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27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黄先生笑了,有一点点矜持的得意:“三郎是个聪明人,只因没有见识过这些官场的事才会有这样的疑问。见多了,你自己就能想明白啦,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些事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又或者自己不方便做,显得有私心。再或者是……不想有干系,方便日后找个顶缸的。做人下属的呢,就要识趣儿。不过啊,有那等不值当为他顶缸的,就要装糊涂过去。”

  他说了一串的“前辈”经验,停下来喝酒,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祝三又给他续了一杯。黄先生道:“你怎么不喝呢?不会喝酒可不行!”

  外间一阵脚步声伴着个豪迈的声音传来:“对!要会喝酒!”

  金良来了!后头还跟着个陆超。

  黄先生本是微醺,此时全醒!慌忙起身来见礼,金良是郑熹的随从,却是有官身的。

  再看祝三对金良,居然不大客气的样子,道:“怎么来啦?”

  金良没好气地说:“我不来吗?”一屁股坐了下来,敲敲桌子,又呶呶嘴。黄先生非常机灵地抢着从食盒里翻酒杯,准备倒酒。金良道:“叫他来!我今天为他脚板都要跑散了!”

  祝三歪歪嘴笑了:“行,谢啦!”又给陆超倒了一杯。

  金良喝了一盅就不多喝了,挟筷子猪耳朵塞进嘴里:“你倒好!吃喝得开心!从前不知道你还有妻房哩!这下要春风得意了!啧!要是没这官司,你是不是就要把人放在老家,自去京城快活了?”

  祝三笑笑:“你别管。”

  “行,不管!”金良也就说说,这世上多的是去外面闯荡却把老婆留在家里的男子。他是来找黄先生的,两人就势说了两句。黄先生忙说:“小人这就回去办。”

  金良道:“不急,你们喝。我去复命!我说不必急就不必急,别弄得人说,郑大人做钦差,为了自己的事儿逼得下头人连觉也不得睡。你该吃吃、该喝喝。”

  他说得直白,黄先生唯有苦笑着又退了两步:“我与三郎还没聊完呢。”

  金良道:“这就对了。三郎,看住他,灌醉了,别叫他瞎忙。”

  祝三道:“好。”

  金良和陆超一前一后走了,陆超临走前对祝三挤眉弄眼的:“小子!你行啊!今晚该快活了。”

  祝三又说了一遍:“大姐还在孝中。她和干娘住隔壁那间,我就在这里睡。”

  陆超挑起了拇指:“行,三郎,你是真汉子!”

  金良也退倒了两步回来,说:“哎,你小子,大人和我都没看错人。好好干!”黄先生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出门,又折了回来喝酒,这回也不劝祝三喝了,自己开始问祝三:“朱家那老棺材瓤子,要不要哥哥我为你办了,以绝后患?”

  祝三道:“别的倒罢了,干娘丈夫、儿子的坟可都还在老家呢,您给照应一下。我瞧于平现在是顾不到这个了。”

  黄先生大包大揽,又问:“兄弟的祖产呢?”

  祝三嗤笑一声:“他们找不到。”笑死,根本不让跟朱家人埋一块儿,就祝三亲见的,她那个早死的哥哥,山里胡乱埋的,没人带路村里人根本找不到地头。

  黄先生道:“放心!老哥哥我给你办得妥妥的!哎,老棺材瓤子还坑了咱干娘的田产吧?多少?都在哪儿,我都给你拿回来,你只管上京去!”

  他声音很大,隔壁的于妙妙都听到了,心头只一动,就“呸”了一声:“这是灌了黄汤吹牛呢!”他倒是能办得到,但是想办成得下力气,等祝三一走,黄先生就没这个动力了。

  祝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与之前印象中完全不同的黄先生,细细品着他的形态、话语,黄先生却好像认真了:“真的,我给你安排人祭扫!田弄回来,有收成了,上个供也是好的。雨水大了,坟堆都打塌了,谁家不是年年堆土的?”

  这话说的,这里祝三一家三口毫无感觉,隔壁于妙妙却动了心。她的侄子于平眼见是靠不住了,可亲儿子的坟她是真的放心不下。当天晚上,于妙妙就翻来复去的睡不着了。

  ………………

  第二天一早,祝三去买了早饭请于妙妙婆媳吃,于妙妙委婉地向祝三表达了这个意思:“借你的脸面,托他办事。我那些田也不少,我也不亏待他,也不叫你白舍了脸搭在中间。这样,只要我夫、我儿的坟他着人给看顾了,花钱从租子里出,有多余的,都归他,当我谢他的酬劳。一年一年的,他能收上多少都是他的!”

  一旁张仙姑道:“田能拿得回来,老畜牲能受了报应,那大娘子和花姐儿就不用再上京啦,有这些产业,又没人打扰,何苦跑来跑去的呢?大娘子,咱原本说好的,老三给你当女婿是为了应急。花姐儿这么好的媳妇,我倒是想要,是老三不配了。她还小,花姐是女人家,女人等不得的。横竖官司打完了,婚约一解,各自便宜,你说呢?”

  于妙妙又羞又怒,祝三道:“娘!我再想想。”

  “老三!”

  祝三摇头,她知道张仙姑现在为什么拼命要拆这门亲,可是自己一旦解除了婚约,黄先生就未必肯再这么照顾于妙妙婆媳了。

  祝三道:“干娘,黄先生送了这些东西给咱们,咱们得去登门道谢的。”

  张仙姑急道:“你疯啦?”

  祝三道:“娘,你看看爹去。”说完,拉着于妙妙母女出门,于妙妙扭身回自己房里,花姐跟进去劝。

  祝三也跟了进去,见于妙妙面向墙壁像在流泪。祝三道:“干娘,我娘从来没坏心眼。有些事儿实在不好说出来,我爹的官司没定案,钦差要我给他做事,所以我得上京。你看到的这些大多都是他给的,能给,就能让我加倍吐出来。上京之后怎么样实在不好说,你们但凡有一丝旁的活路,我都不想拖你们下水。你们要是没了别的路,那咱们就一起挣扎。”

  于妙妙抹抹眼睛,转过身来,说:“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没怨你娘,谁都有自己亲生的,谁不向自己亲生的?我也是当娘的人!我也没别的出路了,我现在是死是活,也全仗着你的好心了。你是我的倚仗了,你要不管我,我有全身的力气也没处使,也只能死了。”

  祝三道:“那我还是那个话,大姐也还没出孝,要拿我应付事我也不推拒,你们帮过我,我记着呢。以后大姐要有良人,你们也不必顾忌我。如今咱们都是为了求条活路,以后要怨恨我的时候,就想一想咱们立契书时的情形,再想想今天,把这怨恨消了。好不好?”

  于妙妙放声大哭:“我的儿啊!”也不知道她是哭死去的亲儿子,还是在感慨祝三。

  等她哭够了,祝三道:“咱们去找黄先生吧。”

  于妙妙道:“哎!”将装契书的袋子找了出来。

  两人到了府衙里,祝三先进去,于妙妙婆媳俩在外面等着。

  黄先生在府衙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将郑熹要办事办好了。他喝了半晚上的酒,脑袋嗡嗡的,听说祝三找上门来却不能不见,将祝三让到了值房里,倒上茶,询问何事。

  祝三道:“昨晚说的话,算数不?”

  黄先生说了什么自己都快忘了,使劲捋了一下实在不知道祝三说的是哪一件,才道:“三郎,我昨天说的话不少,自然是算数的,你要我兑现哪一条?”

  祝三道:“田产的事。”将于妙妙的盘算说了。

  黄先生道:“我怎么能收酬劳呢?”

  祝三道:“你不收,她反而不放心了,这世上,不收钱的东西才是最贵的。您说是不是?”

  黄先生这才说:“那好吧,书契呢?”

  祝三这才去请于妙妙婆媳进来说话,黄先生嗔道:“三郎也是,怎么把大娘子闪在外面等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叫他们看着,忒不像话了。”

  于妙妙郑重拜了一拜,将袋子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给黄先生看。黄先生心里算了一下数目,是笔很划算的买卖了。于妙妙心里在滴血,可想到儿子、丈夫的归处,只能狠下心来。

  黄先生拣了其中一张书契,问道:“许氏?”他这几天找姓许的找得脑袋都大了,前天看到公文上一个“许”字都两眼放光,细细一看,是“许其还家”。

  于妙妙道:“是,儿媳姓许。”花姐低头一拜。

  黄先生顺口问道:“是本地人氏么?和本府的许家认识么?”

  花姐道:“我就是本府的。不过本府有些亲戚,都不来往了,也不住在一处。”

  “那你知道一个许友方的么?”

  “正是先父。”

  黄先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呀!”叫他找到了!终于可以把钦差送走了!求求这就是沈副使要找的外甥女吧!求他们看在他找到人的份儿上,把钟阎王也一起带走吧!祝三也觉得不可思议,花姐!朱家村富户的童养媳,怎么就是沈副使的外甥女了呢?

  于妙妙婆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花姐问:“怎么了?”

  黄先生道:“你们随我来,三郎,同来!”祝三道:“黄先生,还是谨慎些的好。”黄先生道:“所以要请去看看是不是呀,来吧!”祝三不肯:“你把话说清楚。她们是我家人,不是你的赏格。”

  黄先生道:“我必是要上报的,你何必要我再折腾一回?到时候是钦差来传票,还是他们挤去你那个屋子?”

  于妙妙问道:“三郎?怎么……”

  黄先生道:“不必说,不要讲!是与不是,一见便知。你路上告诉她了,她再有别的心思,到时候改了说辞就未必准了。放心,答应你们的事,我是一定会办到的。”

  祝三皱眉,低声安慰于妙妙和花姐:“不碍的。”

  黄先生捏着书契,带着三人去行辕,走路都不会走直线了!他也不确定花姐是不是要找的人,但是祝三在这儿,有事让祝三顶前头就行!他就是个传话的!

  进了行辕,黄先生才抖着声音报:“找到了许友方的女儿!”

  郑熹的随从们本来以为是祝三过来拜谢的,没想到是这个事儿,都吃了一惊,陆超对祝三道:“好小子,老金就那么一提,你还真找了啊?”祝三道:“不是我……”

  陆超已经伙同一干同伴把他们推到了郑熹面前。

  郑熹问祝三:“怎么回事?知道我要找人,现给我造了一个人来?不是这个能干法的。”

  祝三道:“我要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蹚这趟浑水了。您问黄先生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先生小心而急切地递上了书契,郑熹看了书契,上面是写的某某将外甥女许氏交朱家做媳妇,上书了许氏父亲姓名,还真是许友方,忙叫人把沈瑛请了来。

  沈瑛与他同在行辕,已经听到了风声,衣服也没换就跑了过来。

  祝三低声对于妙妙说了沈瑛的事,于妙妙整个人傻了,她对祝三哭的时候,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身边还有个儿媳妇花姐。如果花姐是沈瑛的外甥女,那于妙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花姐也傻了,自她记事起,父母疼爱,父母死了,舅舅也尽力抚养。舅舅临终前,还给她找了于妙妙这个虽然严肃却很可靠的婆婆。怎么一瞬间,父母不是父母,舅舅也不是舅舅了?

  她有点怯,拉了拉祝三的衣袖:“三郎,怎么回事?”

  沈瑛已跑到了她的面前,将她仔细端详,其实他也不知道外甥女长大了该是什么样子,看了一阵,又捞了书契来看。人名都对得上,年纪也对得上!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花姐看看祝三,又看看婆婆,于妙妙不说话,祝三点了点头。花姐道:“父亲给起的名字,冠群。”

  沈瑛眼泪开始往下掉,名字说对了,这个名字他没有对外透露,作为核实的第一道关卡。他一边哭一边说:“去陈家,把大郎和他媳妇请过来。请大娘帮个忙。”

  托孤的时候,当然要留下表记的,不是胎记,而是沈瑛三姐在女儿的左脚上用香烫了三点。这个要请大外甥媳妇帮忙核验一下。

  三个香疤的话一出,花姐脸色就变了,于妙妙心中也是不妙。“吧唧”一声,于妙妙昏倒在地。

第31章 害怕

  整个行辕紧张得犹如下了巨注而色盅将揭未揭时的赌坊!

  于妙妙一倒,让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花姐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飞快地上前半抱着于妙妙:“娘!娘!”去掐于妙妙的人中。祝三心情复杂地蹲在一边,花姐叫了一声:“三郎。”

  祝三叹了口气,不知道沈瑛外甥女是谁的时候,祝三对这一家子人都没什么好感。一旦“那个外甥女”具象成了花姐,祝三心里还是同情那个被换走的女孩子,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也不想花姐受罪的。

  花姐低声道:“你帮帮我,咱们把娘带回家。”

  祝三道:“不认亲了?”

  花姐受惊似的一颤,说:“咱们先回家。”

  沈瑛是最焦急的,一步抢上前去,却被陈萌拦住。陈萌比较冷静,他对这个“表妹”的身份还是存疑的。低声对沈瑛道:“舅舅,别吓着人。”

  他俩说话的时候,郑熹心里已经有六、七分确定花姐是了。这几天他也见过几个号称是“许友方女儿”的人,花姐的反应与她们都不一样。这也让郑熹为难,祝三是这小娘子的丈夫,自己想收祝三为己用。收做随从家仆的事儿因为祝三的拒推,郑熹也就没有强求,招来当个小吏下属去冲锋陷阵,那是铁板钉钉的。

  现在他是沈瑛的外甥女婿了。

  郑熹十分踌躇,他不太舍得祝三,但是如果把沈瑛的外甥女婿、冯家的女婿扣手里当小吏使唤,显然是不合适的。要用呢?他是别人家的姻亲。养熟一个神棍的儿子、一个小货郎,郑熹是有信心的。养熟别人家的女婿?

  心思一转而过,祝三与花姐已经架起了于妙妙,黄先生比别人都快地拦在了他们的面前,说:“三郎,是与不是,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是个事儿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是了,皆大欢喜,不是,你们也能安心过日子不是?”

  还是他会劝,祝三道:“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人心并不总是跟着道理走的。容她们缓一缓精神,行么?”她半转过身,最后一句问的是郑熹和沈瑛。

  郑熹也需要一点时间再将这其中的利害重新梳理一下,他对沈瑛道:“让孩子缓一缓神吧。你们想了孩子二十年,孩子这二十年却是有亲人的,她不知道还有你们。”

  沈瑛心急,看花姐低着头只管架着于妙妙,就觉得于妙妙有点碍眼,再看祝三,长得还不讨厌,可是不是书生公子,也还稚嫩,他就不太满意。郑熹不得不上前握住他的腕子,略一用力,说:“我做保,人且跑不了。来人,送他们回家。”

  沈瑛问道:“孩子,你住哪儿?”

  地方有点不尴不尬的,陈府附近巷子里租的房子。陈萌的眼神变得怀疑起来了,金良搓搓手:“可真是缘份了,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