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但赵瑚有!
赵含章甩着手上的一封公文走得正开心,看到赵瑚在找下人的麻烦,转身就要换一条路去找赵铭,就听见他道:“五哥宽厚,你们就糊弄他,我却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以后正儿那头再上那些杂物,我就将你们全发卖到矿山里挖矿!”
赵含章已经转到一半的身体一顿,想了想,干脆跟在赵瑚身后走。
赵瑚压根没留意赵含章,训完下人,他就转身走了,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大有一种谁也阻挡不了他的架势。
赵含章看了眼他的背影,扭头问低着头躬身候在一旁的下人,“七太爷为何要骂你?”
下人小声道:“今日厨房给正小郎君的饭食是杂粮。”
赵含章问:“府上都有谁吃杂粮?”
“除了太爷和七太爷,其他主子都用的杂粮,就是我们郎君也是用的杂粮馒头。”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挥手道:“这既是铭伯父的府邸,那便听铭伯父的吩咐,你们下去吧,此事我来与铭伯父说。”
下人大松一口气,感激的看了赵含章一眼,深深行了一礼后应道:“是。”
应罢,他躬身退下去。
赵含章就背着手朝赵瑚离开的方向去,不一会儿就跟上了他。
赵瑚住在郡守府的客院里,其实他想住到自己买的别院去,但当时他去洛阳时宅子刚买下来,还未来得及修缮,里面更是缺东少西,住过去生活质量会下降。
加上赵程和赵正都住在郡守府,所以他就跟着一块儿住下了。
此时,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站在赵程的院子里,指使着下人把各种各样的东西搬进去。
“这个摆到正儿卧室里去,我的孙儿怎能用一般的夜壶,他就该用最好的,”赵瑚指的是一个青瓷虎子,赵含章顺着看去,只见那青瓷釉色清亮,胎壁厚薄均匀,一看就是好瓷,而且还是青瓷。
但这还没完,下人们还抱了一个青瓷花瓶过来,上面有飞禽鸟兽,惟妙惟肖,一看就好值钱。
赵瑚道:“放在正儿书案边上,让人每日更换花卉,好东西既然摆上了,那就得用上!”
赵含章愣愣地上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青瓷大花瓶,惊叹道:“七叔祖,这个很值钱吧?”
第664章 高床软枕
赵瑚吓了一跳,扭头见是她就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见她摸着青瓷花瓶,便立即道:“这可不能送你,我也只有两个,一个我自用,这一个是要给正儿的。”
赵含章就扭头去看其他东西,有的下人已经拆出来,正在往房间里送,还有的则是刚开箱,所以院子里堆满了箱笼。
有下人捧了一套白瓷茶具上来,问道:“太爷,您看这个给谁?”
赵瑚想也不想道:“给正儿,这样的好东西给赵程他也不用,还不如给正儿呢,他也到年纪了,肯定会邀请同窗好友来用茶,正好可以烹茶待客。”
他瞥了一眼赵含章道:“虽然琉璃壶是好看,但瓷器也不错,且更有韵味,尤其是这白瓷,润如玉,白如霜,这可是极品。”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是极品。”
再看一旁才打开的箱子,里面是赵含章见也没见过的薄纱,其纱之轻薄便是现代工艺也有所不及,尤其丝线还细腻,颜色透亮,下人捧起来,垂下来的纱笔直垂顺,一看就知道垂感超好。
赵含章不懂就问,虚心问道:“这纱总不能是拿来给正弟做衣裳的吧?”
赵瑚鄙夷的扫了她一眼道:“这么透的纱做什么衣裳?”
“这是拿来做帐子的。”他道:“现在天热,晚上睡觉也热得很,偏蚊子还多,所以这烟罗纱是拿来做帐子的。”
赵瑚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骄傲的道:“这纱是从蜀地来的,价值不菲,我也只得了三匹。”
他笑道:“我和正儿做帐子用去一匹,剩下的两匹卖出去,转手就赚了一笔。”
赵含章就问:“为何不给程叔父也做一床?”
“他?”赵瑚撇了撇嘴,然后有些委屈道:“你以为我不想给他做吗?是给他做了他也不用,最后还糟塌我的好东西。”
有下人抬着一个东西走过,也是瓷器,但粗粗一看,赵含章竟然看不出来这是啥,只见盖子上有许多网格一样的孔洞。
赵含章好奇的问:“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放冰用的,”赵瑚道:“现在天热,晚上难以入睡,可以在里面放些冰块,寒气从那孔洞中散出来,睡觉好睡一点儿。”
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东西往那屋里送。
自觉体验过奢靡生活的赵含章也不由的咋舌。
赵长舆在世时,她自觉自己的千金大小姐生活在这个时代已经够奢靡了,没想到和赵瑚一比,她那就是基础生活呀。
果然,赵长舆还是太过节俭了,不愧传说中只爱存钱,不爱花钱的大晋第一人。
赵含章站在赵瑚身侧,背着手看他指挥着下人一一将东西搬进赵正的房间,手上拿着的公文还在背后一摇一摇的,看得是津津有味。
赵铭久等她不至,亲自找过来,就见她和赵瑚正相谈甚欢,一个介绍得很快乐,一个听得也很快乐。
赵铭就停下了脚步,顿了片刻后转身便走。
长青连忙跟上,“郎君,不请女郎吗?”
“不用打搅她,我们先处理其他事情,她手上那封公文也不是那么急了。”
长青:……刚才是谁在书房里抱怨,说赵含章久候不至的?
眼看着东西都按照赵瑚的吩咐安置妥当,赵含章这才叹息一声告诉赵瑚,“可惜程叔父今日就带着正弟去汝阴郡了,这些东西他都没用上。”
赵瑚:……
他僵硬着扭头去看赵含章,眼睛瞪圆,慢慢积累起怒火,正要喷涌而出时,赵含章指着他刚叫人摆在亭子里的席子道:“七叔祖,站了这许久,我们先坐下再说话?”
说罢侧身请他上前。
赵瑚气得一甩袖子便走上前,进亭子后便盘腿趺坐,然后抬头怒视赵含章,等着她给他一个解释。
赵含章就笑着上前,在他的侧手边跪坐,随手将公文放在一侧。
这席子也是新换的,据说是用了一种自带香气的干草编的,还用药烘过,有清心养神之效,甚至还能驱蚊虫。
而席上还放了蒲团和用鸡翅木做的矮靠,不管是跽坐还是趺坐都可以,且都会很舒服。
由此可见赵瑚对孙子的体贴和照顾,也可看出他的奢靡。
俩人才坐下,便有下人端了茶点上来,放下后就躬身退出去,这亭子里就只剩下祖孙二人。
赵含章拎起茶壶给赵瑚倒了一杯水。
赵瑚一脸嫌弃,亭子下的下人见了,立即有眼色的进来,跪在地上为他们调了一碗奶茶。
这是一杯正宗的奶茶,还用到了羊奶烹煮。
赵含章闻着奶茶的醇香,轻轻地抿了一口,这奶茶不仅香,味道还醇厚甜蜜,比起现代用糖精和植脂末调配出来的奶茶更细腻。
她垂下眼眸认真的喝了两口,然后抬眼看向还在愤怒瞪着她的赵瑚道:“七叔祖,我终于知道,为何程叔父宁愿让外头的人说他不孝,也不愿意正弟在您膝前尽孝了。”
“您先别生气,”赵含章温声安抚他道:“这话并不是为了气您故意说的,而是实实在在的陈述,难道您想一直和程叔父这么僵持下去吗?”
赵瑚盯着她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目光清明,颇有压迫之感。
赵瑚便一顿,知道她是在认真与他说话,而不是在斗气。
他愤怒的情绪微微缓解,但依旧不悦盯着她看。
她站在这里看他折腾老半天,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不信她不是故意的。
赵含章见他肯听她说话,脸色这才和缓些,温声劝他道:“七叔祖,您别总是生气,气大伤身,对身体不好的。”
赵瑚哼了一声道:“这不都是你气的吗?”
赵含章倒没否认,笑了笑后继续喝捧着的奶茶,垂下眼眸道:“这样好喝的奶茶,我极喜欢喝,恨不得一日来三碗,我想正弟也会很喜欢吧?”
赵瑚脸色更和缓了一些,他道:“你若是喜欢,回头让你的婢女过来,我使人好好的调教一番,想吃时就叫她做便是。”
赵含章:“我刚才按了一下正弟的床铺,下面垫了高高的垫子,上面又有几层清凉的绸缎,既软又凉,这是夏天,等到冬日,把上面的绸缎换成毛毯,那是既软又暖,不论夏冬都适宜,我想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都舍不得起床了吧?”
赵瑚听出了一些不对,皱眉看向她,“你此番话是何意?”
第665章 燕雀和鸿鹄
赵含章放下茶碗,抬头道:“我自认是个意志力很坚韧的人,但一年里也总会有几次偷懒的想法,而七叔祖这里不仅有高床软枕,还有精美的瓷器,华丽的服饰,我也爱美,更忍不住虚荣,想要人赞我,叹我,以才出名太难了。”
“我几次出生入死,救过西平,救过豫州,这才勉强得了世人的认同,但不以战和义闻名,换以文彩,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世上知道我赵含章的也没几个,”赵含章道:“正弟从小跟着程叔父读书,但我只知道他少年老成,于算学上有些天赋,文采和见闻并不出色。”
“我们这一辈子弟中,能干如赵宽,洒脱如铭伯父家的赵申,言语锋利如赵信,他们且在九州没多少名望,何况还比不上他们的正弟呢?”赵含章道:“正弟想要有大前途,大声望,在能力比不上他人时,不会想着走一走捷径,以富扬名吗?”
赵瑚就道:“我有钱,我乐意,他若是不想学习,而想以富扬名,又有何不可呢?”
赵含章就问道:“七叔祖想要正弟做石崇炫富之事,但正弟有石崇的自保之力吗?而石崇有如此能力,尚保不住绿珠和自己,这天底下比孙秀还狠,还厉害的人比比皆是,七叔祖又怎以为正弟能在群狼中保住自己和闻名天下的财富?”
赵瑚张了张嘴,一时没说话。
赵含章就叹息一声道:“七叔祖,我也曾富裕过,祖父在时,我家的家资不下于你家,但祖父从不许我们奢靡张扬,世上无人能参透我家中到底有多少钱,但就是这样,祖父一病倒,便围上来一群豺狼虎豹,都想要祖父手中的那份家财。”
“而他是名满天下的前中书令,当时叔祖父也在朝为官,赵氏虽不敢说是世家大族,却也曾威名赫赫,这样都挡不住外人的觊觎,换成正弟,您有什么可以保护他,可以让外人忌惮的呢?”
赵瑚手握这么多家财,且一直在发展中,不过是依靠赵氏,依靠赵长舆和赵仲舆等人罢了,他都不敢把生意做出汝南郡去。
因为他知道,在汝南郡内,赵氏和赵长舆赵仲舆等人能保住他,但出了汝南郡就不一定了。
是赵含章当了豫州刺史,他的触角才开始伸出汝南郡,往其他郡国伸去。
赵含章的质问并不激烈,却让赵瑚备受打击,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还是不甘屈服,于是道:“不是还有你吗?你不就是正儿的靠山吗?”
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要继续劝的赵含章都惊住了,一时没忍住问,“七叔祖,您对我竟如此有信心?”
赵瑚眉头一皱,不悦的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样,想着图谋我的家财?”
赵含章就抬手挥了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个正直的人,当然不会做出强抢这样的事来,只是我很惊讶七叔祖竟也对我如此有信心,我……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赵瑚就哼了一声道:“你虽滑头,骨子里却和大哥一样,是个正直的人。”
他道:“你身上也就这两点最像大哥了。”
赵含章虚心问道:“另一点是?”
赵瑚沉默了一下,虽然觉得有点冒犯大哥,但还是道:“死要钱。”
赵含章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将飞走的话题从远处拽回来,“七叔祖,这世上啊,靠人不如靠己,我便是有心相护,我又能护住正弟多少年呢?”
她道:“而正弟后面还有子,还有孙呢,您总得为子孙后代多想想,谁又知道我能活多长时间,万一我明儿就战死沙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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