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28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她先用篾刀劈出三分宽(不到一厘米)、大概一尺长的竹条,将青皮与内壁分离。内壁是废料,只把青皮分层后,全部浸泡在水盆中。水浸可增强竹片的柔韧性。然后,凭借前世积累的经验,每隔一小段时间将竹片慢慢弯曲,锤炼竹片韧性的同时,试出最大韧性,是否能达到她想达到的要求。

  韧性条件满足后,取出。用她自制的锋利石刀,将三分宽的竹片割一道小口,放下刀,徒手分丝。分完这一竖条丝,再割第二道小口,再徒手分丝。

  从用篾刀分离青皮与内壁,到现在徒手分丝的整个过程,叫“启篾”。

  此竹片最终要撕成十根丝,保证粗细一致。再往细分当然可以,但就不适合制捕醉仙的外壳了。

  前世时,顶尖的竹编匠师,能徒手将竹丝一直分至薄如蝉翼、比头发丝还细。王葛的水平离那种匠师远的很,好在如今年纪小,只要勤学苦练,必能更上层楼。

  浸在盆中的所有青皮竹片均照此法分丝,分好后要注意,挨近竹子表皮的,颜色肯定深,要和挨近内壁的分开放置。它们的色差,关系到捕醉仙外壳的颜色过渡。

  分丝过程必须全神贯注,根本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王葛的双眼、头脑与心思,全部都沉浸于此,以至于大父他们返家,虎头牵着阿父从她旁边过去,她都没有察觉。

  王翁摆摆手,示意王菽去烹晚食。老人家脚步放轻,过来看王葛撕好的竹丝,小心拿起一根,入手才知道有多软,对着光看,可见竹纹理的光泽。

  王葛撕完手中的了,才发现大父坐在跟前。“呀,都这么晚了?”

  “不急,我叫阿菽去烹晚食了。阿葛,大父问你,你是不是想今年就考匠工?”

  匠工考试也是每年一次,也是去县里考,时间是固定的,在九月下旬,须八月之前到乡里报名。

  同年的新匠童只允许榜上前十者报考。不过每个匠童终生只能参加三次匠工考,为求稳妥,不浪费每次机会,够资格的新匠童一般都选择参加次年九月的匠工考。

  王葛腼腆一笑:“让大父瞧出来了。是,我不想多等一年。”不想再做大龄考生。

  王翁将手中竹丝一捋,傲然道:“我孙女光凭这手篾丝本事,要都考不上匠工,那纯属考官眼瞎。”

  王葛感恩不已:“大父能信我,我更有底气了。”

  王翁将这根竹丝放回原来位置,声音放低,但非常郑重道:“抽空编一张窗席子,跟上次姚家拿走的一样。”

  王葛一凛:“是。”大父岂能无缘无故提及姚家,定是阿父把怀疑王竹的事情跟大父讲了。

  晚食的时候,一家人仍不大适应缺了姚氏,三房自然更甚。王蓬还好,王竹和么妹都是泪汪汪的,整顿饭尽听他们鼻子的吸囔声了。

  翌日清晨,三房每个人都肿了眼,可见一宿没少哭。这种事没法劝,按理说,姚氏做下这等恶事,仅被弃已经是饶她了。

  王二郎今天不去田坡,得和其余收获了胡麻的村邻去乡镇,每年的新胡麻,村里人都卖给同一家油肆。以物易物,全换成陈粮,或黍或麦。新粮缴租,余下的换陈粮吃,柴门农户基本如此。

  枸杞花也装了半麻袋,可以卖给药铺或货郎。

  王葛一边熬竹叶粥,一边关注着院里的动静,眼见二叔要出门,她追出来,把全部家当……四个钱塞给他,跟办啥神秘大事似的嘱托:“二叔帮我割点猪脂回来。”

  “咋?谁又病了?”

  “我。”

  “你咋了?”

  “馋病犯了。”

  王二郎咽口唾沫,坏了坏了,馋确实是病,他也患上了。

  王葛前世不会做饭,穿越过来后也没学到厨技,呆在灶间这几年,不是煮豆粥就是蒸麦饼,胃口养的挺大,可身体越来越瘦。反正四个钱也撑不了啥大事,豁出去了,割猪脂炼油渣吃。

  至于咋炼?她不信自己一个头等匠童还搞不定!

第46章 46 桓真蹭饭

  没多会儿,张仓过来了,正好见识到篾匠的新本事:弯竹条。

  王葛先示范几次,让小郎看清折弯竹条的曲度,大体能弯成什么样子,以小孩子能理解的道理教他:“你把一次次弯竹条,想象成村西修路的一次次夯地。每弯一次,竹条就坚韧一次,以后编织时就不容易被折断。所以弯它的时候,劲使小了肯定不管用,那劲使大了呢?”

  “断了。”

  “对。你现在试一下。”

  张仓觉得葛阿姊讲的好有道理,但同时也嘀咕,弯竹条嘛,能难到哪去?

  他双手浸入水盆,攥住竹条两端慢慢弯,动作有模有样,可是……他真的没使劲,也的的确确是慢慢弯的,但紧邻他右手虎口处、竹条就在此位置一下就裂了。

  根本没弯到王葛示范的弯曲程度!

  “右手力道重了。再试一次。”

  “要不,葛阿姊再弯一次吧,我再看看。”

  “好。”王葛随意择一根,攥住竹条左、右,缓缓弯到一个界线点,道:“这根可以了。你来。”她把此竹条取出搁到一边。

  张仓收起轻视之心,减轻右手力道,可是他发现他胆怯了,手上不敢使劲了。

  “弯。”王葛喝一声。

  啪!竹条仍从右手虎口位置再断。

  张仓接连挫败,哪好意思一直掰断葛阿姊篾好的竹条,他要回家练。

  这孩子离开的匆忙,因为揣着一桩大心事。这两天他大母一从外头回来,就说“匠童也没啥了不起”,又说“也就担着个声名,实际只会编竹笼子”。张仓决定,等阿父种地回来,必须让阿父跟大母说,不要再嚼葛阿姊的闲话了,葛阿姊是村里最有本事、心最实诚的阿姊,教他手艺时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这叫恩!得回报,不能恩将仇报。

  张小郎摆在脸上的羞愧,王葛怎能看不出来,一定是魏妪又讲她坏话了。张仓他大母在村里出了名的嘴碎,当初送张菜、张仓过来学手艺,她要是都不收,魏妪指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样!

  但是对这种无德老人又能怎样呢?连村西的暴脾气葛妪都不是魏妪的对手。

  王葛无奈的摇下头,继续分竹丝。将近晌午时,她突然想起好久没去河边拣石头了,不过也只是遗憾一下,去清河就得路过村西,那些蓬头垢面的隶臣夯地的阵势其实挺吓人,况且前两天还押走一个凶犯。

  话分两头。

  桓真破案有功,任溯之许的半日假他今天刚用,先到清河凫水,把一身污垢搓掉,再重登寿石坡,这时已经晌午了。

  他在那块巨石前不断变动方位,一会儿踮脚、一会儿蹲低。发现巨石上的“寿”字纹,想跟当日一样,靠远处高坡的奇峻补全“寿”缺失的“点”,好几处位置均可。

  自始至终,铁雷都抻着脖子,脑袋跟随少主动弹。铁风瞥这傻兄弟一眼,懒得提醒。

  桓真抄着手下坡,自言自语:“当日是凑巧?还是……被她瞧出夫子的失意才劝解的?丁点儿大的小女娘,不至于吧?铁风,带吃食没有?”

  “带了。”

  “你二人吃吧。”

  “那桓郎?”

  “王阿弟上次盛情相邀,我去王家吃。”

  桓真站进院门喊“王阿弟”时,王大郎已经哄着王蓬兄妹歇午觉了,王葛在灶间跟阿弟玩过家家,内容是假装烹油渣。釜完全可以当锅用,长柄竹铲、长箸都是才削的,她拿铲子拨拉着釜底,嫌热般用手扇风,演得跟真的似的。

  小孩子入戏更快,不时踮脚观望,冲王葛歪头眯眼笑。“阿姊?还得烹多久?”

  “快了,是不是闻到香味了?”

  王荇重重点头:“嗯!”

  听到“王阿弟”的喊声,姊弟二人出来。

  王荇先是一愣,继而惊喜:“桓阿兄?阿姊还记得不?他是桓阿兄。桓阿兄快来、快来。”他引着对方去灶间。

  王葛缓一步,瞅瞅道上,没看到旁人才回院。

  “桓阿兄,我听着就像你哩。桓阿兄来的正巧,我阿姊在烹一种新吃食,叫油渣,快烹好了,你闻到香味了吗?”

  桓真……

  王葛揽着阿弟让开灶前位置,隔着距离揖一礼:“见过桓郎君。我刚刚是跟阿弟嬉戏,以饼块为猪脂烹食。”

  桓真往釜内一看……只有指甲盖大的一个方正饼块。

  王荇腼腆而笑:是哦,忘了是在嬉戏了。

  不过烹食是假的,可烹制方法是阿姊说的,肯定是真的。于是他认真讲道:“烹油渣很简单,就是将猪脂切成小块,烹出脂内的油,剩下的渣可以当好肉吃。桓阿兄可要记住,以后就能用买猪脂的钱,吃到好肉。”

  桓真:“谢王阿弟告知,以后定要试试。”此话并非敷衍,临水亭的饭食太差,即使有肉也是带着大肥膘的羊肉、猪肉,腥膻欲呕,他宁愿只食麦饼。

  “嘻。我们已经吃完午食,桓阿兄若无事,留下吃晚食吧?”

  昂噜噜噜……桓真肚子叫了。

  仨人霎那间面面相觑。

  昂噜昂噜噜噜……

  桓真的“改日再来”淹没在一声声腹鸣里。他郁闷的出来庭院,铁风、铁雷一前一后迎过来,铁雷问:“桓郎这么快吃好了?”

  昂噜噜……

  “咳!”铁雷眼神无处安放。

  依旧是铁风贴心,从布囊取出留好的麦饼。

  院里,好一会儿王荇的红脸蛋才消下去,刚才好丢脸哦,比自己干了丢脸的事还丢脸。“桓阿兄一定饿坏了,才来咱家讨吃的。早知道晌午饭我省下两口了。”

  “你省下那两口,桓郎君一样吃不饱。好了,他很聪明,能帮上自己的。”王葛虽不了解那少年,但觉得对方不似特地来蹭饭的。“快来,继续烹油渣。”管他来干什么呢,反正已经走了,她握着竹铲兴冲冲回灶间。

  “好哦好哦。”王荇兴致恢复,蹦蹦跳跳。

  晚食过后,王二郎和王葛姊弟重新溜回灶间,一个管烧火、一个管烹脂、一个管望风。

  很快,院子里散发一股腥、香、糊夹杂的气味。外头都不好闻,灶间内更熏。

  “坏了、坏了。”王葛狼狈的不停擦汗,她生怕炙不透猪脂,把它们切成小块,结果一倒入釜底就粘住了,竹铲怎么都拨拉不动、翻不了面,很快就焦了。

  糊味、腥味越来越浓,王二郎欲哭无泪,这半升猪脂里有他贴的一个钱呀!

  小贾氏母子出来屋,贾妪已大步生风的进了灶间,先夺过竹铲,叔侄三个见势不好,全跑出来。

  釜中开始窜腾黑烟,贾妪一看灶台上余的猪脂,立时明白,火冒三丈:“天哪,你仨败家货,啥都敢糟蹋呀!”

  “二叔救我。”王葛知道闯祸了,和阿弟躲在二叔后头,揪着他后衣。

  “败家货!说!谁出的主意?”贾妪挥着竹铲出来,左右呼。

第47章 47 地主来了

  王二郎歘歘躲,双手攥住了竹铲:“儿不对、儿不对!阿母别打。不好,掉渣了!”他歪着大嘴就想吃干净铲边厚厚的焦黑。

  “起一边去!”贾妪让儿郎没出息的样子逗笑。

  这时外头来人:“是王匠童家吗?”

  贾妪赶紧把竹铲藏背后。一家人望过去,来者四十余岁,样貌普通,身形偏瘦,布襦芒屩。他后头跟随一个和王竹差不多大的背筐小童,梳着朝天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