠相穿的珠帘,随着船开动,琳琅闪烁、脆碰相击,当真声声悦耳。再看筵席崭新,案桌、食器全具备,皆是漆面绘彩。出舱,外廊层层宽阔,舱壁与栏杆雕琢着骑士狩猎的花纹。

  船绕山而行,王葛仰望高峦,处处薄雾青翠,山花璀璨,一时间有种人在画中的不真实感。

  桓式则一手把着栏杆,望江水被船分流,归于平缓。短暂的出神后,他说道:“昨日桓真来信了,他已平安回到洛阳。”

  “太好了。在边郡那段时间,我等最大的期盼就是『平安』二字。”

  “莫老气横秋。王葛,你的人生好比此船,刚启程,谈感悟尚早。好了,你既无紧张局促,那我便不管你了。”

  没多久,船行减速。

  王葛往下走,一边往岸边看。船停稳,这个渡口她熟悉,通往山间栈道。等候在此的学子可真不少,有着青衿服的,也有着便服的。此次郊游当然不全是冲着相亲来的,也供志合者论经择友。

  当先登船的是两所学庄的夫子,因此夫子间出现两个小学童极其惹人注目。

  王葛喜出望外!

  是谢据和卞恣!走在他们前面的,正是郭夫子与左夫子。

  蹬蹬蹬蹬蹬……她快步下到最底。“浮云一别,江岳三年。学生王葛拜见恩师。谢同门,卞同门,别来无恙。”

  “哈哈,”左夫子畅快而笑,“王葛,正是知你来,我才答应带上这两个难缠的弟子。这里吵,走,寻个清静地,你跟我们好好讲讲边郡经历。”

  “是。”

  “王同门,诸同门让我代他们问你安好。”卞恣与王葛并行,小女娘长高,较从前瘦了。卞恣非司马南弟那种明媚的长相,但眉眼散发英气,有种别样的清丽,与众不同。

  王葛笑眼弯弯:“那一事不劳二主,待江游结束后,再请卞同门把我备给诸同门的礼带回馆墅。”说完,她回头看眼谢据,故意小声但能让他听到,“阿恣真好,和我没生分,不像有的同门啊,才两三年没见,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我没和你生分。”谢据装着看江水,重逢之喜与先前的失落似水流一样搅来搅去:我怎会和你生分,只是听说你上月就回来了,便一直等你书信,却没等来。

  此时大部分学子已登船。

  卞恣抿嘴笑,主动拉住王葛的手。“这木梯好窄。”

  王葛知其意,感其意。

  有一少年注意到王葛,忍不住问:“那名女弟子是清河庄的么?刚才在岸上没看到她呢。”

  “她是木匠师王葛,三年前在你们南山馆墅修学过一段时间。”

  “你是?”

  “我是清河庄弟子,孟通。”

  “南山弟子,纪远之。”

  这时王葛几人跟着两位夫子到了三层,此层舱开窗最多,江风习习吹人襟,正是细述重逢的好地方。

  众人坐下来时才察觉不对劲,后方的兵士一直跟着,原来不是凑巧。

  王葛向赵伍长示意,对方挨着舱壁坐下。她略作解释:“我在平州遇到过几次刺杀,回本郡后,为防万一,官长给我配了护卫。”

  郭夫子:“哦。我之前也去过平州,那里异族百姓多,的确乱。”

  这时又上来三人,当中便有桓县令,另两人都是年纪长的夫子。王葛、卞恣、谢据起身行礼,夫子间和县令仅简单而礼。

  桓县令三人择另个窗下的位置坐。

  王葛转回目光,继续刚才的话题:“别的也还好,就是冬季漫长,三月仍下大雪。”

  左夫子:“上月底,桓县令来过一次南山大学。他左边的是陆夫子,曾在太学担任过《春秋》博士,桓县令拜访之余,把你归乡、晋中匠师的事跟我们说了。短期内不会离开了吧?”

  “两年内应都在县里。”她余光见谢据始终闷闷不乐,愧意道:“弟子本该一归乡便去拜见夫子,委实是……在边郡屡次遭险,不知多少次目睹好友、护卫,一次次为护我周全死于谍贼迫害,这才在家休息缓解,让心稍稍宁静,免得不自觉带了戾气,冲撞夫子与诸位同门。”

  谢据皱起眉头,不再沉闷,取而代之的是关切。

第389章 370 江鸟风波

  此舱陆续上来人,楼船士给每处坐席摆放果饮、稻饼。谢据藉此机会往王葛身边靠近。

  卞恣说道:“我季叔去的也是平州。”

  王葛:“对,他到过襄平城,当时与一位傅郎君同行。”

  卞恣惊喜,这种消息好比简短的家书,尽管只言词组,也拉近与家人的距离。

  郭夫子:“来,共举杯盏,敬边郡将士之精勇,敬年少有志者之无畏。”

  左夫子:“风积厚而负巨翼,水积厚方可载大舟,学积厚而存立言。望你三人始终以品行为修身之本,牢记利世之求学初心。”

  王葛三人齐声应“是”。不再打扰夫子,三人去甲板,正好看到几个学子捏碎稻饼喂飞鸟,引着十几只飞鸟逐船。近旁有两个女郎倚栏观看,她们梳着芙蓉髻,白衣彩裳,身姿在江风吹拂下皎皎似仙。

  芳菲韶容!王葛暗赞对方时,二女郎也隔远望她。

  卞恣察觉,告知王葛左边的女郎姓诸葛,另个姓邓,都是南山大学的女弟子。

  其实王葛不知,她身后始终跟着个护卫,不管走到哪,同样是这艘楼船中最引发人好奇心的女郎。

  “葛阿姊,给。”谢据伸出手,原来离席时他掰了一小块稻饼。将这小块饼再分为二,另块给卞恣,他自己不要。“别在手里拿着,放栏杆上吧。”

  船行的速度慢,把几块饼屑放在靠舱近的栏杆处,吹不飞,很快便有飞鸟靠近,离近了发现它们个头都不算小。

  谢据有先见之明,船头那群学子突然吆喝,原来是有人被鸟翼打到脸了,惹事的烂鸟好死不死,疾扇翅膀飞到王葛这边叼饼屑吃。

  “是那只,逮住它!”

  好几个人轻手轻脚过来,且尽量放轻声音喊:“快……再喂饼,引着它别让它跑。”

  其实事情到这里很寻常,几个想捉鸟的学子只是想先捉住它,王葛未听从他们,还拉着卞恣、谢据退后,这些学子并没呈现出迁怒。

  结果这只烂鸟看到王葛、卞恣手里还有饼,又故计重施,“呼”一下飞过来,被赵伍长手疾眼快一掌劈中!他力道多大啊,鸟尸跟箭速似的,被劈落到想捉它的中间那学子脚前。

  “啊!”此人受惊,大叫着把旁边同伴拽到了鸟尸前。被拽的毫无防备,正好踩到翅膀上,脚一滑,“砰”声坐地。

  后方哄笑声连连。

  谢据小声道:“这下可糟了。”

  王葛:“嗯,结仇了。”

  有楼船士过来收走鸟尸。

  王葛几人都不傻,立即回舱,此时郭夫子、左夫子已经跟桓县令那席合至一处。郭夫子、陆夫子对弈,另三人观棋。

  “看,这边风景好。”王葛走至距离桓县令最近的窗。

  “是哩。”谢据、卞恣都点头。

  刚才被吓叫的学子站在舱口,他身侧还有一人,两双眼睛锁定王葛四人、尤其赵伍长。

  谢据:“这两人应该是清河庄学子。”

  赵力是普通兵士出身,平时跌打习惯,哪寻思打只鸟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匠师,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王葛一笑:“你做得对。你只管尽职,其余事情由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