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也在长头发
唯一不同的是两者分设考场,将男女分隔开来。
院试一年一次,今年已经过了,因此次情况特殊,所以在今年格外开一场院试,三个月后举行,男女皆可参与。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春风,伴随着马蹄声声,吹过平原,吹过丘陵山地,吹过江南水乡。
段娘子听闻消息时,正弯腰从井里面打水,动作一顿,腰上松了力气,差点被沉甸甸的水桶带得坠进井里。
幸好她瞬间醒神,紧忙扶住井的边沿,又被与她说话的娘子扶了一把,才没酿成惨剧。
“都怪我,太咋呼了,应该等你打完水再跟你说。”妇人吓得不轻,愧疚地说。
段娘子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失了分寸地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妇人知道她心里不平静,没怪她失礼,拍了拍她的手,“你没听错,三个月后,会进行一场院试,女子也能参加。”
停顿片刻,她叹息着,“你有才学,跟我们这些村妇不一样。科举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走上去了就是通天大道,过两天开始报名,你好好准备。”
段娘子一向坚定,此刻大脑却一片空白,有些茫然地问,“我可以吗?”
第151章 院试考场
那个疑问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还能有另一个答案吗?
不管可不可以她都要试试。
茫然一瞬, 段娘子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暗笑她面对如此宝贵的机会,竟然产生了胆怯。
送走了给她来传消息的好心妇人,段娘子在院子里站立良久, 愣愣地望大门口发呆。
回过神来, 转身向屋内冲去,飞快的脚步没注意, 绊倒了地上的水桶, 水全部洒了出来,她踉跄了一下, 没顾着扶起水桶。
跌跌撞撞地跑向屋内,翻箱倒柜找自己平日里用不到的户籍证明。
在等待的两日里她片刻坐不住,专门去了城里打听消息, 女子科举已经传得风风雨雨,贴告示的地方站了不少围观的人,对着告示指指点点。
有文人士子路过时翻了个白眼,不屑地冷哼一声。
段娘子无所顾忌,同样挤进围观人群里,将告示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把上面的流程记得一清二楚。
两天后, 段娘子顺利地报了名,报名之前她还有点忐忑不安,接待的官吏态度却很好, 没有不耐烦, 细心地叮嘱她们各项事宜。
来报名的女子也不像段娘子想的那样少, 甚至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官宦人家的千金。
她们出身优渥,与她这样想通过科举逆天改命的完全不同。
有位衣着华丽, 身上穿的据说是长安时兴样式衣裙的女郎,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嫌弃地说:“我才不想参加这劳什子科举,又苦又累,我们这样出生的女儿家要什么没有,犯不着累死累活的,支应门庭的事该让兄弟们去做。”
“说的也是,那你怎么来了?”与她同行的女郎好奇地问。
华衣女郎摇着团扇,含着几分羞意,“还不是家母说,考过科举,有了才名,好为日后做打算。”
旁人立刻领悟,“大人们怎么都同一个说法?我家也是这样说的。”
段娘子板着脸淡漠地听着,脊背僵硬地挺直,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握。
没什么好稀奇的,向来如此。
下一瞬,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发出恨铁不成钢的怒呵,“你们也太没有志气了,得亏给你们念了书,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唐有大好河山,万里疆域,你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的方寸之地,也就配龟缩在一隅。”
竟然还有不少附和声。
“就是,你自己这样想想也就罢了,不要带上别人。”
“我想去长安,看它是何等繁华,去见见圣人,凭我自己去,而不是沾父母的光。”她带着向往,然后着重强调,“更重要的是,去看月明大家,我想见见她。”
“多少女子千辛万苦求来的机会,让我们这些旁观者跟着受益,苦学多年的东西终于有用武之地,为什么还有人大言不惭地嫌弃?”
“这世道我竟是不懂了,你们的话还是不要传出去,带坏了参与科举的女郎们的名声。”
华衣女子未料到有人反驳,目瞪口呆半晌,恼羞成怒红了脸,伸手指向她们气得微微颤抖,“岂有此理,我说话哪轮得到你来插嘴!”
“不容我插嘴,也插嘴多回了。”刚才反驳她的那位女郎压根儿不给面子。
接着两人争吵了起来,你来我往,双方谁也不让谁。然后有更多的人卷入其中,据理力争的,劝架的,现场闹哄哄的一团,直到侍从们发现,又喊来主事的人,才将她们劝住。
段娘子完全忘了方才的复杂心绪,被她未曾见识过的贵族女郎吵架场景震撼在了当场。她眼中的贵族女子,向来体面端庄,起了矛盾也是言语讽刺,笑里藏刀。
不曾想吵起架来如此放肆。
但压抑的情绪却缓和了几分,心里暖融融的一片。
报名完毕后,段娘子紧锣密鼓地开始复习,她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将所有空闲的时间塞的满满当当,其他的劳动能省则省。
三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一晃而过。
院试考场外,分为两边,一边男子通行,一边女子通行。
路人们好奇地张望着,尤其是对其中排队的女郎。
段娘子站在排队进入考院的人群里,对旁人异样的眼神浑不在意,一心二用,脑海中回忆着考点,以及写策论可能会用到的论据,一边翻着胳膊上挎着的篮子,再次确定东西带全了。
随后跟着其他人一起进入考院,检查身份,搜查有无夹带。
段娘子明显感觉到前后左右的娘子们,都对这考场很好奇,却不敢随意东张西望。
到了她的隔间,安稳坐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为缓解心中的紧张不安,她打量着这个小小的隔间。
很简陋很空荡,却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亲眼看到,亲身体会。
等到鼓声敲响,考卷下发,段娘子沉下心来,开始答卷。
到了这个时候,她总要奋力一战,才不会后悔。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点,许乘月也坐在长城的考场内,手上的笔写写停停,脑中的思考从没有中断过。
没错,她来参加科举了。
她本来是没这个想法的,写小说她还可以,什么申论行测她完全没折,更何况她不是舞弄权术的那块料。
她的主角可以有八百个心眼子,但轮到她自己一个心眼都嫌多,只能干站着被人算计。
虽然她作为作者,知识面可能比较广,学的东西也杂,但要成为一个政客还是高看她了。
耐不住太后一直劝,说她身为发起人,当然要身先士卒,以做表率,并且承诺如果她真考上了,给她一个编修的闲职,不用按时点卯,不耽误她的写作。
许乘月可耻地心动了,官职跟她先前获封的爵位不同,相当于是官方的盖章,公款写作,偶尔写几篇公文交差就行。
没能抵挡得住诱惑,她答应了下来。之后的几个月开始学习,然后陷入了不间断地后悔之中,偏偏已经答应了,不能出言反悔。
好在过了这两天,终于能结束了,她写得这么烂,肯定不能被选上。
话说这出的题目还是挺务实,都与民生相关,不是什么虚伪的伦理道德的空谈。
用了两天才考完试,许乘月在这简陋的小房子里歇息了一晚,没怎么睡好,觉得这科举的条件委实艰苦。
要果真寒窗苦读十年,身体怕撑不住。
她出了考院的门儿,远远地看见安乐公主在兴奋地向她招手,不远处还站着裴将军。
许乘月一扫疲惫,不由莞尔,抬步向他们走去。
与一个男子擦肩而过时,对方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冷哼。
许乘月莫名其妙,抬头看去,发现还真跟她有过节,是那天在城门下成了她的垫脚石,中了她费尽心思挖的坑的那个文士。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许乘月肯定对方认出她来了,不然不会是这种恼怒加鄙视、还有气愤的扭曲嘴脸。
不是吧?她当时戴着帷帽呢,怎么认出来的?!
许乘月戴着帷帽跟人对质毫不心虚,反正没人认识她,摘下面具就有点胆怯了。
但她装得好,淡然地移开视线,大步离开,一副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她用余光看过去,果然那人脸色更难看了。
她走到跟前,安乐公主一把拉过她,关切地问:“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吃好睡好?里面的环境是不是很简陋?哎呀,早知道我应该让你带一床铺盖……”
许乘月好笑地看着她喋喋不休,没有出言打断。
最后是安乐自己讪讪住嘴了,轻拍了两下嘴唇,“哎呦,我这嘴,怎么变得跟梁媪一样了?”
然后又撒娇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许乘月轻轻摇头,“怎么会?你这么关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个好姐妹亲亲热热地说话,裴舟见自己被忽视得彻底,无奈地咳了两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安乐公主扭过头,装作惊讶地感慨,“忘了裴将军也在这里,都是我话太多,把你给忽略了,裴将军大人有大量,不会怪我吧?”
她看不惯这厮很久了,总觉得他像是要抢走她的好姐妹,坚决不能忍。
许乘月寻思着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巡睃。
裴舟无奈微笑,好脾气道:“无妨,裴某被忽视习惯了,受得住的。况且殿下身份尊贵,裴某万万不敢有丝毫怨言。”
安乐一噎,没好气地瞪着他。
这人好不要脸,竟然在身份上做文章,亏他还是她表兄。
许乘月越发觉得怪异,他们之间的话听着就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发生什么了?他们之间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过节吗?没听说过呀。
她有点为难了,一个是好姐妹,一个是帮了她好多回的朋友,偏袒哪个都不好,这让她很难做。
裴舟看懂了她的纠结,眼睫下垂,淡然道:“真的没关系,裴某本就是个外人,被忽视理所当然,许娘子不用在意。”
她这么一说,许乘月更愧疚了,“绝对没有故意忽视,还要多谢裴将军送来的薄荷,帮了我好大的忙。”
考场环境密闭,尤其隔成了小隔间,不怎么通风,气味不好闻,再加上长时间的思考,精神紧绷,很容易松懈,薄荷提神醒脑确实很有用。
听她这么说,裴舟目露欣喜,“能帮助你就好了。”
安乐气得咬牙切齿,在许乘月看过来时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话题回到科举的试题身上。
许乘月直接坦白,“从我的水平来看,答得还行,但肯定中不了。”
两人正准备宽慰她,却听她长出口气,开心地说:“这段时间真是好痛苦,终于结束了,我再也不要考试了!”
安慰的话被堵在嘴里。
好吧,她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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