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也在长头发
“上巳节时,我终于被阿娘允许能够出门踏青,去河边游玩,没开心多久,就在河边的小树林里,看见树下的荆棘丛中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男子。我本是该远远躲开的。”许乘月语气中透着一丝后悔。
周娘子点头,莫说是这样看起来很危险的,就是寻常男子,也应该远远躲开。
“只是他鬓若刀裁,眉若墨画,如同潘安在世,即使一身落魄,面色苍白无力地躺在草叶之间,也不掩他丝毫风姿。我一时看入了神,等遣人将他抬上马车送回府去,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俊俏的郎君谁不喜欢,这样的决定倒也可以理解,不过此人就是那负心汉吗?听着不像呀。周娘子思索着。
“耶娘也是大怒,只看他不似常人,命人寻找大夫前来医治他,令我不许再探望。”
“若是这也就罢了,后来听说他竟是失忆了,不知自己的过往从前,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我哪里忍得住,经常避开仆从偷偷去看他,次数多了就被他发现了。”
周娘子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失忆了?这是什么病?她从未听说过。
“他很聪明,一下就道出了我的身份,感谢我救了他,日后定要回报我的救命之恩。”
“我经常偷偷与他联系,为他送些伤药。一来二去,情愫暗生,他对我也好,知道我无聊,经常从府外弄一些新鲜玩意给我解闷儿。后来他下定决心向我阿耶求娶,父亲哪里肯将我嫁与这样一个来路不清的人,声严色厉地呵斥了他。”
哎,苦命的鸳鸯,虽不合规矩,但也可以理解,谁还没有个年少慕艾的时候呢。
周娘子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
“然而他不肯放弃,投军从戎后一路高升,这才得了我阿耶几分青眼,肯将我嫁给他。”
“愿望终于成真,我欢欢喜喜地出嫁了,婚后的日子果然如所想的那般美满,他对我很是体贴,渴了饿了他第一个关心,知道我不愿意在家待着,经常带我出去玩儿,除我之外的别的女子,他从不多看一眼,我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这样多好呀,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决裂。周娘子疑惑着,怎么也猜不到后来的事。
“阿耶也没有看错人,他武功了得,得到上官赏识,后来升了归德郎将,竟比阿耶的官位还要高了,但他不因此自满,对我耶娘一如既往地尊敬。”
哇,归德郎将,这郎君的本事可了不得呀,难得的是有能耐还不忘本。周娘子在内心称赞。
“恰逢此时我怀孕了,欢天喜地想要告诉他。却不料一个女子找上门来,告诉我说她看到她的丈夫进了我家的大门,所以前来寻找。”
什么?她的丈夫?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这负心汉竟是同时娶了两个妻子?不,他先前失忆了,莫不是——周娘子为自己荒诞的猜测惊地张大了嘴巴。
“我以为她认错了,叫她去别的地方寻找,然而她说出的名字与他一模一样,甚至连他脚心的痣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周娘子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惊呆,手里捧着的茶也不喝了。
“我顿时如坠冰窟,跌跌撞撞一路骑着马疾驰到城外军营,想要求他个答案,他却罕见的沉默了。”
刚怀孕,就听到了惊天噩耗,还骑了马,这孩子怕是保不住啊。周娘子一脸同情。
“我崩溃地大哭,他搂住我想要安慰,被我一把推开。他沉默了半晌,将自己的过往一一道来。原来那女子确实是他之前的妻子,他失忆后忘了这些才与我成婚,前几日那女子找上门来,他才知道的。”
唉,命运弄人呐,里面的三个人都很无辜呀。不过最可怜的还是许娘子,好端端的官家小娘子,若没有这出事,本应嫁个门当户对的郎君,现在名分不正的算什么?
“我哪里肯相信,一个人怎能连自己成婚与否都不清楚,嫁给他后我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他糊弄不了我。”
对呀,这是骗鬼呢!想通其中关节的周娘子暗暗附和,她也是个过来人了。
“我问他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他说他的结发妻子在他受伤出事的时候,侍奉家中父母,他不能休了她。我说那我呢?他再次沉默了。”许乘月提到结发妻子时捂着胸口,像是痛彻心扉。
听着前面那位娘子也是个好的,可怜命运弄人呢。周娘子再次感慨。
“我冷笑一声,说那就合离吧。”
没错,就应该和离,这才是我们大唐女子的风范!
“他也不肯,回到府中后,我收拾东西想要回娘家,他苦苦哀求我不要回去。我不听他的,转身就要走,却发现院子被他的兵士层层包围,一个麻雀也飞不出去。”
还能这样?!被禁锢起来了?岂有此理!男婚女嫁本就是你情我愿,出了这等事他还有脸强留别人。
周娘子怒而拍桌,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她讪讪收回手,转念一想,抛开这些不谈,倒也是个情种。
“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从那以后我整日待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谁来劝也不听,他经常回来,也不说话,一坐就是半晌。”
“发生这样大的事,我有好长时间没回去,父母哪能不知道,母亲来探望我的时候,他不敢不让人进去。”
“趁此机会,阿娘让我和她的侍女互换衣服,这才偷偷溜了出去,我又想着待在家里迟早会被他找来,便与父母留了一封信,一个人跑来洛阳城。”
许娘子可真大胆,也是,能果断地做出和离决定的,必是个有勇气,有胆识的小娘子。
“这才有了现在,也是我不敢常出去与人会面的原因,怕被他派遣的人发现踪迹。”许乘月给故事收了个尾。
其实是匆忙之下编的,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不过依靠着丰富的信息量,糊弄住人还是可以的。
“可怜的闺女,原是我错怪你了,还当你性子冷傲,不愿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互相来往,没想到还有这般缘由。”
许乘月愿意说出这番话,在周娘子看来就是与她交心了,她自来熟的提起桌上的茶壶,往许乘月杯子里添满水递给她。
许乘月接过水,喝了几口润喉,“周娘子哪里的话,谁祖上还不是从平民百姓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负心汉竟是个将军,我一普通妇人,怕是帮不上你了。”周娘子叹了口气。
“我也没想要周娘子帮忙,只是这些事情在心里憋得久了,遇到个人忍不住想倾诉一下,多谢周娘子愿意听我将琐事讲完。”许乘月的戏瘾和编故事瘾都得到了大大地满足,当然要感谢她的听众。
尤其是周娘子面部表情丰富,让她体会到了现场reaction的快感。
许乘月有一丢丢的愧疚,胡说八道欺骗别人真是——太爽了!
第38章 被吓到了
许娘子这样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那男人怕是得找疯了吧。看他之前那番作为,虽然不可理喻,但也是对许娘子用情至深,想必爱她入骨。
本是两情相悦的一对佳偶, 因着阴差阳错的这些事情, 弄到了现在这般地步。
“那你心里还有他吗?”周娘子踌躇着问道。
许乘月坚定地摇头,一字一顿地说, “我唯愿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痛, 真是太痛了。
周娘子也跟着揪起心来,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声音放得很轻, 生怕问得太过直白,伤到了她,斟酌着出声, “那他是不是最后也没知道你怀有身孕的事?”
“……是的。”许乘月亦轻声回答,垂目看向自己的小腹。
她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想要触碰,即将碰到的那一瞬,手指微微蜷缩又收了回去。
所有的动作都被周娘子看进眼里。
唉,都怪她做什么要提这个问题,许娘子一定非常痛苦。她心中一定还有他, 但是恐怕是爱恨交加, 过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的吧。
不,或许现在也没有走出来,只是她把那些伤, 那些痛隐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不被旁人所看到。
还有那个男子, 若是知道她怀了孕,却因为那些破事又小产了, 肠子还不得悔青。
可惜覆水难收,再怎么痛彻心扉,也回不到从前。
不过他痛是痛了,倒也还好,依然有自己的官位,有过两位好娘子,占了好大的便宜。其他两位各有各的惨呐。
先前那位娘子,在家中侍奉翁婆,过着苦日子,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丈夫,他却和另一个小娘子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其中苦涩,旁人怎能知道。
许娘子就更惨了,本是一无所知的官家女儿,以为嫁了个好郎子,谁知道先前人家就娶了个妻子,自己名分不正地,跟着人家许久,到头来什么也没落下,有家不能回,孤身一人在外,还小产伤了身子。
周娘子又想起自己这回来的目的,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让你作媒!让你作媒!戳中了别人的伤心事不说,差点就埋下祸端。
周娘子虽不了解那归德郎将是什么官职,听起来大小也是个将军,应当是个不小的官了。依照那位将军的作风来看,必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若是真给许娘子介绍了郎君相看,两人看对眼然后成婚。一直安安宁宁没被他发现还好,要是被逮到了,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哪敌得了人家当官儿的,到时候男方被拿捏住错处抄家灭族,许娘子定也得不了好,更何况她这个媒人。
周娘子想入非非,幻想到自己差一点就招来了灭门大祸,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娘子,你怎么了?”许乘月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同情,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震惊失色,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许娘子愿意将告诉我是相信我,你放心,我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周娘子表情凝重,认真地承诺。
这事被传出去,万一漏了风声,被那男子找到踪迹摸过来,许娘子可就危险了!还有她这个妄想给别人做媒的好事者,处境也是岌岌可危呀!
坚决不能说出去!往日里藏不住秘密,一有什么就忍不往外说,最喜欢跟街头巷尾的小媳妇大婶子说三道四的周娘子下定决心,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周娘子的为人我定是放心的。”全然不觉自己吓到别人的许乘月轻轻微笑,仿佛一朵在风中摇曳的清纯小白花。
“哎呦,你看我,一不小心聊到这个时辰,也该告辞了,免得耽误你们做事。”周娘子起身告辞。
“哪里哪里,周娘子不如将茶喝完再走。”许乘月客气地挽留。
“不了不了,贪了你们家这么多杯茶,我哪还好意思再喝。”周娘子说的是实话,方才听着许娘子的往事,不知不觉喝得多了,现在急需如厕。
两人你来我往,将周娘子送出门去,许乘月终于松懈下来,感觉像打了场仗一样疲惫。
“小娘子,快歇一歇,婢子为你捏肩。”秋露为没有帮到她感到愧疚,想给她捏捏肩,放松放松。
“诶,好——对,就是这边,再轻点儿。”许乘月享受着按摩,舒服得不行。
“小娘子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将周娘子说懵了,唬得一愣一愣的。”秋露吹着彩虹屁。
她开始也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反应过来小娘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再看看周娘子的反应,一直靠掐着自己的大腿,才硬生生憋住笑。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许乘月得意地晃晃脑袋。
结果差点闪到自己的脖子,紧忙收了回来不再动作。
看来人是不能太得意的,谦虚一些才行。
旁边的夏荷呆呆立着,像是一具雕像,从毫无焦距的双眼,到微微张开的嘴唇,都透着一股茫然,像是大脑因为过量的信息处理不过来给烧了。
她也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嘴唇翕动,精神恍惚地问:“小娘子,婢子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忆症?不然小娘子说的那些,为什么婢子全都不记得?婢子印象中是因为大房娘子逼婚才逃出来的。”
好家伙,糊弄外人,还把她这个知情者给糊弄住了。
你是真的什么都敢信啊!
许乘月和秋露对视一眼,再忍不住啊,哈哈大笑起来。又怕被刚出门的周娘子听到,俱是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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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周娘子离开许家,没走两步就碰到平时一起闲聊的婶子,要是搁到平时,她这会儿就迫不及待地上去跟人唠几句了。
但是现在憋着个大秘密又不能说出去的感觉,可太难受了。一聊天,她就想说,一想说她就得憋住,循环往复地折磨人。
周娘子没了兴致,匆匆寒暄几句,打发走人。
让热情的本想跟她交谈最近哪家发生什么事儿的婶子好生不解,好端端的,怎么就不理人了呢?
周娘子当天晚上睡觉都睡不安宁,翻来覆去,理智跟情绪疯狂拉扯,终于还是没忍住,她拍了拍丈夫的肩,“我跟你说件事,你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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