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嗯。”
苏喆也高兴:“太好了,我也正闲着呢!”册封后宫之后,礼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现在整天在礼部里看各种礼制。反正看着看着,就有点儿不对味儿。祝缨读“礼”就闹心,她是个“蛮夷”,比祝缨还要再多一个扎心的点。能干点别的事儿透透气,也是好的。
林风问道:“你能走得脱么?”
“姚尚书也不要我天天应卯的。”
祝缨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让赵苏、赵振他们几个过来一趟。”
“诶?”苏喆发出一个音节,旋即道,“好!明早就能遇到舅舅。”
林风道:“那我明天去找阿振哥。”
祝缨点点头,回去后面换了衣服,往客房郎睿等人住的地方将人揪了出来:“到书房,交功课。”
路丹青年纪比郎睿稍长,功课也最好,祝缨身边的姑娘,总比别人更好强一些。她长得五官端正,体形仍矮,却是先在花姐那里读了几年书的。苏鸣鸾的信里说,再放到山里,这个年纪就容易要结婚生子了,白瞎这些年用的功了,就撺掇着路果把人给送了来。
郎睿与苏喆一样叫“阿翁”,人倒长得结实,南方人里算是个高个儿,放到京城也不能让人一眼就说他矮。
喜金的儿子叫金羽,不是之前与林风一起玩过的金羽。这一次他过来,大家才知道之前那个金羽病死了。山里的各族的习俗之中对“避讳”并不很讲究,常有为纪念,将一个人的名字给子弟、后辈用的情况。
因为要上京,得取个差不多的名字,喜金想来想去,怕自己起的名字不好。刚好有个现成的,就给了现在这个金羽。
三人都点底子,祝缨检查完了,给三人再讲解一下新的功课。
讲完了就能吃饭了。
三人都露出轻松的神情来,郎睿胆子最大,问祝缨:“阿翁,听说君子六艺,现在不讲究驾车了,那骑马呢?!”
祝缨笑道:“忘不了,后天休沐日,随我去挑马,你们一人一匹。”
三人都欢呼了起来。
地形的关系,郎睿等人要梧州虽然不缺马骑,但是听到林风讲纵横驰骋,还是心向往之的。
祝缨自北地归来之后,将牧场也扩大了一些,内中有不少良驹。如今倒不必有一个郑侯来送她好马,她自己反而能送人了。
吃过了饭,祝缨又见了一些登门拜访的客人。到宵禁前,客人陆续离开,祝缨却带着胡师姐、苏喆出府去。
……——
宵禁之后的京城,出了坊门就是一片寂静,路上遇到一队衙役冲了过来:“什么人!”
胡师姐上前亮出了牌子,衙役一看牌子的形状就先把板着的脸放松了,再看是胡师姐:“胡娘子!”
祝缨常跑京兆府,衙役连她的随从都认得了。
寒暄两句,一队人往路边一让,祝缨对他们点点头,带着二人策马而去。
路上人少,三人一路疾驰,苏喆发现路越来越熟,最后竟停在了杨静府前。
祝缨跳下马来,胡师姐上前拍门。杨府门房没料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客人,犹豫而吃惊地问:“谁?!”
苏喆蹦到门前:“齐翁?是我!”
“咦?”
门被开了一道缝儿,门房老齐将手中灯笼一照:“苏娘子?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啦?出什么事啦?快进来!”
“莫惊,我陪阿翁来的。”
“诶?”老齐将灯笼又一照,“哎哟……”
祝缨问道:“杨先生在么?”
“在、在。”老齐一边推着一个小厮,“去看好大人的马。”一面执着灯笼给祝缨引路。
杨静此时也还没有睡下,老齐将她们引到了杨静的书房外面,通报了祝缨的到来。杨静也没有戴帽子,一身儒服,正在写信。闻言放下了手中笔,亲自迎了出去:“子璋如何亲来?”
苏喆有事,自己来就行了,祝缨过来,杨静直觉得是有别的事儿。
祝缨笑着进去,杨静示意请坐,两人对坐,苏喆乖巧地坐在了下手。杨静等茶上来之后,才说:“你来得巧,才收到老师的信。”
“哦?他老人家又去哪里逍遥了?”
“既是逍遥,哪有定所?”杨静说,“所行多处,有夸有骂,我才看到他又去了北地,说北地百姓很怀念子璋呀!”
祝缨问道:“北地可还行?”
“说是不错。”
祝缨点了点头:“信且慢看,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要与先生商议的。”
“何事?”
祝缨道:“国子监,你还预备怎么弄?还要花多少钱?怎么花?”
杨静将上半身往后一扯,警惕地问:“怎么?朝廷要在这上头克扣了吗?册封后宫少花一点,就够给贫寒士子多供些柴炭了!我可正要给老师写回信呢!”
祝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什么时候克扣过你了?后宫的事儿,陛下初登大宝,这第一遭,得看得下去。往后他想奢侈,我也是不能够答应的。”
杨静放心了,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要多少,咱们合计一下,我先给你拨了。”
杨静严肃了起来:“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这么着急,还只带了两个女娘过来。说!是有什么危险吗?说出来,一起想办法。万事自己扛,给人留好处,是想叫别人愧疚吗?你不是这样无聊的人吧?”
祝缨哭笑不得:“想到哪里去了?我要为你做事,必要你记着恩情的!”
“那是户部?”
祝缨道:“别瞎猜了,趁着手上有,先拨给你。”
今天政事堂找她聊天儿,她就觉得这个户部自己可能呆不久了。政事堂难得有意见一致要干一件的时候,他们意见一旦一致,就能决定几乎天下所有的事。自己能拖到把各地的情况摸清,已经算是他们让步了。
虽然不知道除了京兆还会调她干什么,但是她得先把一些事情给安排好。
其中一条就是杨静在干的事,这个事戳好些人的肺管子,从钱财上卡是个挺有效的手段。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杨静只能说初见成效,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祝缨希望能抓紧时间,先把钱粮拨给杨静,等自己离开户部了,杨静也能支持一段时间,直到迎来转机。
她自己也有一个预算,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先生看看,这样行不行?”
杨静狐疑地拿过来一看:“哎哟!”不少。
他更怀疑了:“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这拿得不安心。”
祝缨道:“不能说。但对我,应该不是坏事。还望见谅。你只管安心拿着。”
杨静直勾勾地看着祝缨,祝缨一派坦然地看着他,杨静看了半天,气道:“忘了,你又不是学堂里的毛孩子!”要是他的学生,看一眼能让学生直接跪了,祝缨只是看着年轻一些,并不是真的年轻人。
祝缨笑不可遏:“你照着这个写个公文,你发文,我拨钱粮。告辞。”
……———
次日,祝缨便开始处理一些事务,都与杨静的事相仿。
下午的时候又抽空去了一趟温岳的营地,看了一回北地的子弟。
到得晚间,赵苏等人如约而至。
虽然他们都是祝缨引入朝堂的,但祝缨并不要求他们每天都到自己家里来报到,他们也各有各的事要做。现在祝缨有事相召,他们都猜祝缨是有安排了。
赵苏与赵振在赴约之前心中是有猜测的,施鲲死了,朝上面临一次洗牌。施鲲没了,最大的影响不是子孙丁忧空缺,而是一大群人没了头领、没了指导与庇佑,会产生变数。
两人一到祝府,发现到的人非常的少,且都是“老资格”,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颇觉重责在肩,又升出指点江山的豪情来!曾几何时!他们不过是被蔑称为烟瘴之地的小蛮子,现在居然真的可以“指点江山”!
他们现在说的话,也可以通过祝缨,反映朝廷的策略上了。
赵苏先说:“义父召我们来,可是为了施相公的事?他一走,朝上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岂料祝缨却说:“那倒不是。”
“诶?”
祝缨问道:“蔡义真这个人,你们知道多少?”
赵振道:“不多,仿佛是同乡。”
赵苏补充道:“因他是南人,所以多看顾一二。曾见过,但也不见特别精明。寻常普通一官员。”
祝缨这才说了蔡义真的事情,然后让苏喆介绍。苏喆道:“去会馆看了,是他家娘子的一个心腹婆子来的,说是受了冤屈。我仔细问了,是他没争过人。手没别人黑,劲儿没别人大。看她的样子,好像有所隐瞒,我明天再去找她仔细问问。”
赵苏叹道:“这些人,怎么能与义父亲自带出来的人相比呢?可是要用人,就难免良莠不齐。”
赵振道:“这卓珏也是,好没计较,怎么能不先问一问呢?他就光顾着‘同乡’,一听‘南人’必要引为助力。”
赵苏又小心地说:“可是,也不能全管不管,多少南人都看着呢。义父?”
祝缨对苏喆道:“明天你继续去会馆。”
“是。”
祝缨对赵振说:“卓珏也不是全没道理,同乡互助,本是常见。南人仕途本就比别处坎坷一些,也不怪他上心。只是一件事做得久了,就容易化繁琐为简,不讲究。这是大忌。你们都要引以为戒,他那里,我来讲,你们自己也要警醒。”
“是。”
祝缨又说起了冼敬:“以前多好的一个人呐,如今成什么样子了?我可不想当冼敬。你们也不要做冼敬,最终为人挟裹,也不知道是在做丞相还是在服苦役。”
二人悚然称是。
祝缨道:“话说回来,并不是要摒弃南士,而是要先发现隐患,要有‘家法’,明白么?”
“是。”
祝缨微笑:“很好。”
眼下她自己也算是有了一伙小小的“南党”,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摊子越来越大,也需要有一个“规范”来约束一下所有人了。她是他们的领头人,对他们算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他们也聚拢在她的身边,轻易不能背叛她。
然后呢?
到后来再拢这一批人的时候,她是有意把标准放得宽了一点的。即,这些人可以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有缺点,才会有需求,需求庇护。同时也是不得不如此,自己又不是管着吏部的,没办法细考察。
萝卜快了不洗泥。
她以前也没有拢过这么大一批“党羽”,不得不走一步看三步,慢慢地调整。
蔡义真的事情给她提了个醒,南士愿意投奔她,不代表这些人品德一定很高尚的。整个朝廷里,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遇到了诱惑,踩过线是很平常的事情,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他们奔她未尝没有利益的考量。
重利,就容易不讲义。
之前让赵苏摸一摸南士们的底,主要是能力、政绩,而卓珏则是把“南士互助”写在了脸上。
现在,祝缨要重新调整一下布局。
她需要一批“信得过”的人,对“党羽”进行一个“监督”。赵苏、赵振、苏喆,都是这她选中的人。
赵苏主要管摸查各人的能力,赵振、苏喆则是要留意品德、不法之事。
苏喆问道:“那,卓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