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39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匠娘一笑:“庄园当然远,匠肆不远,你看,打这都能瞧见。”

  清河庄在考场休息区几十丈远,围起好大的临时匠肆,灯明烛亮。有意思的是,道路另侧就是南山馆墅的临时匠肆。

  就这样,王葛只离开考场一个时辰,就进入匠肆当佣工了。这一干便是两天,比在考场还遭罪,直接击碎她对匠工的想象。

  钱还是不好挣!

  葛材料的方头履,自脚前掌开始加厚,鞋面要编的非常紧密,鞋体宽,根本不似匠娘脚上那双轻便合脚的。且鞋底厚,制完鞋面后,得用大针跟鞋底缝到一起。针脚的距离有固定制式,和她一起招过来的考生就因为缝的针脚不合规,白忙活一只鞋。

  缝接鞋面时,手一会儿就累的骨节疼,只要一歇,匠工、匠娘便过来训人。尤其那个给她饼吃、带她过来的匠娘不再慈眉善目,在匠肆过道来回巡查,嗷嗷训斥:“匠工,何谓工?工就是器!不管儿郎、女娘,都是规矩准绳!”

  “你等考试时也这样懒散吗?九器制的都是草棍吧?”

  “不愿干的就走!哭哭啼啼给谁看?”

  “去哪家匠肆都一样!”

  “都看看老匠工是怎么制鞋的?人家制两双,你还在制左脚!说的就是你!”

  王葛的手背被敲了一下,疼倒是其次,她真的还想上茅房,可偌大的匠肆根本没茅房。想去解手,可以,往外头黑影里跑,想尿哪尿哪,没人陪、没人管。

  大半夜的她哪敢去?

  两天后,匠工考场东方向的主通道前,人山人海。即将贴榜。

  贴榜木牌已经竖好,跟大鼓比肩而立。

  远处江面上停着艘巨船,这是王葛头回见到古代的大船,见识役夫如何将鲤石费力的运到船上。

  人群中正议论此事:“听说了吗?南山馆墅把鲤石买了,以后匠工考不再有鲤石了。”

  “怎么可能?”

  “今年匠工考肯定有大事发生。”

  王葛听来听去,都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也是,如果真有大事,还能传的人尽皆知?

  游徼、匠役全部列队出来,然后是一众考官,当中簇拥着桓县令!

  开始贴榜。

  游徼长矛相接维护秩序,没人敢乱挤,挤到前头也没用,因为绝大部分人都不识字。

  王葛离的远,个子矮,啥都看不到。

  顾考官大声道:“都肃静。先从下等匠工公布,此次共录取下等匠工……”

  王葛紧张的听到最后,没有她的籍贯姓名,终于放心。她制器正好为十九数,万一匠役漏掉一个,她会被降到下等匠工里。

  游徼中的一人心情相反,不甘、愤怒:莫非那竖婢真的被录取为中等匠工了?

第65章 65 归家

  顾考官:“接下来是中等匠工,共录取四十二人,县邑北闾里的考生有……”

  王葛心里有数,激动的等着,等待念到“瓿知乡”,可念是念到了,总共七个,仍然没她。

  怎么回事?就算少记录制器之数,也应当在下等匠工里,怎可能哪个都没她?

  王葛沉下气,桓县令既然叮嘱她等贴榜,就肯定有其用意。她不时踮着脚看向桓县令、主考官时,那游徼在搜寻她。

  再说顾考官,念这许久,嗓子都哑了,接下来的消息太重要,他尽力扬声:“踱衣县今年无上等匠工,但是……录取了一名头等匠工,头等!她是我大晋……”

  “头等匠工”四个字之后,顾考官的声音就淹没在人声鼎沸中。

  桓县令不悦,示意一众游徼以矛怼地,嘈杂声渐退后,顾考官重新喊:“瓿知乡、贾舍村、王葛……被录为……头等匠工!她是我大……”

  谁?王葛眼睛睁的熘圆,确定没听错,考官喊的是她的名字。

  “顾考官。”桓县令打断话,“你声音太小,头等匠工之名,应当人人皆知!”他视线在远处王葛那边一扫而过,然后伸指,点着游徼当中一人,下令:“你,为头等匠工王葛敲扬名鼓。”

  这游徼敢怨愤王葛,但对上县令,头都不敢抬。

  该死的小女娘!他暗暗咒着,走向鼓旁,怎么甘心啊!她怎么能是头等匠工?不都说绝对无人能考中头等吗?

  考的第二天,她就被他使计撵出考场了,凭何能是头等匠工?难道在撵走她之前,她已经制完了五十器以上?

  那该死的竖婢,此刻肯定在盯着他出丑吧?

  王葛当然要盯着他出丑!同时暗暗为桓县令帮她出气的方式喝彩!

  这才叫一报还一报!

  昨日迫她敲不如鼓,今日还她扬名鼓!

  数百人瞩目中,游徼手起,槌落。

  冬~

  这声鼓音,还不赶屁音儿大。

  桓县令怒斥:“我踱衣县的游徼,平时就是这样训练?鼓都敲不动,如何辅乡里治安?换人敲,哪个敲不动,就和此人一样,做个扫马厩的亭夫吧!”

  贾舍村,王户。

  亭夫桓真打个喷嚏,书桉对面的王荇想关心一句,怕被敲手背,赶紧又埋头认真写字。这些竹简都是阿姐一根一根制的呢,如果不认真,怎对得住阿姐的辛苦。

  不过想和桓阿兄般写出好看的字,太难了。但是桓阿兄说了,说他幼年初练字时,也写的跟毛虫一样。于是王荇不急不躁,一遍一遍练,他不怕腕疼,不怕冻手。阿姐说过,每个人的手都有使命,阿姐的手,要用来编竹制物,他的手,要用来读书写字,都很辛苦。

  呜……阿姐。王荇左手抹泪,抹的还不赶掉的快,他好想阿姐。这么冷的天,他坐屋里都冷透了,阿姐怎么办?她没处落脚,得多冷?阿姐应当要返家了吧,她一定不舍得搭牛车,一定又是徒步回来。

  “先别写了。走,去庭院,今日教你诵书。”桓真不会劝孩子,且他也冷的坐不住了,苇絮制的衣裳瞧着厚,一点也不暖和,还扎得慌。

  王荇快跑几步,拉开门。一大、一小两个穿成圆球的人绕着院子四周快步走,一个打着哆嗦教,一个吸囔鼻涕跟着念:“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年十六丧父,中表愍其孤贫……”

  两日后,王葛顶风走在返乡路上,郁闷不已。头等匠工真就名号好听,权贵私置的匠肆根本不雇她。谁都不傻,中、下等匠工制器不一定慢到哪去,谁愿多付几倍钱雇个头等匠工来?

  南山馆墅急召木匠的活是制箭杆,一听她是头等匠工,连连摆手,打发她去对面清河庄问问。

  问啥?清河庄木匠肆的匠工、匠娘就站在道间喊“只雇下等匠工”,连中等的都不要。

  王葛肯定不死心,就走去县邑,接连被闾里几家私置匠肆拒绝,她再去官府的公置匠肆询问,那里倒是不拒头等匠工,但匠工必须长期住在匠肆里。

  王葛彻底失望,踏上归程。风吹透苇絮填塞的衣裳,把她的发财梦吹清醒了。

  归家的欢喜渐渐涌上,不知道院前的新道修好没?大父母、阿父、二叔身体怎样?阿弟长高没有,是不是又偷偷跑到她床铺睡,偷偷哭鼻子。

  她记得前头有个苇亭,过了苇亭就是临水亭了。苇亭没法过夜,只能临时歇脚。

  随着野苇增多,当中多出一条脚力走出的羊肠小道,她知道快到苇亭了。

  “虎宝?”深草窝里突然出来一人,裹着褥子,要不是王葛一下听出是二叔的声音,能把她吓半死。

  “二叔?你咋在……你、你等我好久了?”王葛眼眶一下红了。二叔哪会无缘无故在这,肯定是算好日子来迎她。躲在深草中,是因为苇亭没处避风。

  王二郎脸都冻木了,说话不利索:“昨、我、今天刚来,刚来没多会。快快快!”他把王葛的背筐卸下来,把褥子塞给她,然后将自己小筐搁王葛大筐里,背上,催促她:“走,咱快走,赶到临水亭过夜。”

  “二叔你披着,我不冷。”

  “哎呀我都热出汗来了,用不着。你快披好,别冻着。”

  叔侄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前到了临水亭。

  次日一早就出发,王葛发现道上畜车少了很多。二叔解释道:“听说把一些隶臣遣到河那边修啥更宽的道,村里人没一个说明白的,我也没听明白。”

  “河那边?”

  “是啊,河那边不还是河?咋修道?修船还差不多。”

  “对了二叔,我这次在那个叫南山的地方,看到一艘好大的船。”

  “嗯。”

  “二叔咋不问我船有多大?”

  “你都敢吹嘘考上了头等匠工,那船能大到哪去?”

  叔侄俩说笑着,一时忘了冷。到了村前,王葛没想到大父正徘回在村口。

  “大父?”她赶紧跑过去,揪住大父的衣袖:“大父你咋站这呀,多冷。”

  “算着你们该到了。”

  三人加快脚步,拐上东西道后,王葛一怔,宽敞新道已经修过自家门前,一时间竟不敢认了似的。不过乡兵、隶臣太多了,她垂着头紧贴大父、二叔走过来。

  一进院,虎头哭着扎进她怀。

  “阿弟长高了。”王葛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把虎头紧紧搂住。一手带大的娃,时时牵肠挂肚,岂止是阿弟,这就是她的孩子啊!

第66章 66 耙子手王葛

  “外头冷,回屋说。”贾妪训虎头下来,把王葛拉进主屋,用两层被褥将她裹的严严实实后,褪掉那双冷汗浸透的足衣,把王葛冰凉的脚塞自己衣里。虎头则站阿姐后头给她扶紧褥子。

  “大母……”王葛哪能让老人帮自己捂脚,才刚想挣开就被大母一巴掌呼腿上。

  “快说说,考咋样?”

  屋门口高高矮矮、齐刷刷的目光全注视着王葛。

  她先一探身,拉住阿父的手,让他坐旁边后,说道:“大母,阿父,我考上……”

  王二郎使劲咳一声。

  王翁瞪二郎一眼,意思是:用你多嘴?虎宝说是头等匠工,那肯定就是头等匠工。

  王葛见大父神情其实比二叔强不到哪去,干脆不提头等的事了:“我考上匠工了。”她脚微微往回缩,怕凉到大母肚子。

  但贾妪紧接着把孙女的脚摁实在了,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就说、我就说嘛,虎宝准行!”

  小贾氏一把将王菽推出来:“如今地里轻闲了,阿葛啊,明日起可真得好好教你从妹。说不定过两年,咱家能再出个匠、匠……是吧?”

  王菽的脸臊红,阿母真是,连匠工都没听明白就急着把她推出来,急什么嘛,从姐才刚进屋。

  “那是一定的。”王葛应下,转了话题问:“三叔哩?”

  王蓬等好半天了,拉着么妹过来:“我阿父又去沙屯了。从姐,你看我长高没?”

  王葛揉着他小脑袋瓜,夸道:“不仅长高了,还壮实了。阿艾也高了。”

  王艾腼腆的咬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