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芯灯笼
“不会有什么事的,谈灼。”
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还是有一点新奇的。
很像拿着一个无法解开、刷了一层红漆的魔方在天台坐了很久,记忆中模糊的灰尘被吹拂干净之后,手里的魔方也被清洗出原本的样子。本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就转出过错乱的解法,只是现在,如果要用原有的规则去还原,回到正位,融入这些的一切,反而流淌出一丝扑朔迷离的迟疑……但也没什么太大的苦恼。
……
我其实知道。
谈灼总是相信蔺江蓝的。所以眼前alpha万分不解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
就算没有得到详尽的解释,他也囫囵吞枣式地,把这些话当做定论塞进脑子里。
只是理智脑处在前额叶部分,不会质疑;情绪也被深深抑制进晦暗的深处。
他近乎愁眉苦脸,半点也不明白清晰脉络,但还是盲目、迟疑地点了头:“好,那……我不担心你。”很快,谈灼就高兴起来。
来访时这alpha肯定是特意避开了好友的omega在家的时间,完全不提及。
谈灼蹭饭也紧挨在我的身边,小臂离我很近,但吃饭安安静静的、有种格外反差的认真,也没有不知分寸地挤着我,只是会兴致勃勃地问我一些相当日常的问题,咬了一口碗里的煎蛋就突然问:“为什么这个边是焦的,里面却很嫩?……怎么面条会有一种水果的气味?”
跟上学时,大部分课程里做同桌时一样,我告诉他一些简单的做饭原理。
早已经作为熟手处理了两年公司事务的alpha惊叹之余,又显出点笨拙的接受。这点笨拙也不明显,只是谈灼偶尔看着我有些事情就反应不过来,我摆出无语的神情,略微提醒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应该也与智力因素无关吧……
饭后,没法把来访好友一个人撇在客厅里,就干脆把工作都推后了一天。
“我以前,还想过你会不会有躁郁症呢。”我端起桌上茶杯,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
谈灼接了一杯茶,皱着眉喝,看起来不常喝这种苦烫的饮品。身上西装挺括得不适合喝这种茶,看起来更像那种在茶里掸烟灰的人。
一听我“指控”就大惊失色,低头想了想,实在想不通才抬头,带着点气闷说:“啊?!从哪里听说的?我的alpha报告上,除了偶尔生理性失眠……身心状况,都很良好啊……”极力反驳之间,他把手里我递给他的茶杯放好,确认一眼,才联通肢体动作愤慨地表示自己被污蔑了。
情绪高涨、思维奔逸、心烦意乱之类的症状,简直是过去和我相处过的alpha时常会出现的样子。
A、B、O……我突然心里慢慢读了一遍,这三个字母组合的暧昧模糊的庞大背景。
alpha、beta、omega仿佛分类的病症集结群体。不完整的、拥有缺陷的一切。
……
其实也没什么好深思的。
我回过神,才感觉刚才那句话有点冒犯人的意味,可被越过边界感的谈灼反而真的高兴起来,肉眼可见地明朗说起话了。也许是克制住自己的“插手”,直到他离开,也没再谈起蒋鹭相关的任何事情了。
临走时,谈灼别扭地说,自己下次还路过。可以吗?我好笑地嗯了一声。他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结束了这一次作为朋友的拜访。
*
朋友。
和朋友在一起总是愉悦又紧张的情绪吗?心跳像疯长的春草一样,搔痒着喉咙、声带。
*
朋友啊。
朋友…吗。
朦胧安全的感情缘侧,手持这样的通行证,一路绿灯,畅行无阻,像渡过了关键剧情的节点就没有丝毫困难的设置。
*
做了几年的朋友,谈灼也不是没敏锐发觉,女alpha时有时无的游离和不解,无法融入的陌生感……他记得那些她口中的陌生词,水母和海蝎子是同一种生物,那个疯子alpha也许……真的也明白这点。朋友也有不能干涉的事情,如果真要处理介入,也是那个omega比较合适。
没有问出口的是,如果同样是朋友,如果那些越过理智的事情需要和人一起做。
为什么……不是我啊?
是我那时候……无法让她信任吗?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法改变,但是不甘心还是偶尔会爆炸式地袭来,激出谈灼对抢占“最好的alpha朋友”位置的疯子alpha的恼怒。
回到S城也没闲着,谈灼时不时就给女alpha打去电话,知道那个omega蒋鹭见到了江蓝。其中细节不清楚,只知道,他和女alpha之间那种冷淡自持的情谊回温了,不冷不热之间,春汛的气息依稀是感觉的出来的。尽管谈不上好消息。但仔细想想。究竟还是比不上他和江蓝早早就和好了的感情。
谈灼充满自得地心想,当朋友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想到朋友,谈灼就想到女alpha。那么当江蓝想到朋友,想到海岛集训、夏日里来不及吃就融化的冰淇淋,也一定……会想到他的。
对朋友的、自己唯一一个朋友的心绪,永久的陌生、异样的别扭,永远无法消退的心上微烫的满足感。
逐渐无意识地战胜了暴戾对他的控制。
拜访结束的那一天,谈灼隐约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一次易感期。
记忆里,他触碰过所谓“朋友”的微妙界限。
那时抑制剂不知道为什么失效。
谈灼只好狼狈地在家里的浴室中捱过头昏脑胀、胃部烧痛,难受到极点的易感期并发症状。
蜂蜜气味的信息素在一种迷茫的妄想中变浓。猛然间,谈灼嗅到熟悉的清酸,一丝一缕泄出来。回过神来,手上瓶子已经空了。倾泻香波在身上的做法很浪费,也很奇怪。用的太多了。但他闻到那股青柠柑橘的气味,想到了塑料瓶中没有喝完的浅浅一层。握在她手中。就跟将她喝剩下的饮料残渣倒在身上一样,渴望和她的联系多一些,再多一些。
模糊之中。
浴室的场景渐褪去,只看见教室明亮的吊灯依次亮起来。女alpha在课桌边,看向他。
她平常并不看他的。女alpha嘴唇很薄,抿起来变得轻红。两片颜色冷得像降温的空气,那么透明。一靠近,就像冰在融化。
好像吸取着周围所有的热度。
扑到面颊上的气息将近于一种苦笑。
她倾身过来的叹息。使尖利而轻柔的曲调轻轻覆盖了梦境的所有。
现实的记忆也席卷而来,就在同样的教室,同样的位置,女alpha把他从发呆的凝视中叫回神。每每做课题研究时,她总补一句提醒,叫他握笔轻一点,不要划破记录的纸张。不要老踢坏自己的课桌。干脆换一张放得下自己腿的桌子。于是谈灼被她一星两点地管教着,改变一点,就更高兴一点。逐渐谈灼自己也成熟了许多,假期好不容易和女alpha约出去自驾游。无师自通地,他发现开车慢一点,就能看窗外风吹过女alpha的发梢。
骨头里密封的火星。
湿润而无害地燃烧着。
那一天短暂的自驾游,或者是只是兜风,才让alpha头一次感受到发现街道边的花是亮在阳光里的。
鸟鸣声是一场金色的细雨,湿润了耳朵。
于是梦境里,alpha本能躁动的欲求被以另一种满足感淹没,退潮般,冰消瓦解。谈灼退回原来的位置,女alpha也不再看向他,慢慢转移目光,手肘搁在桌面上,轻托着脸颊看向原本就在远眺的窗外。她想着他并不完全知道的事情。爱打拳击的alpha想知道,热情不懈地靠近,下意识地讨好在意。力争做她最先的好友。只是。不知道也可以。不知道也没关系。无法占有的苦恼,谈灼压根就没想到。
是你的“好友”,就为你所拥有。干净坚固,难道不是超越一切的亲密?
易感期结束之后的谈灼忘掉了硬生生熬过来的细节,还进了急诊室,小病了好几天。
很快又生龙活虎地回了学校,不改其行地黏着女alpha。
情窦是开的,和友窍联通起来,早已密不可分了。过去,现在,以后。
蜂蜜都要做柑橘的搭配好友。
作者有话说:
让我来收尾,番外要写别的背景下各种新角色单恋江蓝的故事,大家可以跳过不看
现在工作强度每天很高,要是能摸鱼的时候,就隔日更,太忙的时候就只能周更了,但写,在写,绝不会不写了,一定要把这本完结了再去写beta那本或者艳鬼那本感谢在2023-06-14 07:02:28~2023-10-09 01: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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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NDING
◎“祝愿离港”◎
*
江亭收集过一枚很小的邮票。
爱好这类事情对情绪起伏很平的人来说, 并不是必需品。只是为了绘画比赛找的参考素材。
那张邮票很小,小如蜂鸟,面值也不高, 在国外已经绝版了, 但绘着让人一眼惊艳的冰蓝色管风琴。
至今为止他在鉴赏课上注目最久的一幅画叫做《灵魂》,画中分割两境界,空间的后半部分占据了四分之三, 描绘着一个惊愕地站起的男人, 眼窝聚着光点, 手臂向前捕捉。弧度无力。似乎又像是推的动作。
色调黯淡无尘的男人, 光在画中看不出是什么性别, 据说画家的后记中提到是中性的beta。
前半部分是披下黑发的女人在冷风呼啸的窗前垂下手, 幽灵般庞大的手风琴夜空中隐现,奏响。画中液态黑雨一般的发丝, 与其说是披下,不如说是黑天鹅的羽毛柔滑自然地敛下。那管风琴是蓝珍珠的光泽。
女人被风吹起略微的裙摆, 使得她像雪塑的人鱼,站立楼房之间, 如同站立在木质的礁石之上。
这样的形象让这幅作品在时代中脱颖而出,留下一道荣耀的、宁静内敛的痕迹。
表达是一种最深切的渴望。身形瘦削、气质随意自在的讲师解析这幅颇有名气的作品时,在台上裹紧长开衫, 打了个春意的哈欠说道。江亭坐在底下, 气息均匀平和,在脑海里不经意地跟读了一遍,表达是种渴望……而刻意的匠气呢……是无可避免的讨好, 无可避免只能用另一种无可避免来躲灭。只要你渴望, 真的渴望, 就会失去讨好这个词的记忆学习。成为天才的、成熟的婴儿。
好像在念咒式的劝服,相当夸张的说法。
可是江亭能够明白。
他能够感受到,能够触摸到自己那种几近膨胀如大象脚掌的渴望,一想到那些东西,画中的元素。
他就想起一枚冰蓝色手风琴的邮票。
想起潮蓝的江水。
并不是因为胆怯才说不出的名字,只是那个人,好像心里念她的名字,都会真的打扰到她。所以江亭缄默,以静态的思绪绕过一圈,再想到女alpha。
获了一等奖的参赛作品主色彩冷暖交替,迷幻又静谧,构图脱胎于他最难以忘记的那副名作。评选很快,在寄来的回复中称赞了构图中管风琴筑成的柔软的蓝色的海,一粒雪白的人迷失其中。整个世界是一张斜贴的邮票,边缘小船的末梢,不过是手竖放时、闯入镜中的中指指腹一点。标题是《离港》。
……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灵感。没有吉,也没有凶的预兆。
“难道你想让江蓝留下来吗?”
在家里和女alpha重新见面第一次,问了声好就像锯嘴葫芦一样的蒋鹭没有看向和自己对话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望着天台的天空,凝视着视野里的宝蓝色。
出门了。上楼。在他们家楼上的天台上站立,停住后蒋鹭对着江亭问。后背靠在天台楼梯下的墙上,一束天光泄露,照在alpha手指平静捏住的烟嘴上。
江亭闻言向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