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赵含章忍不住起身转悠起来,“叔祖父胡涂啊,阎亨这样的人,怎么能想着弄死呢,弄过来为我们所用不是更好吗?”
汲渊一听,眼中闪过了然,问道:“阎亨和苟晞闹翻了?”
赵含章将信给汲渊看,“虽没有,但也不远了。”
汲渊一目十行的扫过,沉吟道:“苟晞若不能再用阎亨,也不会许他活着离开的。”
赵含章皱眉,“良禽择木而栖,君臣不能相和,分手便是。”
谁家公司会因为员工理念不同就弄死员工?
阎亨只是打个工而已。
汲渊合上信道:“若是别人还有可能,苟晞,他很霸道,不会容许阎亨活着的。”
赵含章在史书上只听说过苟晞清正廉洁的美名,以及他后来堕落的惋惜,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苟晞霸道的。
汲渊见她好奇就笑道:“我跟着老郎主曾见过他几次,这话也不是我说的,而是老郎主的断言。”
他道:“苟晞清正廉洁时,他心中有要求,他不仅要求自己,也以同样的要求规视别人,甚至因为是别人,所以他总有疑虑,要求便更加严苛。”
“这和郎主的清廉不一样,”赵长舆是小气,他自己节俭度日,但很会经营,他宁愿把经营得到的钱都藏起来,也不拿来享受,自然,也不会给别人享受。
所以他是对自己小气,对别人也小气,但他不会要求别人对自己也小气。
所以赵长舆的清廉只限于自身,然后以身作则的要求同僚们和他一样,清廉点儿,别太搜刮民脂民膏。
苟晞则不是,他公正无私,廉洁奉公,他这样要求了自己,便也这样规视别人,甚至更加严苛的要求别人,以要求他人能像他一样。
“我们不能说他是错的,但这世上的事啊说不清,他的要求就如同一根绳,他在一个劲儿的把绳往自己这边扯时,另一头的人反倒被激起了反骨,要往另一头去,然后绳子紧绷,双方一用力,绳子就绷断了。”
汲渊道:“而且苟晞此人不仅对同僚严苛,对百姓和士兵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定下的规矩,谁都不许违抗。”
“但这世上愚民多,聪慧的人少,百姓也散漫惯了,给他们定下的要求就应该放一条绳子那么长,他们才能在那个范围活动开,苟晞却只肯给他们一指长的绳子,要求他们在这么短的范围内做事,百姓怎会不违反呢?”
而一旦违反就要受罚,所以兖州民间才有苟晞过于严苛的传言,不过是谁都不敢当他的面说罢了。
“不过苟晞此人的确能力出众,有他在,兖州便是铜墙铁壁,匈奴难以进犯,流民军也难在兖州作乱,百姓勉强可以安居乐业。”
所以百姓们虽觉得苟晞严苛,却也很尊敬他,他若果然如信中所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那些尊敬还会存在吗?
汲渊目光闪烁,抬头看向赵含章,她不止一次的和他们提过,他们不管是抢地盘,打匈奴,还是从朝廷手中夺权,最终的目的都是为治下百姓。
百姓安定,天下才能安定,他们方能安定!
赵含章也偏头看过来,目光对视,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汲渊,“先生怎么了?”
汲渊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将来会如何,至少现在赵含章是这么想,也是这样做的。
他言归正传:“总之,您想将阎亨收为己用并不易,不是难在阎亨,而是难在苟晞。兖州是他的地盘,您想虎口夺食可不易。”
赵含章苦恼起来,还是不甘心,“总要试一试。”
于是她把这个难题交给了赵仲舆,一人计短,俩人计长,而且赵仲舆人在郓城,说不定有办法呢?
她告诉赵仲舆,叔祖父啊,我们要把格局打开,您既然觉得阎亨如此厉害,何不劝说他来洛阳,为何一定要让苟晞杀了他,或是留下他自用呢?
赵含章对于人才一向表现得很饥渴,因此立即写好信就交给人送去郓城。
“叔祖父信上还说,沈如辉等四人已经往洛阳而来,他们皆是司农寺和水部的官员,不仅在水磨上有研究,于其他水利工程更为精通。”她道:“这几年洛阳几乎不修水利,沟渠堆满了泥土和树枝树叶,以至于春秋缺水,夏季却又因为积水腐臭,我早就想要清理一下了。”
“但洛阳人少,有些田地还种不到,通了浪费人力,不免拖慢了已经播种的田地水利,我还想做些修改,想要储水更好的水利工程,所以他们来了正好,司农寺已建,水部也该建起来了。”
汲渊微微蹙眉,提醒道:“女郎,你只是刺史,没有组建水部之权,要不换个名目吧,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以为你有不臣之心呢,陛下脸上也不好看。”
赵含章从善如流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决定组一个工部。”
“工部?”
“对,”赵含章道:“以后凡治下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织造等全都由工部统管。”
汲渊张大了嘴巴,“那,那不是冬官吗?”
第611章 野心勃勃
赵含章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就是冬官,我决定将工部交给庭涵,所以货币和统一度量衡也归工部管理。”
这个权利,可以说,在现在的赵含章团队中,除了她,傅庭涵能够与他并排第二了。
虽然傅庭涵本来权利也挺大的,但没有名分啊。
汲渊内心剧烈震动,电光火石间,他压低声音问:“女郎莫不是要逐鹿中原?”
赵含章心脏一跳,连忙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也压低声音道:“汲先生,您可别乱说,什么逐鹿中原,我是晋臣!”
说完又道:“如今我不就是中原吗?”
也是,中原最中心的部份现在就被她占着呢。
可……
由不得汲渊不怀疑啊,他一脸纠结,最后还是按下心中的想法,点头道:“使君此计不错,豫州是我们的家,现在洛阳也是我们的家,只要用心经营,总有一日司州也是我们的家。”
司州,那就是洛阳在的这一块儿,除了河南郡外,底下还有十一个郡,荥阳、弘农、上洛和河东郡等都在其范围之内,是为中原的屏障,和豫州连起来,哎呀,她占了整个中原啊。
赵含章意味深长地看了汲渊一眼,觉得汲先生野心好大,她轻咳一声道:“此话还说的太早,先把河南郡和豫州管好吧。”
现在河南郡还有好几个县不在她的管辖之内呢。
哦,她前不久刚和赵宽一起见过河南郡各县县令,大家初步达成友爱互助协议,赵含章如今在洛阳停留,很有耐心慢慢收服他们。
既然要建工部,那就得给工部一个办公地点,而且她的治所也不能一直放在赵宅,可惜原先司州的刺史府被火烧了。
赵含章沉吟片刻,道:“洛阳被烧毁的房屋也该重建了。”
汲渊提醒道:“此时正是夏收农忙的时候。”
“我知道,”赵含章道:“先提上日程吧,石料木料也需要准备,等农闲再发劳役,或是请人来建。”
汲渊提醒道:“钱……”
赵含章心脏抽痛,她咬咬牙道:“就先建刺史府和工部,也不需要建得多好,随便搭一下,能住人,能办公就行。”
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经开始建设,总不能以后再推了重建,所以即便不会建造得很好,却也不能太差,不然有损威仪。
汲渊算了算赵含章公中的账,觉得不太够,而且每到秋冬,他们还得防着汉国和鲜卑的人南下,需要留出一部分来以备战事。
所以他道:“不然再委屈委屈大公子,让他在城中随便找个宅子安顿?”
“我也想呀,但您说哪个宅子合适?”
汲渊沉思道:“其实有一处地方最合适,不仅可以安顿工部,您组建再多的部门都能放得下……”
赵含章掀起眼皮看他,“您说的不会是皇城吧?”
汲渊精神一振,“您也想过?”
“想过,而且我想的可早了,”赵含章道:“陛下前脚刚走,我这被烧了一半的赵宅成为办公地点时我就想了,那您猜我当时为何没用呢?”
自从皇帝走以后,赵含章就把皇宫大门给关了。
汲渊冲她笑了笑,没有说那个人尽皆知的理由,“那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给大公子做工部。”
“您既然要找,那就顺便再找四个官宅,嗯,沈如辉他们之前在洛阳住哪里?家可还在?若是还在,叫人把房子收拾出来,”赵含章道:“他们千里迢迢的来投奔我,总不能让他们受委屈。”
汲渊应下,决定一会儿就让人去查。
事情谈完,汲渊起身正要离开,走到门口想起来,微微偏头问道:“女郎要组建工部,那需要填充的人不少吧?”
赵含章嘴角轻挑,颔首道:“不错,所以豫州的人该往这边迁了。”
汲渊笑着应下,这才放心的离开。
赵含章招呼听荷研墨,撑着下巴思考起来,要怎样才能把赵瑚骗到洛阳来呢?
思考半晌,赵含章开始下任命书,点了好多人的名,令他们来洛阳上任,可以携带家小族人……
等她写完名单,她这才开始给赵铭写信。
洛阳现在还是有些空旷,许多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冲着更加安全的豫州去,赵含章希望两地共同发展。
洛阳是中原的屏障,他们须得看重,所以她希望赵铭能够想办法劝说赵瑚来洛阳。
再没有比赵氏的人也来洛阳做生意抢钱更好的广告了,而赵瑚无疑是最好的招牌。
她相信,他只要肯来洛阳,西平那里的客商一定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过来。
赵含章写完信,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疏漏以后,这才将信封起来,把名单交给听荷,“将名单交给范颖,让她依照名单和官职出任命书,今日落日之前交给我,明日驿站要送出去的。”
“是。”听荷接过,送到隔壁院子给范颖。
隔壁院子早收拾出来,里面各个房间都敞开,摆上桌椅,赵含章的属官们皆在此处办公,进进出出有二十余人。
听荷进来,径直去当中最大的一间房里,那里是范颖的办公房。
范颖接到名单,扫视一眼,应下后便去隔壁找王惠风等人。
“都停一停,先写这几份调令。”
范颖一出口,屋里的三个人立即停下笔,起身拱手听吩咐。
听荷转身回正厅,赵含章正撑着脑袋在想事情,手中的信被她转来转去。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亲自给七叔公写一封信,诚邀他来洛阳?”
听荷道:“我倒觉得女郎可以给夫人写信,请夫人去请七太爷,这样才比较有诚意。”
“罢了,”赵含章道:“何必让阿娘去受这个委屈?”
王氏可劝不动赵瑚,说不定还会被羞辱,她才不为难王氏呢。
不过……
“算起来,七叔公最怕的人是铭伯父,除了铭伯父,那就是五叔公了。”
赵含章精神起来,立即坐直,“来,继续研墨,我再给五叔公写封信。”
听荷笑着应“是”。
写完信,赵含章自觉今天的事就做得差不多了,她转了转酸疼的脖子出门,站在大门口朝两边看了看,最后抬脚往皇城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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