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这是谈判中的技巧。
刘欢乐仰着头看赵含章,就见赵含章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
刘欢乐瞳孔一缩,“什么?”
赵含章已经扭头对刘乂道:“本来还想多留你几日,但大都督既然想念你,我不能拦着你尽孝,还请北海王回平阳城后也不要忘记我们的友谊和承诺。”
刘乂昨天大受震撼,正是对赵含章折服的时候,闻言立即严肃的点头,“赵刺史放心,我们之间的友谊长存!”
赵含章笑着点头,看向汲渊。
汲渊立即让人回营帐找王四娘拿东西,不多会儿就取了一把剑来。
赵含章下马,接过剑后抽出一截给刘乂看,和他郑重道:“这把剑是精钢所造,坚硬无比,我将它送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能够如这把剑一样坚韧不破。”
泛着寒光的剑在阳光下一闪,刘乂的目光就黏在上面不动了,这一看就是宝剑。
他早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赵家军会特殊的冶炼技术,赵含章姐弟的枪头便是那种冶炼技术所造,那枪头锋利无比,堪称神兵,赵含章能常胜,那把长枪功不可没。
只可惜他们查不到长枪是谁打造的,他爹一直想把工匠抢过来,抢不到人,能得到一把精钢所造的兵器也行啊。
没想到他爹没得到,他却得到了。
刘乂双眼发亮的看着赵含章手中的剑,赵含章将剑入鞘,递给他。
刘乂双手接过,压住心中的激动再次郑重道:“我们的友谊必定坚韧长存!”
一旁的刘欢乐顿生心梗之感,觉得心脏一钝一钝的疼。
赵含章展开笑容,爽朗的挥手道:“我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免得你父亲担忧。”
刘欢乐没想到赵含章会放刘乂离开,她能和谈,不就是因为刘乂在手上吗?
现在放刘乂离开,就不怕他们撕毁还未正式签订的和约,又跟她打起来吗?
还是说,现在赵含章已经不怕他们进攻了?
刘欢乐一瞬间想了许多,但动作一点也不慢,赵含章话音才落,他立即拉着刘乂一起行礼告辞,说走就走。
一上马刘欢乐就催促队伍疾行,一行人狂奔不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面,生怕赵含章反悔派兵攻击他们。
但一回头,刘欢乐就对上赵含章笑吟吟,越来越模糊的脸,他心中不安,越发不敢停留,一鼓作气跑了八十里,马都急躁的鼻子喷气了,直到看到平阳城城门,速度才缓下来。
刘欢乐还在思考赵含章背地里有什么计谋,一回到皇宫就拿着和谈书去见皇帝,郑重道:“陛下不如出兵试探一二。”
刘渊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跟着来见皇帝的刘乂立即反对,“不行,太傅,我们明明都和赵刺史说好了要签和约,怎能反悔出兵呢?”
刘欢乐心梗的感觉又上来了,“七皇子,这是国事,不得以私情度之。”
刘乂义正严词,“正因为是国事才不可如此儿戏,已经答应了的事怎能言而无信?传出去,岂不是我匈奴无信吗?”
刘渊眯了眯眼,问道:“你和赵含章有什么私情?”
刘乂脸一红,生怕父亲误会他们纯洁的友谊,连忙道:“父亲,我们是友情。”
刘渊呼吸粗重了些,问道:“我们两国敌对,互为对手,你又被她扣留威胁,怎生的友情?”
刘乂一呆,问道:“我何时被她扣留威胁了?”
一旁的刘欢乐也不由眯了眼,问道:“一直没问七皇子,您是怎么到的赵家军大营,这几日又是怎么过的?”
刘乂一点也不隐瞒,将自己阻止赵含章夜袭,消解双方战事的事细细说来,表示他这点功劳不算什么,最关键是,既然已经和赵含章和谈,不如就此休战,双方签订和约,从此和睦相处。
刘欢乐忍不住愤怒道:“七皇子,你知道陛下的志向吗?我们汉国要的是一统天下,赵含章就挡在我们南下的道路上,怎么可能与她和睦相处?”
“就算是要打,也不是现在!”刘乂虽然天真,却不蠢笨,他当然知道他们和赵含章终有一战,但战争也可以有很多种形式,他一脸严肃地道:“父亲,太傅议定的和约是两年内不对晋阳出兵,也不进攻赵含章,两年的时间并不长,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让百姓休养生息,大力发展经济,积存钱粮,训练士兵。”
刘渊目光幽沉的盯着他问,“到时候你和赵含章就没有友情了?”
“还是有的,但家国为要,”刘乂一脸严肃道:“到时候我会去劝她投效父皇,弃暗投明。”
刘渊面无表情地问:“她要是不愿呢?”
刘乂道:“那我们便只能战场上见了,到时候生死各凭本事。”
刘渊这才露出笑容,和刘欢乐道:“朕又得一麒麟。”
刘欢乐也呼出一口气,只是表情还不太好,他坚持道:“陛下,和谈未定,我们是可以出兵的。”
就是和谈定了,他们撕毁就撕毁了,赵含章能拿他们怎么样?
第731章 拖延
刘欢乐觉得刘乂是读书读傻了,这什么年代了,竟然还讲道义,司马家前脚对天发誓,后脚就能毁约,他们连和约都没签订,就口头约定了一下,还可以再谈呢,凭什么就不能反悔?
他一怒之下把路上想的法子直接倒出来,“和谈之事只是我和汲渊商议而已,陛下和朝臣并未赞同,朝臣大可以反对,到时候我们将不出兵的日期缩短在半年内,再让赵含章赔我们一些粮草财宝,她要是答应,此事就定下,要是不应,我们正好顺势出兵,七皇子,你是我们匈奴汉国的皇子,该为匈奴的利益考虑,不要被那赵含章蛊惑了呀。”
刘乂道:“我没有被她蛊惑,我是认真为我汉国考虑的,太傅,自父亲称帝,连年战事,百姓苦不堪言,再不和缓一二,只怕外面还没打下来,我们内里先乱了。”
在赵家军大营几日,赵含章带刘乂见了不少匈奴人和羯胡,全是赵含章从战场上俘虏来的,他们精干强悍,是赵家军中颇为凶悍的一支骑兵。
刘乂悄悄问过他们,有一些人甚至还有亲人在汉国,他问他们是否想回汉国,他可以和赵含章请求放他们回去。
大多数人都坚定的拒绝了他,少部分人犹豫,但犹豫过后也拒绝了,反过来请求他把家人放出,让他们带着家人去豫州。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匈奴连年打仗,百姓都过得很苦,匈奴人尚且觉得重不堪负,何况其他胡族和汉人呢?
刘乂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父亲,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吧,既然已经议定两年,那这两年就不兴战事,先准备粮草如何?”
刘渊对他颔首道:“我儿仁善,此事朕会和诸位大臣商议的,你回来还未去见过你母亲呢,快去见她,让她安心。”
见刘渊脸色温和,刘乂便放下心来,应下后退出,先跑去找单皇后。
刘乂一走,刘渊这才和刘欢乐道:“和谈的事不急,太傅不如想一想,我们此时出兵,可能从赵含章手里抢回丢失的土地,或者是洛阳?”
刘欢乐垂眸沉思,半晌后道:“若举全国兵力,应该可以。”
赵含章现在是兵力雄厚,可他们汉国也不差,但如果苟晞和刘琨也趁此出兵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刘欢乐抿了抿嘴道:“苟晞狡诈,只怕会等我们和赵含章两败俱伤时出兵冀州和并州,赵家军此时士气高涨,的确不宜硬碰硬,除非……”
刘渊慢悠悠的道:“除非石勒肯为前锋,先碰一碰这颗硬牙齿,我们再出兵取下就要容易些,也有余力对付苟晞。至于刘琨,他被王浚牵制,虽有心却无力,不足为惧。”
刘欢乐:“但刘琨和拓跋鲜卑交好,互为契兄弟,他要是引鲜卑南下……”
刘渊蹙眉,“是不得不防。”
他看向刘欢乐,“所以爱卿觉得,此时还适宜出兵吗?”
刘欢乐心中一堵,问道:“难道就顺了赵含章的意签下和约吗?”
“当然不能就这样顺着她,”刘渊道:“我们只是暂时不出兵,不代表要和她签订和约,拖着吧。”
他冷笑道:“只要我们一日不订立和约,赵含章的大军就一日被牵制在此处,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可不少。小七说的也不错,我们的确需要时间筹集粮草,半年时间足够了吧?”
刘欢乐眼睛瞪大,不由压低了声音,“陛下的意思是?”
刘渊幽幽地道:“武帝将皇位传给那样一个傻子,晋的天下早在惠帝时就该亡了。我大汉立国已有四年,该改换天下了。”
刘欢乐立时神清气爽起来,眼睛发亮地看着刘渊应道:“是!”
如果一定要出兵,那也是灭了晋国,而不是跟赵含章小打小闹,就争那几个郡县。
要灭晋国,就必须攻进郓城,杀了晋帝或抓住他,只有他被抓到刘渊面前承认汉国,或者他死在刘渊手中,这天下的臣民才会承认匈奴汉国是一个国家。
赵含章再也不能对着他喊大都督,讽刺他是晋臣。
刘渊握紧了拳头,到时候谁为君,谁为臣得他说了算!
正在暗搓搓调兵,想要袭击北宫纯的刘聪听说刘乂回到平阳,立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沉静的进宫见皇帝。
刘渊对刘聪很平淡,问道:“你的左军现在何处?”
刘聪道:“儿臣担忧石勒不能阻拦北宫纯,因此派左军去戒备,以防赵含章攻击平阳城时北宫纯支援。”
刘渊微微蹙眉,道:“石勒虽跋扈,却有才能,对朕也算忠心,北宫纯若真敢出兵平阳,他不会不拦,不必要将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刘聪低头用下,表示会立刻将兵马撤回来。
刘渊这才道:“小七已经回来,但河东郡和冯翊郡那几个县城还不足以让我们和赵含章大战,春耕在即,先把士兵们放回去春耕吧。”
刘聪:……大军里需要春耕的士兵才有多少?
左右两部匈奴甚至圈良田以做牧场,需要春耕的是赵含章的军队,不是他们的吧?
刘聪心思一转,问道:“父皇,和约已定了吗?”
刘渊意味深长地道:“且还有的谈呢,不着急。”
刘聪:“那赵含章的大军……”
刘渊:“这就需要你们去做了,尔等要将赵含章的大军一直牵制在这里,赵含章出兵侵占司州,苟晞早已不满,只要略加挑拨,难保他不会对豫州出手;而苟晞为人严酷,他手下的部将早已对他不满,晋帝又不能约束他,我们许以重利,当能让人归顺。”
如果不能,那就是刘聪他们的问题。
刘聪感受到一道冷漠的目光落在身上,他脊背一寒,立即道:“儿臣这就派人携带金银珠宝去郓城。”
刘渊略微满意,“退下吧。”
“是。”
刘聪退下以后,他这才去后宫看单皇后和刘乂。
刘乂生怕父亲还想要出兵,连忙坐在他身边想要和他讲道理,刘渊就拍了一下他脑袋道:“放心吧,朕也不想此时和赵含章打起来,平白便宜了别人。”
刘乂不解,“会便宜谁?”
“那可就多了,苟晞、王浚,可能还有拓跋鲜卑,”刘渊不想和他讨论这些军国大事,笑问他,“你这几日在赵家军大营里都干了什么?真的没被欺负吗?”
第732章 平等
“没有,赵含章很有礼节,”刘乂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阿父,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才德的人,打仗能够身先士卒,为政又能怜惜百姓,和她打仗,恐怕需要付出加倍的兵力才能赢,而赢下来的地方也很难治理。”
刘乂道:“书上说,对这样的人,尊重她,使她信服比打压她更好。”
刘渊就叹息一声道:“为父如何不知,奈何我已老迈,而她又太年轻,若早上几年,我们能够同朝为官,或许可以一试,但现在……这已经是你们的时代了。”
刘乂立即道:“阿父正当壮年,为何说这样悲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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