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枝呦九) 第76章

作者:枝呦九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于妈妈满头大汗,“那就好,那就好。”

  蝉月笑着讥讽她,“满院子都是奴才,哪里还会看不住一个哥儿?妈妈且放心吧,不止您一个人是奴才,咱们都是呢,都是为主子操心的。”

  文月从旁边走来,笑着道:“于妈妈,你要进去么?大少爷大少夫人和川哥儿正在说话呢。”

  于妈妈不敢。她恨得牙痒痒,只能站在外头干着急,就怕川哥儿不小心被训斥了害怕。

  墨月过来拉着文月道:“何必要管她?少夫人都不管她。”

  文月小声呸了一句:“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有本事就别吃喝拉撒,两只眼睛盯死了川哥儿。”

  两人在一边笑起来。茗妈妈走过来瞧着了,一人轻轻拍了一巴掌,“快去做活!”

  于妈妈见她们闹作一团,心里酸楚。大姑娘去了之后,大少爷又把熟悉的人都散了出去,她便独木难支,整日里受窝囊气。

  她的背挺得更直了,茗妈妈朝着她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进了屋。

  她对主子们道:“马车,香烛火纸都准备好了。”

  折绾点头,道:“记得出发前再检查一遍,免得漏了东西。”

  刕鹤春就坐在一边喝茶,心里怅然若失,他道:“这是第四年了。”

  折绾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川哥儿,“你不是养了一盆蔷薇花么?趁着还没凋谢,便带过去给你母亲瞧瞧吧?”

  川哥儿立马点头,“好啊。”

  刕鹤春却想起了上回折绾说的话,迟疑了一会才道:“阿琰真的喜欢蔷薇花吗?即便是这些花,也是她为了岳母来看她种下的。”

  他更加怅然了。

  折绾还是第一回 听他说这件事情。但也不诧异,不过他这么一句话,却让川哥儿犹豫起来,“那我还带过去么?”

  刕鹤春拿不住主意。他如今连岳母也责怪起来,“真是,阿琰不喜欢种花就不种嘛。”

  折绾:“川哥儿问的是带还是不带,不是让你说三道四!”

  刕鹤春叹息。川哥儿只好看向折绾,折绾提出来的,便道:“带着吧,那是你养的花,她肯定喜欢。”

  她转身出门去花草房,行色匆匆,刕鹤春:“估摸着她也要带上自己种的花。”

  果然上马车之后,马车后头还放着几盆菊花。刕鹤春弯腰看了会,好奇道:“你又说阿琰不喜欢花,却又特意给她带花?”

  折绾如今总觉得刕鹤春脑子不好。她似笑非笑,“你也不喜欢种田,你怎么就要吃饭呢?”

  不喜欢种花难道就不能喜欢赏花么?

  本来去祭拜就有送花的习俗。刕鹤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看着川哥儿先上马车,而后才上去,将帘子放下,道:“往年我都是骑马过去。”

  他拍拍川哥儿的肩膀,“等你以后长大了,便让你母亲一个人坐马车,我和你各骑一匹马。”

  川哥儿很激动,坐在马车上,背挺得直直的。

  折绾眼睛眯了眯,没说话。他这个习惯是跟于妈妈学来的,后日她花费了很多力气才让他改掉。

  一个少爷,不用这么紧绷着。她觉得这般是累的,劝诫道:“你该随性而活。”

  她总是希望他好的。

  她自己不能随性,便想让他活得随性一些。但她没有做到,要求他这般就没有底气,最开始他是听不懂的,不懂她在说什么。

  折绾只好一点点去教。她在教他,也是在教自己,“别总是挺着背,在自家端着坐什么?你不要跟于妈妈学啊。”

  教人也教己,她慢慢的学会了释然,川哥儿因着这,也是跟她亲密过一段时间的,后头她觉得自己变好了,正在高兴,他却变了。

  去年刚回来的时候,她很是不懂为什么。如今又活了一年,她倒是慢慢的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她以为自己给了很多,但在他眼里,她其实给的太少。又占着他母亲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要遭抱怨。

  她还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也胆小得很。就跟她的幼年一般。他如此惶恐,她便想护着他,就跟护着素膳一般。刕鹤春不耐心,她不敢去顶撞,只能尽心尽力一点一点去呵护,让他不要害怕。

  他也不再那般害怕,他开始变得胆大了。他读书了,明理了,他不再局限在这个宅院里面,不再局限在刕鹤春身上,他越发沉稳,越发聪慧,但他开始疏远她了。

  她之前不懂他的疏远,是深陷局中,如今懂了,是她也明白了天地之大。她守在小院子里面等他,已经落了下乘。

  小时候的他可能还需要她温和的呵护,需要她哄着睡觉,长大之后却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其他的东西。

  但她给不了。

  她已经给了她所拥有中最好的一面。他想要的那些关于母亲其他的美好品质,她没有。

  她自己都给不了自己,何况是给他了。

  她生前审问自己的错处,死前询问她的错处,等到重回十五岁,她虽然不再审问自己,但也偶尔会想自己做错了哪里。

  直到见的天地越大,见到的人越多,她才慢慢明白,她不需要审问自己。

  她跪在长姐的坟前烧纸,喃喃道:“我已经做到最好了,我是没错的。我不怪罪当年站在迷雾中的自己有多弱小,便更不愿意让别人来怪罪我了。”

  就跟她之前总是审问自己是不是对姨娘不好,所以姨娘才那么疯魔一般要她生个儿子,她在此时也要说一句:对姨娘,她也没有错处。

  为女,为母,她都没有错处。

  她舒了一口长长的气,“有错处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阿姐,对不住,我不会再养他一遍了。”

  虽然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此事,但还是要跟长姐说一说才好。就跟她上辈子第一次来长姐坟前扫墓的时候对长姐说“我一定会养好他”一般。

  她认认真真烧纸,轻轻的抚摸长姐的牌位,顿了顿,又温和的问:“那你呢?你在种下那片蔷薇花的时候,是否觉得自己有错才种的呢?”

  她总是忍不住去探究长姐的过去,长姐的心思。

  她脑海里面十几年的长姐画像已经淡去了,她愿意为她画一副新的。

  刕鹤春在一边烧纸,见她在一边小声呢喃,他忍不住凑过去,却又听不清,但她的神情实在是悲伤,他不免对着川哥儿感慨,“你两个母亲都很好,姐妹情深。”

  他眼眶湿润,“你阿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谁都说不出一个错处。”

  川哥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牌位,而后看看旁边,母亲虽然没有没哭,但看着她的神情,他莫名的就想哭,于妈妈赶紧上前给他擦,哭着宽慰,“川哥儿,苦命的孩子。”

  折绾亲自扫了墓,刕鹤春把附近的杂草给拔了,一行人人认认真真祭拜了才回去。

  回城马车上,刕鹤春就不免抱怨起了今日岳母没有来的事情。

  “往年都是来的,风雨无阻,今年是怎么了?”

  折绾:“估摸着是她的孙子病了。”

  能打败外孙的,只有亲孙。

  她如此不避讳,刕鹤春还吓了一跳,也不用她来圆话了,只能干巴巴的对川哥儿道:“你外祖母估摸着有大事。”

  川哥儿看向母亲,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反驳父亲,他就低下了头。

  但下午于妈妈说母亲不好,外祖母对他最好的时候,他还是道了一句:“既然如此,为什么外祖母不来祭拜母亲呢?”

  于妈妈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最后道:“肯定是折家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即便是病得动弹不得了,你外祖母也是会去扫墓的。”

  川哥儿闷闷的没有说话。

  另外一边,刕鹤春也对比着折绾和母亲的悲戚。今日他们刚回来,母亲就把他叫来了,估摸着是要跟他和好的,掩面而泣,“我也想念阿琰。”

  实在是太假了。刕鹤春审视母亲的眼睛,失望道:“若不能诚心诚意,母亲还是不要哭了,免得阿琰听得伤心。”

  赵氏:“……”

  她恨恨道:“难不成你真要我去跪在阿琰面前忏悔?”

  刕鹤春:“有何不可呢?今日是她的忌日,母亲虽然是长辈,但死者为大。”

  赵氏气得拍胸口,“你这个孽障!哪个做婆母的不是这般,我还算好的,根本没有折腾她。”

  刕鹤春却记得,“母亲哪里没有折腾阿琰了?你明明就是好生生的没有病,却说自己病了,她那日要去花朝节上赏花的,结果却因为你病了守在家里。”

  赵氏:“我哪里没病?我头疼得很!”

  刕鹤春:“那母亲要装就装好些,别上午头疼不准阿琰出去,下午就跟三弟妹出门看戏了。”

  他现在还记得阿琰笑着对他说,“母亲的病真是看人。”

  他也是愧疚的,但当时刚成婚,他不愿意让阿琰跟母亲闹起来,道:“你消消气,就当是为了我,我明日回你给你带些首饰——在多宝阁看见的,你肯定喜欢的。”

  阿琰便没有说了,道:“那明年花朝节你得空便陪着我出门吧?”

  刕鹤春答应了。但他记得第二年也没有去成。

  因为什么已经记不得了,但阿琰也没有生气,而是道:“那就明年。”

  刕鹤春想起来就很愧疚。

  赵氏却气得直哭,“所以你要我对着她的坟墓忏悔这些?我可是你的母亲。”

  刕鹤春叹息,“是啊,可我也是阿琰的丈夫,母亲,你知晓么?自从我知道阿琰那般遗憾去世之后,我的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赵氏勃然大怒,“那你就去难受!”

  她有什么错?让她给一个死去的儿媳妇认罪,她成什么了?她今日都要低头了。

  刕鹤春也很伤心。他对折绾道:“阿琰都去世了,母亲为何连软一软心肠也做不到?”

  “我也不愿意跟母亲吵架的,我难道不愿意做个好儿子么?可今日是阿琰的忌日,母亲却还假惺惺的哭,连滴眼泪都没有。”

  折绾打开窗户,迎着风,探出头去感触夏日的黄昏,而后慢悠悠道:“是啊,怎么连滴眼泪也没有呢?”

  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今日,她祭拜长姐回来,赵氏就开始对着她横眉竖眼了。

  她不懂为什么,如今瞧着,应该也是刕鹤春对着她发了脾气。

  这份怒气就转移给了自己。她还对刕鹤春说,“你媳妇哦,今日竟然还要吃鸡肉呢。”

  折绾根本没有想着吃鸡肉。她对赵氏说的是:“今日祭拜长姐的鸡已经拿回来了。”

  赵氏细无巨细的问她,她自然也细无巨细的答。

  谁知道她胡说八道呢。

  赵氏总是喜欢这般挑拨几句,然后看她焦头烂额的去解释,忐忑惶恐去琢磨,手忙脚乱去做事。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成,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琐事上,赵氏却优哉游哉在一边看戏。

  宋玥娘后头还跟她道:“当时我就觉得你好傻哦,竟然能被这样欺负。”

  折绾很想回一句:那你不也在看我的热闹吗?

  但她性子原因,又说不出口,总觉得跟人撕破脸皮不好。

  这辈子脾气大一些了,也敢撕破脸皮了,她好似还没有做什么大事,她们一个就陷入了跟儿子争吵之中,一个陷入跟丈夫周旋那些赵氏送过去的妾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