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295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樊路笑道:“我这年纪就该冲动的,可惜没诈到他。咱们明天还去见鲁刺史么?”

  阮芝道:“不去。咱们是查苏匡的,又不是来查他们的,早些回去复命要紧。”

  “可惜什么也没问出来。”

  阮芝道:“问不出来就问不出来,这可是个难缠的人呐!”

  两人又商量一回,终究是无计可施,心中对祝缨实在说不上是满意。

  第二天一早,二人着急赶回京城办案,拒绝了祝缨的挽留,也对康桦说了不去州城,留了帖子请康桦代向鲁刺史致意。

  祝缨这边,连夜又将京城的书信重新看了一通,上面也有左丞浅提了几句苏匡“攀上高枝”“中饱私囊”的话,却又没有其他人的话来做个佐证。现在写信去京城问,眼下肯定是来不及了的,只得跟着下一封公文的时候一道送进京,多问几个人才好定夺。

  她给三人都置办了些土产做礼物,亲自将三人送到县城外的官道上。礼物不多不少的,也看不出来怠慢。

  康桦故意留在后面,他另有鲁刺史给的任务——应付完了御史,得把祝缨叫到州城里来问个话。不然御史过来查了一回,刺史还不知道县令跟什么大案有牵扯,“以后”万一有事,岂不要抓瞎了?

  阮、樊二人怏怏地上马,简单地谢了土仪,正要驱马回京,远远的、一队骑士飞奔而来:“有令!有令!”

  康桦心道:这又是什么事儿?

  阮、樊二人想这必是祝缨的事儿,他们懒得管这个,都打算催马赶路。不想这一队人却是冲他们来的!

  为首一人先不问祝缨,而是问:“阮、樊二位御史在吗?”

  二人问道:“何事?”

  来人道:“接令,命阮芝、樊路查问福禄县驻军案。”

  祝缨心道:丁校尉犯什么案子了?!!!

  那边阮、樊二人下了马,取了身份凭证验讫,来人这才取出一份公文交给阮芝:“着查福禄县驻军钱粮。”

  康桦听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对祝缨道:“鲁大人有令,此间事了,你到州城一趟。我先回去向大人回话。”

  祝缨道:“慢走。”康桦对阮、樊二人拱手,道:“告辞。”

  二人道:“且慢。”

  康桦问道:“何事?”

  二人将康桦叫到一边,将公文给看他了一眼,康桦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樊路道:“康大人,你且回不去了,得帮这个忙。”

  阮芝又对祝缨道:“又要叨扰啦。”

  祝缨道:“哪里的话,还住驿馆吗?”

  “也只得如此啦。”

  “请。”祝缨做了个手势,心下暗暗警惕,这事儿不太对劲!二人看她的眼神有点怪,丁校尉才来多久?能有什么钱粮上的问题?难道与我有关?又留康桦,难道是为了辖制我?

  阮芝道:“我二人与丁校尉并不相熟,还请祝令代为延请。”

  祝缨与他们一边回驿馆一边说:“好。二位是要下公文,还是只是问话?”

  阮芝笑道:“不会让祝令夹在中间难做的。”

  “好。”

  三人先回驿站,祝缨亲自去找丁校尉。

  丁校尉家本来就要准备暖宅的事儿,虽然会被老婆打,他此时还是在家里帮忙的。丁宅看门的是丁校尉从营里调来的军士,看到祝缨笑道:“祝大人来了?!标下这就去通报我们校尉。”

  祝缨道:“跑慢点儿。”

  军士仍是一道烟跑了去,丁校尉转眼就出来:“祝大人来得好早!我这里酒席还没准备好哩。”

  祝缨道:“方便说话么?”

  丁校尉道:“到书房来吧。”

  丁校尉不读书,“书房”不过徒有其名而已,实则是个丁校尉装门面的会客室。两人宾主坐下,祝缨道:“京中两个御史要见你。”

  “咦?我与御史有什么瓜葛?我养个外室,那不是没养成么?”他摸了摸脸,上面疤还没掉呢。

  祝缨道:“这也算个事儿?你自己小心着点儿,没发文拿你,现在事就还不大。”

  “哦哦!祝大人,一同去不?”

  祝缨道:“我要不与你同去,以后还能做得成朋友么?走着。”

  两人走到院子里,丁校尉对后面大声叫吼了一句:“我跟祝大人出去了!”

  丁娘子从后面绕过来,见到了祝缨才笑道:“祝大人又要为我们家费心啦。”

  祝缨道:“哪里。”

  丁娘子这才放心地放丁校尉出门。

  ………………

  二人到了驿站,里面已然摆开了架势,阮、樊二人与康桦正在聊天儿。三人的随从加起来也有十数人了,都列队整齐。

  祝缨暗中警惕,丁校尉却大大咧咧的。祝缨向丁校尉介绍了阮、樊、康三人,丁校尉对三人抱拳为礼,又问:“不知叫我来有何事?”

  丁校尉是一点也不怕的,他是军人,并不像一般的官员那样可以被随意处置。

  阮芝请他二人坐下,丁校尉的品阶最低,就坐在了最后。

  阮芝就问道:“丁校尉帐下可有一个叫洪幺的人?”

  有。祝缨在心里答。丁校尉帐下从她手里领补贴,拢共百来号人,她连这些人长什么样都知道。

  丁校尉也说:“有。这小子怎么了?”

  阮芝点点头,不答反问:“为人如何?”

  “就那样吧,是个肯出力气的兵。”

  “品性如何?”

  丁校尉道:“这话奇怪,咱们当兵的,以忠君爱国为要,哪有什么不好?”

  阮芝道:“那就是还算可信了?”

  “他没犯什么案吧?”丁校尉忽然怵了。

  阮芝微笑道:“好叫丁校尉知道,五百里外有一地名丰堡,那里的士卒险些哗变。”

  “哎?那与洪幺有什么关系?”

  阮芝对祝缨道:“祝令,我现在要是封账,应该不算晚吧?祝令一向能干,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有时候,太能干了也不好。丰堡的驻军与本地洪幺等人都是同乡,祝令会心疼人,给他们发钱了吧?都是同乡……”

  原来,一处征发的兵役并不全会分到同一个地方,譬如福禄县就需要一百来人,如果洪幺老家一次征发三百人,另两百就会调到别的地方。洪幺等同乡跟着丁校尉到了福禄县,他的另一部分同乡们则在丰堡当兵。

  今年过年之前,祝缨不但发了按月的补贴,还给每人一笔按品级不等的过年费。都凑在一起,对普通人家来说也算是巨款了。祝缨又提供了费用极低的运送钱款的业务,让洪幺的家人过了一个好年。

  好巧不巧的,洪幺“肯出力气”之外又别有一个特点——大嘴巴。丁校尉带兵也不算很苛刻,更要给祝缨面子,他就点了个强壮又能言会道的士卒,命他陪同福禄县派去开同乡会馆的人回乡。一是给福禄县的人领路,二也算是为了保护福禄县人的安全。

  这个人就是洪幺。

  洪幺能言会道在赶路无聊的时候是个优点,可是回到家一吹牛就是个缺点了。他回到家,陪同乡会馆的人将捎带的钱一分,自己也回家过的了。过年少不了串亲戚,他大嘴一张,就吹起牛来:咱们这回可以发达了!福禄县孝敬咱们土地、钱粮、还给牛和犁!

  他与所有出门闯荡而回家的人一样,必不能灰溜溜的回来。征发兵役是件没有出息的事儿,但是能发财就另当别论了!

  没多久,十里八乡好些人就知道了他怎么显摆的。他明明只攒了两贯钱,却将这两贯钱都拆散了放到一个笸箩里,摆在自家堂屋的桌子上叫人看。对钱吹牛,越吹越没了边儿。

  事儿就传到了在丰堡驻军的人家里,福禄县都这样,丰堡应该也不错吧?

  并没有!

  丰堡地方就算要与驻军相处,也是先从校尉等头领开始结交,谁能照顾到一个个的大头兵呢?那得看校尉做不做人。

  这校尉自己捞钱还捞不过来,又要士兵过得清苦以显示自己清廉,哪有心想到他们?校尉不做人,自己吃得满面油光,却以“青黄不接”为由,又污了一笔款子。丰堡驻军的日子愈发的难熬。

  终于在前阵子出事了!

  起因是一个士卒收到家里人捎来的口信——他爹死了,但是没钱埋,家里借了钱办了丧事儿,让他把一些军饷捎回来还债。

  他向校尉讨钱,反被校尉的亲兵说:“不识大体,没眼色。”

  两下吵了起来,亲兵把人给打了。丰堡士卒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老乡帮老乡,与亲兵们打了起来,校尉又要“行军法”,要斩杀带头闹了他的事的人。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士卒鼓噪起来,执刀杀进了校尉的大帐,将他给挟持了。

  又把平素奉承校尉、欺压士卒的亲兵们都杀了,接着就公推了两个人要向上陈情,控诉校尉不做人。

  事情闹大了,当地官府赶紧加紧文书发到了京城,皇帝震怒!

  京城一面下令安抚、处置哗变的士兵,一面下彻查。事情比较紧急,需要快点拿出个结论。

  再另派官员过去调查又耽误时间,正好,阮芝、樊路已然在附近了,不如发一封公文,由驿路飞奔去通知,可比另派官员赶路节省时间啊!

  这里面本来没祝缨什么事儿的,祝缨道:“丰堡克扣士卒以致哗变,与我福禄县何干?”

  阮芝道:“凡事都要从根子上来。钱粮的账,还是要说一下的。”

  丁校尉也有点傻,他不识几个字,他的账也挺糊涂的。他有点慌乱地看向祝缨。

  祝缨道:“账可以封了查,我的账你查一千年都行。将要春耕了,我县里钱粮调度要安排这一件大事,耽误了春耕,我是不依的。”

  阮芝微笑道:“这是自然。”

  祝缨道:“请。”心里却骂了一句:他娘的!

  他看了一眼丁校尉,丁校尉惴惴,低声骂道:“他娘的,我非得割了这小子的舌头不可!”

  樊路听到了,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祝缨心说:你可闭嘴吧!

  …………

  案子主要是士卒哗变,但是阮芝二人在福禄县,所以先查的福禄县,且说:“我们还要赶去丰堡,不会耽误祝令太多时间的。”

  祝缨道:“请。”

  一行人到了县衙,祝缨自己现在就是被查的人,只得把大堂让给了阮芝。阮芝也不拿她当犯人,还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丁校尉也得以敬陪末座。

  樊路道:“时间紧急,咱们就长话短说了——丁校尉,你的账呢?”

  丁校尉道:“我叫他们去取!”

  阮芝道:“且慢!”他指了自己的两个随从,让他们跟着丁校尉的人回营去拿账本,又让把洪幺也给带过来。

  然后,阮芝对祝缨客气地道:“不知县里的这一笔账目是怎么结算的?据我所知,福禄县并不富裕。还请封账看账。”

  他邀了康桦一同查看福禄县的账册,福禄县历年旧账早清,如今是祝缨到了之后重建的新账。虽如此,他们几人都不是专门做账的人,查起来也十分的麻烦。

  樊路道:“我们只看这一注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