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这悲伤的情绪止在了高真的一声惊呼:“有完整的陶碟!”
说话间,她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这碟子偏小,只有女人两个手掌大,整体呈现出浅灰青色,看上去极为平整光滑,还带上了一层轻微的反光,此刻,它正被高真紧紧的握住两边,窑内两侧已经被烧黑,进去多次的高真手上不知何时弄的满手都是黑碳灰,而黑色映衬的这碟子更加晶莹剔透,堪称是美轮美奂。
而看到这幕的陶工们反应极大,全都忘记了还要进去搬陶器,有一个没一个的全都挤过来,不是盯着这碟子离不开眼,就是大呼小叫的赞美它到底多漂亮,甚至还有人觉得它不应该放到泥地里,现场从草堆里抽出来草揉碎,专门给这碟子做了个‘窝’不说,还把水桶提过来要把碟子上的泥灰全部洗干净再说。
兴师动众的好一番折腾,众人这才想起来,窑洞里面可能还会有完整的陶器,于是又赶紧钻进去查看,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惊呼和高兴的大喊大叫。
有了完整的成品韩盈自然也很高兴只是看着出来的这些碗碟笔筒香盒之类的器具她很怀疑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瓷器。
没办法在韩盈前世看到的瓷器都是宋朝往后的名瓷基本上都是胎体光滑通透
其颜色以清明透亮浅色为主再要不就是纯白如玉亦或者绘着各种图案的青花瓷各种颜色都有的彩色瓷瓶面前的这些瓷——
说它们是瓷吧颜色太灰暗了亮度也不够可说它们不是可这样的釉亮和光滑根本不是陶器能有的。
怎么也做不到把后世陶瓷评判标准踢出去的韩盈索性将昨天用来吃饭的陶碗放在烧制出来的青碗旁边这下她终于有数了。
区别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出来后世怎么算她不管反正她觉着这就是瓷器!
“就是怎么定价还是个问题我自己是判断不出来了高真也不行——还得问问师父和娄叔。”
嘟囔了这么一句后韩盈起身等待着窑内的瓷器全部被拿出来。
无论是陶还是瓷大件的烧制难度都会比小件高出无数个程度因为这个原因韩盈让高真只做小件且都为生活中的实用器具烧制的碗碟笔筒小香炉香盒。以及韩盈特地要做的巴掌小瓶子等物品总共八百件。
而最后整理出来的只有九十三件完整的成品其余还有二十多件是有裂纹但是不影响使用的瑕疵品。
这出品率低的让人想要叹气。
不过韩盈还不能叹她看着高真握着碎片难过的样子安慰道:
“第一次做能有一层出头的成品率已经很不错了这代表咱们能回本了——再多烧几窑投入的不久都回来了?”
高真猛的抬起了头:“月女你还烧陶?”
看着高真期待的表情韩盈笑着点头:
“当然不过你们得研究清楚了到底哪里出问题再试第二次。”
说完韩盈看了眼不远处被砍伐过后的空地又补充道:“我要带着一件陶器回县城你们先研究着记得把那处被砍的树再补种上。”
高真脸上多出来久违的笑脸她点着头应道:“放心吧我肯定都安排好的!”
第146章 无价有价
说是要离开,可韩盈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这些瓷器价值珍贵,留在这里谁都不放心,只得等完两人分析完原因,再将完整的瓷器小心收拾起来。
至于剩下的那些,碎片好处理,砸的更碎点,找个地方堆着便是,而那二十几件有瑕疵但不影响使用的瓷器,就让韩盈犯了难。
若是追求高售价的精品,那这样的瑕疵品绝对不能流通到市面上,可如今一个粗瓦碗价值都能值二三十钱呢,这些碗碟只是稍微有些瑕疵,又不是不能用,更何况还是有一层釉在,比长久使用的粗瓦碗更加卫生,真砸了也太浪费了!
稍作思索,韩盈选择把这些瑕疵品一并带走。
而临走之前,韩盈将新配好的药膏递给了高真:“诺,这个给你。”
高真眼中带着惊讶,她伸手接过药膏,迟疑的问道:“这是?”
“治烫伤的。”回答的韩盈看着她。
烧窑的时候,高真不断的靠近窑口和窑身口去观察内部的情况,而能够烧制这种瓷器的温度,怎么都得在一千度以上,靠得那么近,皮肤必然已经被灼伤,只不过没有当场表现出来,这两日后遗症就慢慢出来了,高真的脸颊、手背都有不同程度的起皮,同时还伴随着刺痛,很是难熬。
她烧了这么多年的陶器,不可能不知道靠近窑火的代价,所以即便是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也从不向外人言语,韩盈看在眼里,从近几个村,乃至乡里集齐了烫伤的药材,给她配出来了缓解疼痛的药膏。
“这新陶器烧出来,以后就不用那么拼了,下次烧火的时候,记得要离火远点,现在天气转热,接下来就再烧一窑,剩下的,咱们等秋季再说。”
交代完,韩盈拍了拍哽住高真的肩膀,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药膏于韩盈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去通知的是燕武,她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好,不过动和不动之间,便是有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的体现。
高真当然会感动,韩盈也会感动师父对她的那些好,但这样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她拿来邀买人心的手段。
如今,高真一人掌握着从造窑、选料,制釉等一整套如何烧瓷的流程——而她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笔多么宝贵的财富。
而随着瓷器的传播,外界会让高真意识到这点,韩盈不知道迎来的到底是同水平的商业竞争,还是更糟糕的权贵掠夺,但,不管怎么说,高真都是最关键的存在。她或许保持现状,过的更差,也有可能凭借着新机会再往上爬,没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多做份情感上的投资,让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一些,说不定,会带来更好的收获呢。
不过恩情和人情这种东西,施于者最好是不要开口,而是放到关键的时刻使用,韩盈做完,便将此事忘掉,带着人回了县里。
随着天气逐渐转热,吏目们的工作效率都开始了不同程度的下降。
尚傅显然解決不了天时带来的影响,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反而不是件坏事,毕竟,天天忙着加班他也吃不消,现在能有空闲时间休息,他也能喘口气儿不是?
于是,韩盈一回县衙后院,便看到师父躺在娄叔新做的躺椅上,一边在树下乘着阴凉,一边慢悠悠的扇着便面。
这是扇子的普遍称呼,外形酷似现代的菜刀,外形不大,扇风的效果也比较普通,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老人本就觉轻,天气炎热的情况下更是睡不着了,尚傅的小憩一会早就变成了闭目养神,一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
看到是许久未见的韩盈,尚傅不免多了几分惊喜,他笑着举起来便面招手,正要让她过来,便看到了她手里的提篮。
“你又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好东西,还请师父帮我掌掌眼。”
说着,韩盈走到石桌旁边,将手中的提篮放了上去。
尚傅没来之前,古树下乘凉算是避暑的有效解决办法之一,因为过往都是席地而坐,顶多用个十几厘米木榻的缘故,多加盖的石桌也只有二尺高,而自从娄行做出来躺椅,这石桌便显得不够高,只是换起来太过于麻烦,等用习惯了,便也懒得换。
而此刻,这个不够高的小缺点,瞬间变成了尚傅只需要转个头,就能够看清楚篮子里是什么东西的优点。
韩盈提过来的提篮不算大,也就有个一尺半左右,是县里妇人出门喜欢用的,此刻,里面装满了稻草,隐约有一抹灰青色的物什在里面,尚傅刚开始还没觉出什么,直到韩盈彻底将那些稻草拂去,露出那东西的真面目。
“瓦盂,瓦盎?不是,这不是瓦,月女,你这是做的什么东西?”
待看清楚了全貌,尚傅立马坐了起来,他小心的握住这只灰青色瓷碗的边缘,那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不敢直接将其拿起,而是拉着提篮像自己靠近,确定底下全都是稻草,拿起滑落也不会摔碎之后,这才拿出细细查看起来。
片刻,尚傅神色复杂的看向了韩盈:“这样的盂,我可从未见过,不过观其模样,似于瓦陶有关,唔,你要匠人,是为了烧它吗?”
盂,是如今用来统称盛液体的器皿称呼,它的外形多样,可以是影视剧中普通人用的敞口碗,也可以像罐子那样往内收紧,甚至还可以做成方形,加上耳朵等等。而它的功能也很复杂,盛汤,盛水,盛茶,盛酒都可以。
“对。”韩盈坐到了石桌旁边的空躺椅上,她对着尚傅问道:“师父,您觉得它价值如何呢?”
尚傅瞬间明白了韩盈的意思。
他略微皱眉,伸出双手将瓷碗拿了出来,细细的观摩片刻,又特地站起来,走到太阳光下,在看过一圈之后,他返回过来,将瓷碗小心翼翼的放在石桌上,又转身去了屋内,拿出了枚略显劣质的玉佩放在了旁边。
古之君子,必佩玉,汉代对玉器的管制更为严格,甚至成为了身份的象征,尚傅不是高官尊爵,虽然也能拥有玉器,可玉器的品质却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连雕刻的工艺更是平庸,只是简单的线条浮雕,不过这不是重点,而是两相比对之下,竟然是瓷碗的色彩与光泽更胜一筹。
“我曾听玉商言,黄金有价,玉无价。”尚傅表情很是凝重,他看着韩盈,缓缓的说道:
“此话为真,除了玉稀有,更重要的,是玉为‘礼器’,这点不用我多说,主要是,你这做的新孟,已经有了成为礼器的基础,月女,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当然明白。
瓷器明确出来之后,可一直都是国宝,有专门的官营作坊,当年她还专门背过越窑青瓷邢窑白瓷这些知识点呢,不过尚傅的提醒并不只是在瓷器的价值上,而是她可以凭借着瓷器,谋取更高的职位,比如一个官营瓷坊的管事,亦或者通过献宝谋取个爵位。
但这些,都不是韩盈想要的。
这两种上升方式,前者会将她固死在瓷坊上,后者虽然能够谋取来爵位,但拿瓷器盈利也就与自己绝缘,这与韩盈的梦想便开始背道而驰。
“礼器离我太远了,目前陶窑只能烧出来这样的小件,如果做出来一件国宝,那可能要等数年的时间……我不打算这样等。”
韩盈摇了摇头,她道:“我只想拿它填补医院的亏空,顺带再买些药材回来。”
尚傅神色更加凝重起来,他有些不赞同韩盈的打算,继续劝道:
“此物甚是精美,你我都守不住它,若是被显贵看上,又能赚取多少浮财?”
对于这点,韩盈也是思虑了很久,她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师父的询问,她直接道:
“不用那时,我已经做好打算,要将此方献于陛下。”
尚傅微微一怔。
虽然都是献宝,可两人的思路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尚傅想的是将此项技艺秘而不宣,用一件精美至极的‘无价之宝’直达天听,进而谋取赏赐。
而韩盈的想法,虽然也在谋取赏赐的范围内,更像是让这项技艺随便扩散,继续发展,在吸引了大众视野后,再上达天听。
这样的情况有好有坏,新盂的精美有目共睹,必然会有人一掷千金的购买,并将其捧的极高,而身价昂贵起来,再被定为礼器和厚赏说不定也都会有,而缺点,便是必然有很多人也能去烧新盂了。
尚傅神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样也好,也不必承担那么多压力,至于这新孟,价格……”
尚傅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两人互相分析之下,按照种类大小,将这批瓷器价格定在了一千钱至两千钱之间。
这是一个出厂价,韩盈必须要为行商留出来足够高的利润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买走这些难以运输的瓷器,至于最终销售的价格如何,那就要看商人们的口才和能力了,反正她是不管售后的。
接下来的时日,韩盈趁着夏初,秋收时节又高真让开了几窑,烧制出来五百多件的瓷器,并将这些瓷器存放在了县城,等待着人来。
第147章 假药防伪
秋中,韩盈等来了她要等的人,朱况。
在宛安,想听到山阳郡的消息并不容易,官府间还会有公文通告,但私人信件的传送,就完全靠运气了。
有权的,依靠邮人,往他背负的白色背囊中加塞上绢布所写的信件,有钱的,依托于商人寄尺牍,有熟人的,也能托着带个口信,但相较于依靠邮人,后两者。都容易出现信件丢失,忘记传送等问题,所以在古代,家书真的可以价值万金。
而韩盈——她虽然能够依靠师父获得山阳郡的联络,但受限于邮人往返的不易,消息总是要落后山阳郡一到两个月的,甚至这些事情关注点也多在政事上,全方位的概括其中一个行业,一个商队做了什么,那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种感觉显然比养了个蛙儿子,等它出门旅游,随时邮寄信件回来还要让人无奈,因为别人一旦脱离自己所掌握的范围,就代表着完全不可控制,韩盈过往还在疑惑,古人为什么极度的保守和极度冒险并存,可当她过这样的日子的时候,便立刻发现自己身上也出现了这种特质。
环境总会把人塑造成它最想要的样子。
而现在,韩盈的冒险得到了该有的回报。
朱况带回来了大量的药材和她所需要的种子,足足有一十一辆车,过来的时候是,牲畜的叫声车夫的呵斥、甩鞭声此起彼伏,多到仿佛到了市集,还好医属周围的空地够多,这才能够让这么车停靠。
就是朱况带来的这些药材太多,以前够用的库房很快就被装满,得现打扫新的库房好赶紧把药材存放进去。
这么多药材已经够让韩盈惊喜的了,可高兴没想到,朱况还给她带回来一份大礼:
“此人名叫术,原是一个医者的仆人,跟着学了不少辨识药材本领,可惜他主人卷入了官眷私事上,正忙着筹钱买金赎死,正好被我遇上,索性便花钱买了回来。”
指着正在忙碌的老人,朱况开口说道:“有了此人,月女也不用再从头辨识这些药材,能省不少事儿呢。”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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