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群华溪
或许这里面的一箱箱东西，本身就是未来的萧鑫自己收拾的，或者是继承了他一些生活习惯的孩子们收拾的，总之，本身就很有规律，差不多也都是按时间顺序来装起来，一个箱子里一般都是同一个人的东西，外面还贴了标签，但许多标签已经模糊不清了，最后还是得开箱来确认。
其中，肖母黄彩英没有什么记录生活的习惯，属于她的东西只有一箱，估计还是未来的她离世后，肖倩倩念旧，把母亲的东西单独收拾起来了。
其他的，除了报纸杂志那些，肖毅、肖倩倩、还有萧鑫三人的各种书籍、笔记本、草稿都挺多的，孩子们的教材、作业、还有其他私人物品都有一些。
大概由于肖毅是收音机厂的资深技术员，还有不断钻研进步的劲头，所以他的笔墨，多与收音机有关，不是原理解析、各类型故障的维修步骤记录、还有他自己想的改进思路。
而萧鑫跟肖倩倩则是都在汽车厂工作，两人都爱学习，他们的笔记有个互相穿插的表现，两人八成是在婚后开始，就一起看书、学习、研究了。
一上午，萧鑫把许多架子都摆的小半满，然后发现，肖毅的笔记停留在八五年，上面最后只留下颇为不甘心的一句：参与厂里三次机子的改进，终于有机会升任总工，原想着可以多补贴倩倩跟孩子，不成想，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倒下……时也？命也？
萧鑫用手指轻轻划过叔叔写下的这句话，沉重地合上这本不该早早结束的笔记本。
“呼，叔叔在八五年的时候病倒过，这之后估计身体每况愈下，才在八七年离世。如今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提前保重身体，提防着，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更具体的情况，萧鑫没有翻看叔叔的所有笔记，并不知道。或许等叔叔有空时，他自己将这些东西看了，会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五十岁生重病吧。
而阿姨的状况，跟叔叔息息相关，总之，都需要在以后多多注意身体。
他自己的笔记，萧鑫也没急着看，而是要按照肖倩倩说的，先把东西规整好再说。
除了他们这两辈人的东西，还有女儿、儿子读书全程用过的书跟本子、小时候交作业给老师批改过的那种日记，还有他们的奖状之类。不过，其他比较私人的真正日记或者笔记，就没有出现在这里了。
萧鑫想，或许是孩子们在长大后，也没有住在这个老房子里，所以他们只有小时候的东西还留在这。
按照这个思路，更小一辈的，他的孙女孙子们，应该更加没什么痕迹留在这才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真的有三个孙子辈的东西堆在这，而且还相当不少。
萧鑫想着，他是当爷爷的，随便翻一下孙子孙女的东西，看看他们那个年代的样子，应该没事。
他先拆肖颜的。
这是他女儿的女儿，不过由于女儿遇到的是并非良人，后来一直带着孩子单过，所以这孩子就算是肖家的孙女了，叫肖颜，听起来跟笑颜一样，估计取名的人，是希望她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吧。
一个辈分里最年长的那个，往往会稳重些。萧鑫以为大孙女就是这样。没想到，打开贴了她名字的纸箱，却翻出一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其他纸箱。
再拆开一看，好嘛，里面是个年轻男人花里花俏的各种照片，好像是直接印在手感很好的纸面上，比他们家相册要好看多了。
除了这被肖颜称作什么Pb的照片册子之外，还有形形色色的玩偶、手幅一类，然后她还有亲笔手写的本子在这，只是本子上的内容并非日记也不是学校的笔记，而是那个男人的大小贴纸、彩色笔写的各种“哥哥盛世美颜”、“啊啊啊麻麻的好大儿”、“儿砸等妈妈有钱了就捧你”、“每天都在妈粉与女友粉之间反复横跳”等一系列让人看不懂的怪话。
萧鑫越看越生气，以为大孙女这是在疯狂追求某个男人呢。
“这男的，有什么好的，穿着不稳重，笑起来太妖气，不是个好东西！”
哼，萧鑫决定了，以后他要多盯着些家里的小辈，可不能让他们太容易被空有美貌的人给迷了心智。
好在，除了几大箱追星物品之外，肖颜并非什么一无是处的人，她读书成绩好，从小到大的奖状就单独装了一大箱，研究生毕业后似乎是进了什么厉害的公司工作，不过，她自己私人还在叫“网络”的什么地方搞私活，朋友众多，很能来事儿，有点像她奶奶肖倩倩。肖颜早在工作前就自己买了房跟车，过得相当自由。
“除了看男人的眼光不行，其他方面还是很优秀的嘛。”萧鑫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是他跟肖家的遗传基因好。
把大孙女的东西摆满属于她的那一架子，萧鑫就去拆大孙子的。
结果大孙儿的东西，更叫人生气。
他从大孙孙肖晨日记里，知道大孙女那只是追星，不是追求人家做老公，她追星还能激励自己不断成长；
可大孙子自己，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小渣男，从小学开始，就跟女同学不清不楚地玩暧昧，买专门的日记本，跟人家女孩子轮流写，互相分享自己有趣的事情跟心情，这已经算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吧？可作为男子汉，他还经常主动“分手”，分手后又很快就有新人接任，实在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不过，他的学习成绩方面也是没得说，在学校是数一数二的尖子生。
日记到二零一八年，他正在做什么国外大学的交换生，反正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就是正经女朋友一直没定下来，不过他一直也没乱来，在日记里，有过女孩子主动要跟他回家的事情，但他都拒绝了，说什么“你又不是我正经老婆，你自己没家回吗”然后就把女孩子气哭了，之后似乎分了手，肖晨自个浑不在意，照样吃喝玩乐样样舒心，很快身边有新人。
“就没个让人省心的……”萧鑫摇摇头，再度思及大女儿被渣男误一生、小儿子太拼事业熬坏身体，就觉得，自家的教育，或许真的存在着一些问题。
他还没有真正当过父亲，就在为着还没出生的闺女儿子孙子孙女忧心，但又苦于没经验，心里头愁得很。
最后剩下的，就是小孙女肖柔的东西，数量并不多，而且她到一八年的时候还在读初中，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呢。她学习之余，除了喜欢做花俏的手账之外，就是跟她大姐肖颜一起追星，她很喜欢大姐，所以基本在姑姑家常住。这边就有她一箱子不要了的、用了一部分又不喜欢了的废弃手账胶带，还有一箱装着她做完的手账，以及她珍藏的其他相册。
萧鑫没想到最后会是在最小的孙女这又找到了相册，也不清楚，为什么明显常年没住人的肖家老房子，会被几个孙辈放东西进来。
或许是孩子们不喜欢被长辈乱翻东西，所以特意要来这边老房子的钥匙，用来当仓库？这种可能性倒是很大，不然像肖晨那样，直接把他跟女孩子交流的日记大咧咧放在纸箱子里，也不怕被他爸妈看见了，招来一顿棍棒教育。
萧鑫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到工厂中午休息的时候了。肖倩倩午休时间只有不到一小时，吃午饭来回一趟不划算，所以一般是家里给送饭。
他带着翻出来的几本新相册回去，刚下二楼，就听见肖叔叔在说他们没办法跟市场那边联系的苦恼。
“叔叔，我回来了。”
“诶！”肖毅急忙应了一声，“你可算回来了，以后你跟倩倩只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别下去了吧，一个人在那边，有什么事都没法通知到我们，也不知道在里头过了多久。”
“嗯，好。不过我有大致在心里算着时间的，这会不是算着快到中午了，就回来了么。”
“啊？”肖毅一愣，然后笑着指指萧鑫，“你啊你啊，是不是忘了昨天的事？”
“昨天什么事？”萧鑫忙活“一上午”，腰酸背痛的，一时还真联想不起来什么。
“唉，你忘了吗？你们到那边之后不管呆多久，我们这边都是没变化的。”所以，萧鑫之所以一回来就听见肖毅讲话，是因为他下去前的那一瞬间，刚好是肖毅在厂门口就遇见厂长、直接请完假回来了，知道萧鑫要去市场，才担忧地那么说。
现在的时间啊，还是刚吃过早饭后不久呢。
12
第12章
之前在下面，光顾着整理东西，之后又被孙子辈刺激了一下，萧鑫还真忘了两边时间不一样这回事。
得了提醒，他无奈地揉揉肚子，“倩倩让我把家里那些箱子都拆开整理一下，我把有文字的都弄出来摆好了，想着别耽误午饭时间，这才急忙忙出来的。”
“毕竟我们昨天才接触到这样奇怪的事，今天一下子忘了也不奇怪。”肖毅这会儿调整好了对待未来女婿的态度，语气还算和蔼，“你这手上又拿的什么？”
“哦，我又找到了相册，是从小孙女……您曾孙女那翻出来的，我们要不要看一下？”
肖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傍晚等倩倩回来，我们一起去那边看吧，之前拿出来的那本相册，你也拿回那边收起来。”
“还有，你在那忙活许久，肯定饿了，去吃点东西再回来。我这眼睛还酸着，打算去睡会。”
“好。”既然肖毅这么说，萧鑫就没自己提前看，而是连同之前的相册一起，又给送回了阁楼下的那个世界。
等到中午的时候，他草草吃过饭，就拿着饭盒，主动要去给肖倩倩送饭。
“你认得去汽车厂的路吗？”黄彩英有点不放心。
“认得，昨天才去过呢，又没几个岔路，还经过供销处，倩倩都指给我看了。阿姨，我去送吧，您这眼睛没恢复好，中午也歇歇。”
上午的时候，肖毅敷过眼睛又睡了一觉，但黄彩英习惯于上午洗衣服、打扫卫生、喂鸡鸭、给院里的菜浇浇水什么的，琐碎的事情做完，差不多也该做午饭了，所以她上午并没有休息。
等今天傍晚的时候，大家还要一起去看新的相册，不知道会翻多久，中午不睡一会，到那时候搞不好就犯困了。
黄彩英也想到这个问题，就没跟萧鑫争这个活干。而且，萧鑫虽然刚来他们家，但由于相册那事，基本上算是已经默认肖家女婿的身份了，让女婿给女儿去送饭，也不算委屈他。
“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你去汽车厂那边，要是倩倩给你介绍什么人认识，你嘴巴放甜一点，该喊叔叔阿姨大哥大姐的都喊一喊……对了，忘了叫你拿点散的水果糖回来，随手给人家塞两粒也能留个好印象。我记得我们昨天拿了一整包的糖果，你去拆开装一些在口袋里吧。”
“不用的，倩倩说厂长有打算，叫我周三傍晚过去，单独给司机师傅还有修理工师傅们送点东西就行了，至于别的人，我太过上赶着讨好，反而不美。”
“你们有打算就行。在跟人往来这方面，倩倩是从不叫我跟她爸担心的，你要是不太适应，多跟她学学就是。”
“嗯。”萧鑫红着脸摸摸后脑勺，“那我去给她送饭了。”
他还没见过肖倩倩工作时的样子，也没见过他将来要工作的环境，带着一种向往跟激动的心情，一路小跑着，十分钟出头，就到了汽车厂。
厂门口看门的大婶对他还有丝印象——主要是这附近有哪些人家，互相都是门儿清的，这突然出现个生面孔年轻人，昨天还是被厂里一枝花的肖倩倩带过来，很多人心里都暗暗记下了这个青年的样子。
“小伙子，你这是来？”
“阿姨你好，我是来给倩倩送饭的。”萧鑫解释了来由，便没再多说。
看门大嫂上下打量着萧鑫，觉得他喊人闺女名字喊的比较亲密，而她又是想过让肖倩倩当自家儿媳妇的，不由得追问：“之前都是她妈妈来送饭，今天怎么换成你了？你是她家啥人啊？”
“我……”萧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说是肖爸爸战友那过来投奔的儿子，他觉得差了点什么；可别的，他好像又不能瞎说。
正为难的时候，肖倩倩出来了。
“我就想着，我妈今天不太舒服，会不会是让你来送饭，怕你到厂里找不到我，就来外头看看，果然瞧见你了。”肖倩倩说完，笑着对看门大婶打了声招呼，没让她有再开口的机会，就连忙扯了下萧鑫的衣袖，“走，带你去我们车间外头看看。”
肖倩倩工作的这个汽车厂，就简单地叫八一汽车厂，有个大操场是放组装好的卡车，然后车间分四个，一个是车一些零件的，一个是生产车头也就是车身的，一个是生产车底座的，一个是将车头跟车底座组装到一起的。四个车间呈一排而列，放卡车成品的大操场就在进厂门的左右两侧。而员工宿舍楼跟生活的区域，则是在车间后头，宿舍楼建了一排又一排，有新有旧，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肖毅工作的收音机厂，除了不需要专门有个大操场来放占地太大的卡车，其他方面，大致跟汽车厂差不多。
同一个厂子里的人，虽有些竞争关系，但同时又是吃住都很容易见面的同僚，大多关系比较近。附近的人，把两边生活的人，分别称作收音机大院的，跟卡车大院的。
这是这个年代特有的“大院生活”。
走在去车间的路上，肖倩倩对萧鑫说：“刚才那看门的大婶，别看她面上总是笑呵呵的，但她很喜欢到处说别人家闲话，你不懂得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就多装傻，她问什么，你傻笑就是，她又不能硬逼你开口。你要是说错了什么，可就有的她跟人嚼舌根了。”
“嗯。”萧鑫乖乖点头。
刚刚他不是够聪明地不回答，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对了，你看这两边大操场，有些车子上面贴了红标，那是试了之后有问题的，要等待检修，这个就是维修工的活。然后那些厂里自己用来跑运输的车子，每次外出前后，维修工都要做一次检修。还有车间里面，尤其是车头跟底座这两个区间，维修工去的也多——但这个呢，不止要修一下不达标的半成品，有时候还要修车床。”
“厂里岗位分了是有开机床的技术工、修东西的维修工、搞运输的司机，但实际上，开机床的基本上也会修东西，过半的维修工也会开机床，司机经常要开长途，他们更擅长修卡车在路上容易出现的故障。”也就是说，一个岗位的员工，基本上掌握着三个岗位的活。
“就连我做的质检，老师傅自己生产出来东西，不用到我手上，他们过过眼、摸一摸、量一量，也能做。有时候生产计划量多，车间太忙了，暂时没活的其他岗临时工也会来帮忙测数据。”
只是质检是个挺费时间的精细活，不累，主要是要比对的数据多，总要做测量，要是让车床师傅顺手做这个，就会影响到他们的生产进度，所以厂里才有专门的质检岗位。
有正式工身份的质检员不多，包括肖倩倩在内也就三个。肖倩倩是组长，只上白班，所有的生产步骤，她都要不停地去做检验；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是白晚班轮换的，一般来说，晚班排的生产计划少，检验员的工作也轻松，一个人能控得住，白天才需要组长加组员两个人分工去管好这么多过程。
还有三个临时工，都需要轮晚班，他们是两个轮白班一个轮夜班。
“我们质检员，正式工三个，临时工三个，不过，只有正式工讲话有用，临时工说质量有问题，人家老师傅也不乐意听。回头你去维修岗做临时工也会感受到的，大家对正式工跟临时工的态度很不一样，你有能力，表现出来，人家也不一定欣赏。”
“我们现在不是有那个……市场嘛，你开始工作之后，除了跟他们多学点实干的东西，耳朵也别闲着，听一听他们闲聊时，透露出他们最近有什么为难，家里缺什么之类的。然后你跟我说，我给你想理由，叫你在适当的机会给他们帮上忙。”
肖倩倩这是一句句地教他怎么跟未来的同事相处。
“所有人都是有缺点有漏洞的，你跟其中的一小半混上比较铁的关系，再表现你的能力，他们就会想办法帮你往上头说，说的多了，正式工就有盼头了。”
“嗯嗯！”萧鑫听得两眼放光，只觉得肖倩倩实在是太厉害了。
明明她比他还小两岁，怎么在为人处世上，会比他懂这么多呢？萧鑫可以想象，要是肖倩倩不主动指导他，靠他这个闷头干事的性子，搞不好真的就死脑筋只搞好工作，单纯地觉得自己把分内工作做好了，就有机会转正。哪里知道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法。
说着，两人穿过车间，到家属楼旁边的大食堂，“我平常拿了饭盒，就是在食堂吃的。我妈一般会陪我吃完，再把饭盒带回去。有时候家里有事，她来不了，会提前跟我说，我就拿饭票直接在食堂打饭。”
肖倩倩指着打饭菜的几个窗口，“主食一般是掺点玉米碎或者别的杂粮的蒸米饭、还有蒸红薯、杂粮馒头，不一定每样都提供，然后它们的卖价也不一样。菜有三种，打菜的师傅会把菜价标在旁边，让人自己选。”
大多员工都是拖家带口住在家属楼里，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他们打过饭，有些是带回自家吃，有些是在食堂吃。
肖倩倩带着萧鑫，找到常欢坐的位置，坐到她那一桌去。
“倩倩你今天怎么来的早些？诶，怎么是……他给你送饭？”常欢好奇地问。
肖倩倩示意萧鑫在她旁边坐下，然后才一边打开饭盒，一边回常欢，“我妈今天不太舒服，就让他来了，而且，这不是让他有机会先熟悉熟悉厂里吗。他走路快，来的早，我刚刚还带他看了我们的卡车呢。就是车间不让闲杂人进去，今天就没带他看。”
“哦，”常欢鼓起嘴，看看姿态大方的肖倩倩，又看看颇为拘谨的萧鑫，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就小声在肖倩倩耳边问话，“他真不是你爸找来的上门女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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