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第54章

作者:悟空嚼糖 标签: 穿越重生

  但桓县令将她该得的,基本都给她了。财物为轻,资历为重!她绝不会认为得到这些理所当然,她从最初的一贯赏钱,到现在入学南山馆墅,都在感恩。

  寄人篱下于这个时代,她就要学会在认命中一点点求存、奋进,而不是傻到认为穿越者万能,鄙视古人智慧。

  “笃、笃。”两下轻敲门声,打断王葛的习字。

  一开门,她先是吓一跳,继而不敢相信,以为在做梦。

  白鸟朱冠!

  敲门者竟是一只白鹤!

  此鹤明显由人喂养,不是第一次夜晚敲门了,它只管用嘴敲,不进门。跟王葛对视后也不害怕,去敲下间屋舍了。

  隔壁没开门,还立刻有小童的声音在喊:“知道啦!”

  王葛以为鹤会一直敲下去,但只敲至第三间后就飞走了。

  真美啊!它皓翅、修颈的身影从深邃夜空中划过,真不愧有“仙”的称号。

  掩门,坐回桉边。她真想将刚才所见写出来,可惜以她的书法功力,一个“鹤”字,笔划太多,细长的竹简竟然没盛开!

  写小点……挤成一坨黑点。

  罢了。本来就是到馆墅学认字的,现在写不好正常。

  次日不到卯正,王葛就按昨天静女指的路线找到庖厨,是个露天竹搭的棚子,棚下灶台共有九个,都是三眼灶。每个灶台配两个灶役,也是有男有女,均为壮龄。

  “别乱跑!”一个役娘子喊住王葛,指着靠远的灶说:“才来的?童役在那三个灶领,最前头一个是正式学童的,另五个是其余学童的,以后别走错了。”

  “谢娘子指点,我是正式学童。”王葛不卑不亢,并未向对方揖礼。桓真教过她,只要进了南山馆墅,切不可向部曲、佃客、奴婢行礼,不符合礼法。

  正式学童的早食有一碗麦豆粥、一张胡麻饼、菜酱。盛这些食物是陶盘,长方形,内嵌大、小格子,制式跟她前世用过的餐盘一样。快步走回,路过虎子的居舍时,这孩子正好推门出来,冻的打个颤。

  “虎子,你别去了,吃这份。”

  “谢女郎。”

  王葛冲他笑笑。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对方比寻常孩童体弱,寒冷天气帮小孩子领早食,对忙碌惯了的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静女快步追上王葛步伐,四周无人,她小声提醒:“王女郎,以后不必与此童来往密切。”

  王葛一副询问的神情看着对方。

  静女很满意,继续讲:“他也才来不久,竟跟我等童役一样,只听说他叫虎子,不知他姓什么,还不知道是主家远了多远的穷姻亲。而且……你昨日真不该吃他给的脯。我是从送他来馆墅的奴仆那听到的,此童喜逮老鼠,他又那么穷,你猜……那能是什么脯?”

  王葛微垂眸,难为情道:“我家也穷,我也逮过鼠,有时恨鼠糟蹋粮,我也烤鼠。烤的时候,鼠还活着,叫的吱吱吱……”

  “啊!”静女一边跳脚、一边逃,逃出丈远,干呕一下,头也不回的速速离去。想必以后她都不会再和王葛靠近了。

  王葛此时琢磨“静女”二字,才知其意。谢氏主家给此童役起“静女”之名,并非寓意贞静。而是告戒对方,要沉默自守,非礼勿言!

第92章 92 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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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食后,王葛沿昨日走的路出了精舍北门,去看一下木匠肆。匠工考结束时,南山馆墅曾在考场外搭了一个临时木匠肆,当时他们急雇制箭竿的匠工。p

  不知现在是否还雇?p

  过去观赏瀑布的石潭边缘后,她按虎子说的,继续往东走,很快便看到人影在竹林中穿梭。他们伐倒竹子后,将竹秆断开几截扛行,有的还将竹秆用布包裹了再扛上肩。p

  王葛追上一个匠娘子,没冒失询问,而是浅笑着跟在旁边。p

  匠娘子见王葛一副朴实相,主动问:“不在精舍干活,跑匠肆这干嘛?”p

  都是年龄惹的祸,分明又把她当童役了。p

  “我是学童,也是木匠匠工,想找点活计干。”p

  “那挺好,匠肆正急缺匠工哩。你随我来。”p

  飞流峰下的木匠肆,同精舍一样,也环绕围墙。进来后,是一间间被隔开的小院,院中木匠干的活计均不相同。每间院的空地都摆放不同品种的木料、竹料,可见这漫山树木、竹林,很多都是人工栽培。p

  匠娘子带王葛找到匠肆主事。p

  此时代,无人敢拿匠工、等级这类可查询的事情说谎。谎言一旦被拆穿,面临的不光是旁人鄙夷,还会被告上官府。主事者一听王葛还是正式学童,真后悔问那么仔细干啥?没办法,只能咬牙雇佣头等匠工。p

  匠肆分配给王葛的活,是用“箭竹”制“箭竿”。切莫以为箭竿就是将长度精确在要求的二尺长度就可,重点是要矫正竿直的同时,将箭身刮青、打磨光滑。p

  每根箭竹材料经过了火烤,彻底烤干水分的过程中,也造成竹身因热胀而扭曲。矫正竿直有专门工具,她右手侧为固定槽,左手侧是移动槽,两槽严丝合缝后的槽孔,就是箭竿的最细标准。p

  两槽完全扣死后,箭竿仍能从槽孔中轻易活动,就证明箭身刮的太过,刮成了废料。p

  每次矫直箭竿后,都要过刮刀。第一次过刮刀,仅将竹料的青皮刮掉,刮掉后进行第二次矫直;再过刮刀、打磨箭身圆滑;再矫直。p

  钱不好挣,到了午时,王葛仅制成五根箭竿,期间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匠肆里的午食不要钱,有一个麦饼,一碗温水,一匕咸豆,所有匠工都是匆匆吃完接着干活。p

  王葛吃饭就够狼吞虎咽了,仍是院里吃的最慢的,最后两口她干脆全塞嘴里。饼里有糠皮,扎的她腮疼。p

  她刚拿起材料,别的院就来了个分主事,在喊:“谁制矩尺快?只要一人。”p

  “我!”王葛站起、喷着饼沫子喊。p

  “半个时辰能制出一个矩尺么?”p

  “能。保证分、寸不差。”p

  “记住你的保证!”p

  “是。”王葛欢喜异常。p

  制矩尺的院弥漫木尘,木料特有的味道很浓。王葛取出手巾系于面,开始锯木。拓木非常坚硬,先锯出矩的大概轮廓,再用刻刀轻轻划线,凿去多余的料。p

  此院这位分主事不放心,一直站旁边看,问道:“之前制过多少矩尺?”p

  “一百个。”p

  此人顿时觉得牙疼。“才一百个?”p

  “县令大人只要一百个,我没敢制多。”p

  牙疼!“县、县令大人?要你制矩尺?”p

  “昂。制之前还特意先讲好,按头等匠工的价付我钱哩。”p

  “咳……王匠工放心,只要你制器标准,我们定也如数付钱。”p

  王葛说话不耽误干活,修好矩尺轮廓,开始用刻刀标线段。p

  分主事来回走过几趟,实在忍不住了,说道:“咱这都是对照着模子刻线。王匠工你……”你咋连这都不懂,不管我要哩?p

  “我不用那个。在制尺上,我就是模子。”p

  一个老匠工最听不得这种吹嘘话,背手过来,教训道:“你这女娘,就算你是头等匠工,也……若连这话也不敢说的话,那考头等有何用?后生可畏啊!嗯!”他干了几十年木匠活,瞄王葛刻的线段一眼,只一眼,就晓得厉害,原地掉头回去干自己活了。p

  王葛弯眼一笑,专心刻线。p

  天将黑时,匠肆给她结了二百二十个钱。王葛欣然往回走,不想在潭边遇到了虎子。p

  他正拽着路边的枯枝摇晃。p

  “虎子?多冷啊,你咋在这?”p

  “我去找过你,你一直不在。我猜你应该来木匠肆了。”p

  王葛见对方伸出小手,指指她身上,她才注意衣裳上沾了好多木屑,立刻到道旁拍打干净。p

  “女郎,那边有水车。你去看过吗?”p

  “没有。我们村其实也有水车,但是建在人家的地旁,没机会靠近。”p

  “庄园里的都能靠近。你想去瞧瞧吗?”p

  “走。”王葛自然又顺势的牵住小家伙冰凉的手,她刚忙活完,手心极暖。p

  虎子稍愣下,欢喜道:“走。”p

  晋朝的水车,还是曹魏时期马钧改良的翻车制式,以人力为驱动,通过大小齿轮、刮板链条为传动,可将水由低处提至高处。可正转、反转,既可汲水,也可排涝。p

  飞流峰水潭西侧的几架水车,都不用于灌既,而是反转刮板链条,将潭中的水排出,以垂直泄下的水为动力,驱使春碓锤打沤腐的毛竹,打为碎绒后,立即置于旁边的大石槽,竹絮与水相融,形成浆。下步即可用竹帘抄纸、压纸、分离、干燥,但这种方法制出的纸很糙,并不能用于书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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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葛和虎子,一高一矮站在隆隆劳作的数架水车前,各自震撼。虽然此处味道不好闻。p

  虎子面露向往,说道:“女郎,你知道么?我自懂事起,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让世间读书人尽能用纸书写。游历时,不需背着沉重的简牍行走;记录时,不需将字句一减再减,能将我等所知的所有道理,尽书于纸,传递给想识字、读书的百姓。”p

  王葛眼睛可能溅进水珠了,擦一擦,略有哽咽道:“虎子,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如果难实现,我帮你实现,如果我帮你不够,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匠者帮你!所以,一定能实现的!走,咱俩去匠肆讨点竹料,我会制水车,将今日看到的水车、还有旁边劳碌的匠人,全用竹子制出来!”p

  “当真?”p

  “嗯!”p

  二人牵手奔跑,笑声一路。p

  谁知到了匠肆,还得花五个钱才能给竹料,幸好包含工具使用。要求五天内必须将工具和背筐返还,如有损毁要赔。p

  看着虎子渴望的眼神,王葛心疼的付了五个钱。p

  天色已黑,二人步履匆匆,刚进入精舍北门,就听到侧面的矮树丛中有人在说:“就是那个叫王葛的正式学童,别提了,好恶心!”p

第93章 93 筒车

  “如何恶心?”王葛不屑偷听,径直过去,问道。

  “啊?”阴暗中的俩女童役都被唬一跳,当真逃也不是、站也不是。

  其中一个果然是静女。旁边那个年纪较小,倒挺聪明,一看静女惶恐,就猜出王葛是刚被提到的“恶心之人”了。

  王葛指着另个童役,质问:“静女,你刚才虽然说『别提了』,却盼着她赶紧询问你,是不是?而后由着你败坏我声名,是不是?静女,此刻我就在你面前,你不必憋着,说吧,我如何恶心?若不说,我必拉你到馆墅的主家那里,问他们如何教导的童役?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随意践踏正式学童、践踏我这头等匠工的声名?!”

  虎子听到有不少蹑脚放轻、但踩碎树叶的动静靠近,他没管,从容抄手:光天化日?出自《尚书》之“帝光天之下”?这词用的妙啊。

  且说静女,传闲话被逮个正着,又被王葛连声质问,越来越怕,更怕闹大了、闹到主家那里。她结结巴巴道:“我、我没说错。清早时,你亲口跟我说的,你说你逮了鼠,烤活鼠吃,我就是因为你说的才恶心的,我虽是仆役,可我就是恶心吃活鼠者!我、我没错!”她越说越有底气,最后一句嚷着出来。

  “你既知自身为仆役,不知非礼勿言吗?今早我没招你,你却追上我,追着提醒我『王女郎,以后不必与此童来往密切』。静女,我学的像是不像?”王葛将当时对方的语气模彷的惟妙惟肖。“我当时一句未言,是也不是?你嫌我没搭话,不顾我根本不屑理你,继续跟我讲……”

  王葛将当时静女的所有话、语气、断句都一模一样复述,凌厉质问:“是也不是?”

  静女旁边的童役急的一探身,心道:对对对,这就是平时静女传闲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