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小耳朵
继郑家哥哥后,崔七娘再一次在崔舒若的身?上?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偏偏这一回?不是她?耍手段就能夺过?来的东西, 无力感充斥在崔七娘的身?体?里。
她?只?能嫉妒的看着崔舒若光芒万丈,甚至越站越高。
崔舒若则落座在新的席位上?,不轻不重的应付着夏贵妃的讨好。没人知道她?好好的突然从公主府里出来是为了什么?,宴席如何总与她?无关的,除非……是想要看夏贵妃丢脸。
人人都知道衡阳公主曾经与夏家夫人与女?儿发生过?争执,窦皇后在世时,夏贵妃就锋芒正盛了,焉知不是因?此?迁怒?
今日的宴席还是夏贵妃接手后宫事宜之后,亲手举办的最大一场宴席,要是出了差错,丢的面可就大了。
任凭底下的人如何在心中猜度,都影响不了上?首的人精。
崔舒若的目光扫视四周,连崔七娘都被她?望过?,吓得心中一跳,结果崔舒若像不认识她?似的,随意略过?,最终定格在右首。
“久闻琅琊王氏家风清正,教导出来的儿孙各个德才兼备、秀出班行,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崔舒若看着对面琅琊王氏的女?儿含笑夸赞道。
这回?一起?跟来的,除了几个旁支庶出,就只?有?崔七娘跟王十九娘是嫡支嫡出,即便?在五姓七望的女?子里都是数得着的身?份高、品貌好。而崔七娘的阿耶是博陵崔氏家主,身?份上?比王十九娘要高一点,因?此?她?居左,十九娘居右。
但崔舒若一来,直接就夸起?王十九娘,很?难不让人联想翩翩。
难不成崔舒若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提前来打?好关系的?
人人都知道太子妃之位空缺,为此?并州本地士族勋贵的女?儿们都牟足劲,可比起?身?份,不出意外该是夏家的女?儿,结果建康世家横空出世,太子妃之外在三人间悬而未决。
崔舒若的偏向焉知不是圣人的意思?
一时间,王氏十九娘成了万众瞩目的,虽然她?本就被形形色色的目光紧盯着,但此?刻席下人眼里的热切达到了极致,还夹杂着自以?为的洞察了然。
王十九娘坐得笔直,纵使腰肢柔软如柳,亦自有?风骨傲气。
她?答道:“多谢公主,然我蒲柳之姿,当不得您如此?夸赞。”
她?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因?此?而悲或喜,仿佛被人趋之若鹜的太子妃之位于她?同妆奁中随处可见的金银首饰无甚差别。富丽昂贵,但多到早已不在意。
和王十九娘不同,崔七娘只?能勉力维持面色不变,她?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失望,故而神态僵硬,瞧着便?冷然,似乎瞧不起?满座的贵族女?子。
崔七娘也是真的瞧不起?她?们,但这些念头不能摊到明面上?。
她?也未必有?多在意太子妃之位,可是论身?份,她?略高王十九娘一筹,凭什么?王十九娘有?望太子妃,自己就不成?崔七娘可以?不当,但必须是旁人捧到她?面前被她?丢弃,而非被动失去抉择的机会。
崔七娘和她?亲娘柳容本性极为相似,都有?股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执拗。
因?此?如今她?的心里被两种念头左右拉扯,一是喜,喜自己和郑家哥哥还有?机会,二是不甘,不甘自己选不上?太子妃。就凭崔七娘的性子,都不必等崔舒若报复她?,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别扭死,早晚走入穷途。
崔舒若在一群老狐狸中成长起?来,日常最频繁的事便?是揣摩那群老谋深算的人的心思,她?深知崔七娘的秉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崔七娘心里的纠结恼恨。
她?轻轻一笑,丰姿冶丽,满殿春色都被衬得黯然,轻而易举的夺走众人的注视。
崔舒若瞥见崔七娘的模样后,便?目视前方,因?而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衡阳公主在对王十九娘示好的笑。这可不得了,衡阳公主近来是沉寂了些,可谁都清楚她?的重要性,连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相公们都未必能得到她?的示好。
殿内人心里都有?了念头。
但此?时不宜表露,只?好委婉地找名目奉承王十九娘。加上?崔舒若在,满殿的贵妇们围着崔舒若跟王十九娘,也就让这次宴会的主人夏贵妃多少难堪了,崔七娘对比王十九娘身?边的盛况,心里也是同样的不舒服。
可惜她?们两人什么?都不能说,半点不满都不能表露。
不仅如此?,夏贵妃的娘家也在殿内,她?的母亲也是有?诰命有?辈分的老封君了,同样得屈居崔舒若下首。夏老封君非但不觉得难堪,反而要示意自己的儿媳孙女?讨好崔舒若。她?的儿媳孙女?正是曾经被崔舒若责罚的过?的夏夫人和夏氏女?。
夏氏女?有?个惹人怜爱的名字,唤作夏莲儿。她?人也长得娇滴滴,弱柳扶风,眉目含情,只?一眼就瞧得人心肝发疼。
然而不管她?那双美目如何含泪传情,在崔舒若面前都是无用的。别提崔舒若的眼光多毒辣,光论貌美,崔舒若就胜过?她?数筹,真正的体?弱貌美与刻意为之差别还是很?大的,二人站在一块就像是西施与东施。
夏莲儿自己也能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每回?在崔舒若面前都十分收敛。
这回?夏夫人带着她?向崔舒若请罪时也是如此?,她?下意识的往左半步,想让阿娘多遮挡住自己一点,她?是真的怕了崔舒若。那哪是公主,分明是煞星,上?回?不过?是点小错就被禁足那么?久,宫里来的姑姑各个严苛不留情面,磋磨人的法子一个胜一个阴狠。若是再被崔舒若抓住把柄,还不知道能不能留条小命。
因?此?,夏莲儿是极为不愿上?前的,奈何拗不过?长辈。
她?跟着夏夫人一起?弯腰行礼,“上?回?臣妇/臣女?犯了宫规,幸得殿下教导,今以?知错痛改前非,特意前来谢过?殿下指正之恩。”
崔舒若放下手中的杯盏,浅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们今后谨言慎行,便?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崔舒若看似在安慰她?们,可话里折辱居多。倘若真的宽宥了,就凭夏夫人母女?的家世身?份,还有?夏莲儿可能会嫁给赵仲平做太子妃的事,崔舒若怎么?也该接过?这一茬,说些误会之类的话。谁能想到她?真的这么?不给情面。
夏夫人当时就哑声了,神情尴尬,不上?不下。
但她?确实拿崔舒若没办法,夏莲儿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呢,凭崔舒若公主之尊,又有?开国之功,别说居高临下教导斥责几句,就是命人动手,满殿的人,有?几个敢站出来说不妥?
在崔舒若满眼的笑意里,夏夫人只?能低头谢过?崔舒若的教导。
平素崔舒若绝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更不会仗着公主之尊欺辱他人,可眼前的是夏氏族人,是间接害了窦皇后的人,叫她?怎么?可能和和气气的交好?
她?没迁怒到立时把人杀了都算克制。
知道崔舒若想法的系统暗自腹诽,哪里是她?发善心不把人杀了,分明是因?为她?深谙杀人诛心四个字,与其把夏氏几个主谋都杀了,不如让他们一步步接近目标,最后功败垂成来得痛快。
人死不过?一瞬,哪有?折磨人心来得解气?
解决了夏夫人母女?,仍旧有?数不尽的人上?前恭维。只?要崔舒若手握权力,她?们就不会觉得崔舒若喜怒无常、脾气不好,相反,她?们还会认为是夏夫人母女?的不是,不能得到贵人的垂青。
崔舒若今日来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也就无所谓继续待下去。
她?向夏贵妃说了个由?头,便?径直离去。
崔七娘看着崔舒若洒脱离去的背影,心中犹豫,最终鼓足勇气做出决定。
*
崔舒若才走出去没多久,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叫住了她?,“衡阳公主,请留步!”
崔舒若转身?,看见熟悉的面孔,分明是崔七娘。
崔七娘神情焦急,她?貌美纯良,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特地赶来规劝一般。
“哦,你是崔家七娘,怎么??出了何事不成?”崔舒若的言语漠然,似乎面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世家贵女?。
崔七娘似哭非哭,怔怔看着崔舒若,“可否请公主屏退左右?”
崔舒若身?边的大宫女?立时瞪大眼睛,一脸防备。
崔舒若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宫女?们退到后头。等真的只?剩下两人时,崔舒若看向崔七娘,她?没说话,可微眯微弯的眼睛已经在提醒对面的崔七娘快些说话。
崔七娘的眼泪这时候全下来了,和掉了线的珍珠似的,她?仿佛看着世上?最亲的亲人,用兔子般纯良无辜的面容道:“听闻衡阳公主原姓崔,您可知道崔从何来?”
“你的意思是?”崔舒若配合的演戏,惊疑不定问道。
崔七娘点头,“您是我的亲姐姐啊,是博陵崔氏的六娘子!”
崔舒若惊讶的捂住嘴,“当真?”
“当真!”崔七娘信誓旦旦。
“那在建康你怎么?不说?”崔舒若配合的神情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看好戏的促狭。
“因?为……”然而入戏太深的崔七娘还不曾发觉,自顾自的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崔舒若却懒得再演这出戏码,收敛了笑容,“好了,你不必再说,我也不想听。崔七娘,你受尽家人宠爱,自幼谎话连篇,怎么?也分不清旁人是在逗你玩呢?”
崔舒若一步步上?前,一字一顿,“我从未失忆。”
说完以?后,崔舒若嘲讽的笑,逼迫得崔七娘不断退后,瞬间煞白了脸。
“怎么?会,你!”崔七娘指着崔舒若,不可置信,“你怎么?敢,你怎么?可能装得毫无破绽?”
在崔七娘心里,崔舒若肯定知道柳容收买了本家的婶娘害死了她?,自己后来也……
依照她?认识的那个崔神佑的性子,柔弱正直,压根不可能装得这么?像!任凭崔七娘怎么?思索,都想不到真正的原因?。
崔舒若懒得为崔七娘费心,索性意有?所指的一笑,“你说呢?自然是因?为恨。”
二人离得很?近,崔舒若柔软的指腹轻轻落在崔七娘的脸上?,帮崔七娘清理了碎发。她?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柔和,却让崔七娘心里发毛。
她?浮有?笑意,“你现在到我的地盘了呢。”
第99章
崔七娘平日里惯爱装模作样, 但这次是真的因恐惧而白了脸。
崔舒若说完便当着她的面用手帕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然后洒脱离去,至始到终都是笑模样。可愈是如此, 愈是叫人害怕。
有?什么能治住心思扭曲恶毒的人呢?自然是比她更扭曲恶毒。
对什么人, 用什么法子, 其中的分寸, 崔舒若早已拿捏妥当。只怕崔七娘要担惊受怕好一段时?日了。
谁不怕疯子呢?
而这世道,到处都是疯子, 无权无势要疯, 争权夺利同样要疯, 和那些人比起来,崔七娘也只能算是个小疯子。崔舒若却是在一群疯子里过得如鱼得水的人,崔七娘这样的小疯子又怎么会是崔舒若的对手?
崔舒若三两句话弄得崔七娘方寸大乱,但她却不怎么高?兴,而是在筹谋别的事。
譬如,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仲平的势力继续变大。
赵仲平已经有?了文臣的支持, 夏家为首的并?州士族也已经渐渐倒戈向他,如果建康的世家再投出橄榄枝, 原本势均力敌的太子和明王两派, 往后就会变作太子势力渐盛。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崔舒若今日来赴宴, 为的就是搅黄建康世家的橄榄枝。
不管是王十九娘,还?是崔七娘,崔舒若都不会让她们?嫁给?赵仲平。像赵仲平这样的人, 就应该和夏莲儿凑在一块,死了也埋在一起。
世上少有?的绝配, 怎好拆散呢?崔舒若暗自想到,脸上薄有?笑意。
崔舒若虽然离了席, 却并?未出宫。夏贵妃是个喜爱附庸风雅的人,她的宴席自不会只有?席面喝酒,势必要赏花作诗,显露一番。
崔舒若等的就是那个时?候,她相信只要有?心,对方势必会来找自己。
因?此,她寻了一处略显眼的凉亭坐着,静待人来寻。
不出崔舒若意料,当一群莺莺燕燕陆续出现在花园赏花时?,其中一人借了由头掉了队,跑来寻崔舒若。
崔舒若也早已泡好茶,那人一到亭子,面前就多了一杯上好的茶水。
“茶汤醇厚,茶水甘甜,听闻南边渐已流传清茶的喝法,并?不仅仅拘泥于煮茶。不知十九娘喜爱哪种?”崔舒若言笑晏晏,温声询问。
来寻崔舒若的正是王十九娘,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良久才开始说话,神情依旧是才女孤高?自傲的淡雅,“公主说笑了,所谓流传多是大势所趋,一二人的喜爱改变不了。
我喜爱什么,便?也不重要了。”
“岂会?”崔舒若仍旧是笑意俨然,“即使大势所趋,洪流之下,亦有?遵循本心之人。我在北边也听过十九娘才高?的大名,一位博览群书、满腹才华的人,是断断不甘于做洪流下的一滴露珠,任人宰割。
你说是吗?”
王十九娘沉默了。
她身穿湖绿裙裳,头上的饰物?简单,完全没有?妙龄女子的浮华,清清冷冷,但决计是个美人。只是她的美过于倔强,肩薄身弱却不肯低头,像直冲云霄的翠竹,誓于天公争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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