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祝缨道:“是吗?出来。”
林风被拖到小校场里挨了一通揍,挨完揍,他放心了。交了这一回功课,就是之前的事都揭过去了,接下来跟上了老实温习功课就行了。
接下来,祝缨又把家里的随从们挨个儿考了一遍,官话都说得不错了,字也还行,书就参差不齐。要考武艺时,胡师姐道:“大人,我来吧。”
二十个人,胡师姐先把两个领头的祝文、祝银打了一顿,再让他们俩往下打。一层一层往下考,人人挨了一顿打。林风咧嘴笑了:“明天咱们一块儿练吧。”
祝缨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只练这个?明天把书接着背。”
“哦。”
苏喆文科不错,没挨打,打算明天拉着胡师姐补一补。当众出丑就不必了,她说:“阿翁,你两天没回来了,明天还得忙呢,快休息吧。”
祝缨道:“不急。”
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祝缨道:“家务要再理一理啦!”
升了官之后,家里的一些事情也就与以往有了一些变化。祝缨先是问项乐、项安,这两天又收了些拜帖,得问一问近期的访客的情况。此外一是账目的问题,这些日子收了些礼物,得妥善处理,二是要过年了,府里上下得发点福利,再给大家涨点工钱。
项安又为府里置了两处铺子,又置了货栈、田产之类,项安道:“京城能人太多了,看不准的也不敢下手。”
祝缨道:“做得不错。”过年得给项安一个大红包。
项乐则是汇报了一下与会馆有关的事务,现在有两个梧州会馆了,需要平衡两处的关系。两处的特产有重合,项乐于是拉上苏喆,给两处会馆做个中人,两家订了个攻守同盟,要涨价就一起涨、要降价就一起降。
祝缨笑道:“很好。”
接着是重申了家规,家里的事不许往外说,门禁要严,但是对上门的客人每个人都得礼貌客气。要求可以不接受,但是表情一定得和善。
最后,祝缨说:“都休息吧。”
“嗡”一声,大家都跑了,生怕散得晚了再被抓回来。
……——
次日,祝缨醒过来,窗外非常的亮,这是不对的。她惊了一下,起身推开窗户,发现又下雪了。
缩回来穿好衣服,厨下热水也烧好了、饭也做好了。全家都跟着爬了起来。
林风打了个哈欠,抓着烙饼咬了一口,听祝缨叮嘱“下雪了,你们从南边来的,别玩雪着了凉。”忙说:“我会小心的,我会小心的。嘿嘿。”
苏喆有点恶心地看着他说话往外喷了饼渣,说:“阿翁,今晚回来了吗?”
“嗯。”
“我晚上会交功课的。”
林风嘴里的烙饼顿时不香了,筷子上挟的酱肉也掉回了盘子里。
祝缨吃完饭,对项乐说:“等会儿把信发回家去。”
她升了,得给爹娘请封,南边家里也该换装了。而且做了大理寺卿之后又抄家,现在手头也不紧了,不需要家里再千里迢迢往北方运钱帛了。相反,她还能往那边送些东西呢。这次随信得送些衣料配饰药材之类。
项乐道:“一会儿我就去办。”
项安道:“今天雪大,咱们也不出门,师姐陪大人出门吧。”
祝缨道:“行。”
胡师姐道:“正好,我也活动活动筋骨。”
吃过了饭,祝缨等人骑了马往皇城去,此时天还没有放晴。
到得皇城,今天没有正式朝会,还是集合去哭灵。宫里哭灵按着时辰来的,趁着还没开始,祝缨将骆晟拉到了一边:“有件事儿,我想您得知道一下。”
骆晟忙问:“什么事?”
祝便将安仁公主要东西的事儿给说了,安仁公主给了张单子,除了珊瑚树还要珍宝,除了珍宝她还要田庄。
骆晟脸上微红,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儿,这也太……你还在忙着,案子还没结,她就……”
祝缨道:“殿下的心思我能明白。不过呢,这个事儿要是问我,哪怕办案的不是我,我也不建议这么办。不如直接同陛下讲,过了明路,何苦官盐当了私盐卖?”
骆晟解释道:“当时婚事急,没准备周全,现在是家里想给孩子添铺陈,怎么能向陛下讨要呢?”
“那,我再说明白一点?公主有什么东西不是陛下给的呢?鲁王府的东西,那也是陛下的。不经陛下就动,不好。”
骆晟喃喃地道:“这、这……”
祝缨望向先帝梓宫,骆晟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瞬间,福至心灵。骆晟道:“我会劝阿娘的。她也是着急了,阿姳的册封至今未至。”
祝缨将这一家子的事在心里划拉了一下,没再把这事儿往深里说,只说了一句:“那件事,何必着急?陛下又没说要反悔。什么铺陈?您就算从此一文不再给,她该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已经说了很长的时间了,哭灵开始了,两人各归各位,哭了一阵儿,礼毕,祝缨还得往御前去汇报案情。
她每天都控制着向皇帝汇报的信息量,以保证每天都有话讲,免得皇帝挑剔。汇报完了,又向皇帝说:“陛下,大理寺还缺人,已与吏部协调在补了,但是少卿的人选非臣与吏部可以擅自决定的。”
皇帝是个对朝政不娴熟的人,便问在场的人:“诸位爱卿有什么人举荐么?”
当时眼前有六部九寺京兆禁军的许多人,郑熹就举荐了施鲲的儿子施季行。施鲲不发表意见,说自己要避这个嫌。王云鹤没有反对,因为施季行也不算是个废物,且他在外任上,就算接到任命往回赶,以祝缨的效率,等施季行赶到,案子也就只剩下个尾巴了。
只要施鲲把儿子点透,施季行跟着混个收尾的功劳就行。
其他人也都不反对,这事就定了下来。
祝缨接着听他们说话,也有一些调动,陈萌果然调去了太仆寺。皇帝了解的事不多,不多会儿就冷场了,皇帝就让散了。
祝缨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施鲲特意留了一下,对祝缨道:“季行就托你照看啦。”
“不敢不敢,只要您别怪我累着令郎就行。”
施鲲笑道:“只管支使他!也好学些本事。”
祝缨恭敬地低头,施鲲对她这个样子很满意。
应付完施鲲,太子又过来找祝缨:“大理寺的案子,今天要做什么呢?”
祝缨问道:“殿下打算做什么?”
太子道:“我年轻,没经过这些事,看你怎么办,我跟着学。”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补充说,他现在除了在皇帝面前尽孝,也没别的事了。“便是在阿爹面前,阿爹要问案子,我也得有得回呀。东宫现在又一大家子住在那里,也不都是我的人。也没詹事,也没正事,在那里做甚?不如办点正事。”
祝缨道:“那先去大理寺看看?”
“好。”
大理寺依旧是忙,接着审案子,接着盘账。又列了一长串的名单,祝缨与太子都不意外,鲁王得先帝盛宠近二十年,要是没点儿投效的人散在各地,反而说不过去。林赞指着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说:“这个人可惜了。”
太子看过去,也点头:“是他。唉,阿爹还曾说他有风骨也有德行,不想竟然附逆。”
祝缨也看到了这个名字,此人是一个外地知府,以前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品德也还过得去。林赞知道他,是因为此人曾在京城游学谋官,太子知道他,是因为太子他爹还是赵王的时候就喜欢这些。
现在卷进逆案,再喜欢恐怕也不喜欢了。
祝缨对牛金道:“去,把他断过的案卷调过来我看一下。”
太子道:“不错,若是枉法,当拨乱反正。”
很快,案卷调了过来,祝缨打开来看了一下,此人治下没有很多的恶性案件,如果照着案卷所述,判罚倒也还允当。
太子道:“竟还有点能耐。”
祝缨道:“名字先记下,这个先往后挪挪。眼下还是鲁逆。我要的刺客讯息呢?”
左丞把一张写了刺客姓名、籍贯、地址的讯息拿了上来,祝缨对太子道:“臣一会儿就会同京兆去拿人了,殿下还要去审问一下嫌犯么?”
太子摆手道:“不了不了。拿刺客?”
“对,抄了他的家。臣曾奏报过陛下,要释放些奴婢的。这里头有些人被鲁逆拿来收买刺客了。得追回来。”
太子道:“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些人。我也一同去。”
在整个案子里,刺客、禁军不明就里的士卒这些动手干活的反而是最末流的,鲁王才是威胁最大的。所以打一开始,祝缨盯的就是鲁王,主持审问的是鲁王,是他的妻舅,是闻祎,是周游。其他人她几乎不自己去审,都放手给下面的人了。
太子、皇帝对刺客的兴趣也不大。
祝缨问道:“殿下,您这一身,不太方便。”
太子非常的遗憾,他是死者的亲孙子,这身孝服在这个时候脱了,失礼数,穿出去,穿帮。只得遗憾地说:“那我等你回来。”
……
祝缨出城就去京兆府找郑熹,跟他要人去抓人,顺便还要一个户曹下面的书吏跟着,给人把户籍当场就给登记了。
郑熹道:“你可真是个活菩萨!”
派了人,又点了衙役,会同大理寺去拿人。
这些刺客里,也有住在京城的,也有在城外庄子上住着的。也有死了的,也有被活捉的。当时因为围观的百姓不少,竟没人能够逃走,有三个人落到围观百姓手里,被你一拳我一脚的给打废了。
这事儿也不能怪百姓,太子在他们家附近被行刺,大家也得吃瓜落。不如把这些人打死算了。
祝缨等人先去京城东南角的一处坊里办第一件,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同自己家有什么事。衙役大力拍门,一个婆子开了门声音发颤:“来了来了?”
打开门一看,婆子呆住了:“你们是谁……大官人,我们这里可都是良民!”
衙役也回了一句:“是不是良民,不是你说了算的!”
一行人一拥而入,里面出来一个小娘子,穿着件月白的小袄,下面是蓝色的裙子,头发梳了起来,脸上都是胭脂,挤出点笑来:“不知……”
下面衙役先问是不是张三的家,答是。再问是不是鲁王府的旧奴婢,胭脂都盖不住这小娘子脸上的苍白。
“那就是了!带走!”
又问这婆子是不是鲁王家的,婆子道:“他们每月给我五十钱,我来帮工的。”
祝缨道:“让她们收拾包袱,先带回去,慢慢问。房子封了。”又问这小娘子有没有父母。
小娘子眼神乱飞:“没、没有的……”
祝缨道:“记下名字,先带走,一会儿给她立个户。”
一个上午,她把京城的几个家都给抄了。其中一个刺客竟还有妻儿,也收受了鲁王送的美女,一家子正在闹着。元配是个粗糙妇人,美人儿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拿着扫帚要打狐狸精,一个关起房门来在里面叫骂:“你个黄脸婆子留不住男人,还有脸闹我?”
祝缨也不跟她们废话,都拿了,暂关到京兆府的大牢里,等候发落。
中午还赶得及回去哭一场灵,下午又出城去城郊。
在城郊,竟遇到个“节妇”。
一个削瘦的小媳妇儿,抱着刺客的老娘说:“我既做了他家的人,死也是他家的鬼。”
那老妇人也回抱着小媳妇儿说:“我的儿,以前是我错待你了,以后咱们相依为命。”又骂祝缨等人丧良心,要强抢民女。
差役们大喝:“你这贼婆子!你儿子行刺陛下,你还敢辱骂朝廷命官!那个妇人,你走是不走?!”
小媳妇一个劲儿摇头。
差役们看了个目瞪口呆:“还有不要做回良民甘当贼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