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2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太好了!嘘……”小家伙悄声猫到门口,猛的探头,大声问:“从兄你为啥贴着墙站?是二叔母又罚你了?”

  王禾没想到偷听会被从弟抓个正着。

  小贾氏吆喝的可真是时候:“阿禾,快过来帮阿母穿针。”

  王荇冲王禾背影鄙夷的“啧”一声。

  姊弟俩解决了心事,一个添柴,一个熬粥,很快把饭食烹好。

  今日家翁脾气大,王禾生怕被迁怒,表现的非常勤快,主动叫上阿妹王菽把草席铺到院里,又跟阿父一起把食案摆好。

  王二郎很欣慰:“我儿懂事了。”

  王禾很少被阿父夸,不由得欢喜,下意识看眼阿母,不知道为何,突然不想把王葛想到好办法的事告诉阿母了。

  夜风徐徐,圆月当空,俯视万家。贾舍村除了村西修路的工地,其余地方基本都黑咕隆咚。

  由于二百多个隶臣妾得长期滞留村里,所以不光临水亭的亭卒要日日夜夜在村内巡逻,乡所还另拨了五十名乡兵协同维护此地治安。

  子时初,由桓真在内的五人小队自村西出发,开始巡逻。

  亭长任溯之兼任此队的亭伍,另外三个亭卒则是武艺极好的求盗。毕竟桓真是县令大人的亲族,身份特殊,万一村里窜出只野狗咬这少年一口都是大麻烦。

  五人是一、二、二队形。头前那人挑着行灯引道,此灯笼以粗葛为罩、竖竹为骨、麻烛为篝,罩前写有“临水亭”三个红字,被夜风吹拂的摇摇晃晃。

  在他们身后两丈,铁风、铁雷兄弟二人牵马跟随。若非马蹄踏踏,他二人几乎形迹不显,与黑暗融为一体。

  巡逻到村北时,亭卒们发现有户人家微微透着光亮,这很不寻常。这户人家自然就是王葛家。

  她要熬夜制作的对象为:竹滚灯。

  何谓滚灯?就是可以随意滚动的圆灯笼。滚灯的结构分里外两层,无论外层怎样转动,内层始终能固定,使烛火不倾、不灭,原理跟陀螺仪相似。

  别看原理高深,制作步骤却简单。

  先找出以前篾的多余的头层青篾,用细麻绳绑成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备用;然后制作转轴和烛盘,烛盘就是一小截极细的带底灯筒,在小筒中间位置的两侧凿出孔,用一根竹片横穿过去做轴;轴的两端用火加热,然后上弯,两边弯度必须一致;将穿着灯筒的竹轴跟刚才备用的大、小圈,在上、下、两侧四处位置麻绳相结。

  以上就是滚灯的内层结构。

  制好内层后,需得试验烛火是否能够在晃动间保持稳固。

  王葛拿过一个竹壶,竹盖缝隙处缠着几圈葛布条,解开布条,打开盖,一股难闻的麻油味道窜了出来。这是大父母攒着以备急用的,从未用过。

  王荇端稳烛盘,王葛往里倒油,姊弟俩都很抠,一个刚倒就问“差不多了吧”,一个刚接一层就嚷着“好了好了别倒了”。

  以灯草为芯,点燃,王葛端着大圈转动,转轴始终维持着烛盘稳定,烛火微摇,光影闪烁在姊弟二人的脸上。

  王荇的小嘴一直半喔,由紧张担心,到惊奇崇拜:“阿姊,麻油洒不出来?真的洒不出来!”

  “那是自然!”王葛“呼”的吹灭烛火,递给阿弟:“拿着玩会儿吧。”

  接下来,就是用竹条制作外层结构。

  十个直径相等的竹圈(一定要比内层结构的外圆还要大)依次迭加,每次迭加都以细麻绳固定首尾两端。过程中,将刚才制的内层轴盘放进去,用麻绳系住。继续加竹圈,全部两端对称,绑好后,所有面看上去都是五角星状就算标准了。

  其实制完竹笼外圈,就算制好了滚灯。

  不过想跟货郎做长期买卖,展示品必须得制作到位。以前穿烂的衣裳她都洗干净留着的,这下派上用场了,绞下一片片,用粗针缝到竹笼上做灯罩,对称方向各留出口位置,用来透气、更换麻烛。

  桓真一行亭卒发现王户深夜还有光亮透出时,王葛刚好制完第六个滚灯,除了第一个,其余都不再缝葛布罩。

  当当当!

  院外连响三声敲击铁物似的动静,惊起远远近近的狗吠、鹅叫声。

  紧接着,有人扯高嗓门喊:“关好门窗,防火防盗。”

  姊弟俩脑袋扒出门框,面面相觑:是喊自家吧?也不到子正时刻呀?

  院里没动静,任溯之再喊:“天干物燥,把火灭喽!”最后半句带了怒音。

  黑影中,铁风悄声道:“这亭长有点意思。”

  铁雷:“离子正还差两刻钟呢,就不许人家半夜饿了热点东西吃?”

  “蠢才,你以为是桓府呢!这里的百姓,砍柴只能去十几里外的野山,有牛车的人家都得专门腾出一天。还半夜饿了?啧啧啧。”

  铁雷被“啧啧啧”逗笑:“咋学上这里口音了?”

  “这叫入其俗,从其令。告诉你个经验,学着点!一般农户,戌时后都已熄掉灶火,早早入睡。而此院人家,子时都过了,还有火光透出,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灶房失火,要么……是进了贼盗!除此,没有别的原因!”

第35章 35 交换信物

  且说任溯之见院内仍未熄掉火,于是加把劲连敲刁斗、再喊:“听到没?!灭掉火!”

  桓真这段时间已经了解亭长的犟性子,院内再没人应答,亭长绝对会拍门。

  王翁和王大郎都被惊醒,出来问:“虎宝啊,咋回事?什么这么吵?”

  王葛赶紧先冲院外回应:“大人,听到了!”再让阿荇去劝大父、阿父回屋,她则托着葛罩滚灯照路,抽开闩,拉开院门一道缝。她先看清的,是写有“临水亭”三字的灯笼,然后是五个亭卒,全穿着吏衣,便放下心站出门口。

  远处,铁雷鄙视铁风:“咳,这贼盗有点弱啊!”

  铁风朝前走两步,转移话题:“咦?这不是王小娘子么?”

  不论亭卒提的随风而晃的行灯,还是王葛的滚灯,亮度都很差,任溯之和她仅有过一面之缘,没任何印象。所以一见是个半大小女娘手托灯笼出来,就更来气:“大半夜的点火做甚?尤其这种起风天!”

  王葛被他骤然的大嗓门吓一跳,滚灯跌落,顺着风滚到路对面,被一个求盗撵上,使脚怼住。

  她赶忙道错:“大人,我这就灭掉灶房火。”

  再说王荇这边,大父、阿父哪是他能劝动的。

  王翁冲院门过来,王荇拨拉着小短腿跑在前,跑到王葛身旁时,别的没听到、没注意,只看到滚灯滚出那么老远!万一被踩坏咋整?王荇就略停那么一下,跑到求盗前,弯腰推着滚灯往回滚。

  任溯之看着王翁,正色告诫:“阿翁赶紧带孩子回去,切记,以后起风天要尽早熄灶。”

  王荇就这样从二人中间推滚灯、过门坎、一路推回院中。

  王翁给孙儿让让道,老人家经历过战乱,对官吏格外敬畏,直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今晚是为了赶点农活,以后肯定不会再犯,肯定不会再犯。我这就去熄掉灶火。”

  任溯之不愿看老人家被惊吓,大手一挥,就在亭卒将走、院门将掩、王葛舒一口气时,始终默默的桓真出声了:“小童可是王阿弟?”

  守着滚灯的王荇探脖,眨巴眨巴眼。

  院门再被敞开。

  “我还以为认错了。王阿弟,山高水长,咱们又会面了。”

  王荇现在是人不离滚灯,滚灯不离人,骨碌着出来。“啊!阿兄是大人身边那个阿兄?”

  王葛盯着桓真,桓真盯着滚灯,她瞬间明了,他看出滚灯有机巧了!

  桓真自报姓氏,以还要巡逻为由,跟王荇长话短说,脸上始终带着那么一点“我很凄惨但我就是不说”的意思。他解下一侧羊角髻的麻绳,借机使劲挠两下痒,把麻绳作为贴身信物留给王荇。

  桓真头发散落搭拉的样子,令王荇大为感动。他是觉得该回赠信物,可总不能也还给桓阿兄头绳吧。而滚灯……还要卖给货郎哩,就算不卖给货郎,他也正稀罕着,确实有点舍不得送出。

  到底是小孩子,心事都写在脸上。王葛蹲下,低声教导他:“阿荇啊,交友当有诚挚之心,谁先衡量得失,谁可就先配不上这份友情了。”

  王荇羞愧,用力点头,大大方方托举滚灯。“桓阿兄,这灯笼可好玩了,你轻轻滚它、踢它,都不会灭哦。是我们自己做的,送给桓阿兄。”

  “好,我收下。”桓真嘴比手客气,立即拿过来。

  王荇已经想通,就不再心疼,他招呼桓真附耳,悄声说:“桓阿兄要好好保重。要是有人欺负你,要是吃不饱,就来我家吃。”

  桓真这才认真打量这孩子,虽相貌平凡,远不如他阿姊清秀,但王阿弟的眼瞳无比清澈而诚挚,当中还映射着灯笼的光华,令桓真忍不住抚摸一下这孩子的小脑袋,才离开。

  阂上院门后,王翁去熄灶火,王荇把那根还绞着桓真碎头发的发臭麻绳折几下,塞进阿姊的随身布囊里。“阿姊帮我放好。阿姊,你猜桓阿兄是犯了啥错?为何变成这样了?我刚才差点没认出他哩。”

  “嗯……我也猜不出来。所以以后再见到桓阿兄,不要问人家,免得令他伤心。”

  “哦,我明白了。”

  王葛抿嘴笑。那桓小郎也是孩子气,为着个滚灯,值当的?都差点跟虎头结拜了,真跟原先见的他判若两人。

  第二日,天微微亮,王葛就起来,她思量半宿,觉得还是再谨慎些好,前世历史上,滚灯是在宋朝出现的,但如今大晋偏离了历史轨迹,繁华一些的城镇未必没有此物。况且就算没有,只要有一个参照滚灯,很快就能仿造。

  所以,她重新将一个滚灯缝上葛罩后,不再多制,改制:竹簪。

  之前剩余的竹秆、篾片、竹条都已不多,她怕姚氏继续捣鬼,就全搬到自己屋里。

  前世王南行出身木雕世家,雕刻这种最简易的竹簪,对她来说跟削铅笔差不多,也就多费点时间,哪怕没有专用刻刀。

  她坐在地上,以工具凳为案,先挑出一根青篾,刮掉青皮,截短作为扁簪杆,长度在八寸左右,留出尾部两寸,其余削细打磨,头部刮尖。

  再用废布条一圈圈缠匀刀,为的是紧握刀体时不伤手,以其锋利之刃代替刻刀之刃。

  然后,直接上手!

  雕簪尾。

  如果说,她的篾匠技艺被穿越过来的数年光阴耽搁了,需要通过篾具、劈竹来一步步唤醒,需要从简单编织过渡到复杂,才能重新激发这部分才能,重拾技艺。那雕刻技艺就是随她灵魂一同转世,随她躯体共同成长的天赋,不必唤醒,不必过渡,不必激发!

  此天赋,是王氏基因,从未手生,何谈忘却!

  簪尾,她雕的是横倒的“竹”字的左边,直视切面的字形,仿的是后世的瘦金体,瘦劲而绰约,似字似竹叶,跟簪子的材质呼应。

  簪头的尖,勾出一道道细而曲的线,宛如毛笔的笔尖。

  吹去竹屑,成了。

  王荇不知道啥时候站在阿姊跟前,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等到簪子刻好,他才敢说话,轻轻问:“阿姊,我能跟你学刻簪吗?”

  “不行,会伤手的。”她把自己的手伸出,说:“每个人的手,都有使命。阿姊的双手,用来编织,用来雕琢,阿弟的双手,是要用来读书写字的。虽然使命不同,但同样辛苦。”

  “哦。哼!”小孩子显然没被说服,撅着嘴走了。

  院里很快响起训斥吵嚷的动静,阿荇又跑回来,散着头发跟个小疯子一样。

  “阿姊,告诉你,”他小声道:“大母正在骂三叔母。”

  “为啥?”

  “三叔母晚起不说,还把熬好的粥打翻了。大母骂她,她就说胳膊疼,还撸起袖子给大母看哩,当真青一块紫一块,好吓人!三叔赶忙解释不是他揍的,然后三叔母支支吾吾,说肯定是有人趁她晕倒时偷偷掐的她。大母就说三叔母心眼坏透了,又想搅是非,还说她定是亏心事干多了,夜里被小鬼掐的。”

  王葛见阿弟小嘴叭叭的,把整件事说的这样清楚,喜爱的扳过他身体,开始给他梳头。

  梳好后,他们阿父正好也起了。

  “我给阿父端水洗脸。”王荇愉快的跑出去。

  这个时候,自乡里驶出来一辆骡板货架车,货郎嚼着饼,一手赶车,正向贾舍村而来。才行出几里地,就见两骑人马飞奔而来,其中一人大喊:“让道!让道!”

  货郎赶忙把骡车往旁边牵,让出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