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一座还没有建起来的空城。
这让大家的态度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升调好吗?当然好啊,这至少跳了三级,流马苑特殊,是由羽林郎监兼任,也就是魏裳说永远不像其它苑那样,能做苑令,当然,他们这位魏苑丞很是特殊,没升职,俸禄倒是连升了数次,和其它苑令一个水准,权力也差不多,就是差了个名字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马苑只是单独负责一小块地,真想要往实权部门调,那在地方上,也只是曹级,最多也就是管所有人的功曹,熬一熬,或者是运气好,能升至郡丞,最后再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才能做郡守,魏裳这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可再怎么说,那是什么都没有建的空城,而且还是在北方艰苦之地。
即便是在有一定科技辅助的现代,北大荒开成北大仓的前期,仍旧艰苦到了极致,而在古代,开荒的难度更加骇人,甚至可以笃定的说,必然要活生生累死无数的人,而过去主持这一切的魏裳即便不用承担下地耕种,亲自牧马放羊的辛苦,可统筹管理这些人的难度,劳累,仍旧是极为可怕。
而且,一座城池的建立,根本不是一两年就能做到的,更不要迁民安置……这几乎可以说十年起步,上不封顶的繁杂辛劳,想一想,瞬间让人头皮发麻啊!
升职的好处和需要付出的辛劳一对冲,大家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复杂,说升职好,接下来太苦,说苦,升职给的又实在是高,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见魏裳如此高兴,总算是确定下来自己应该恭喜,至于要不要表态跟着魏裳同去边疆,那还得好好再想一想才行。
郡守有征辟属臣的权力,俸禄也可以开的高一些,但身处于国都上班和跑到边疆最远处上班的区别,完全不是一两百石的俸禄能够抹平的,清楚这点的魏裳没有对这些下属提及要不要带着他们去,而是在升调下来之后,先去了一趟丞相府。
针对外敌,国家一般有两种办法守卫,一是依靠天险,也就是险峻的山川和宽阔的河流不易通过的特点,只在关键处设防,用极少的兵力,就可以防守住敌人的入侵,其次是建造长城,人为的截断后勤。
只是,既然是人为,那阻碍必然偏弱,还需要有人驻守,这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力。
糟糕的是,汉国国都位置和匈奴之间并没有什么天险,所以只能依靠长城和边疆要塞守卫,而由于政治,经济,以及战略意义等诸多原因,定都的长安,在地理上也没有足够的纵深,这导致一旦长城攻破,机动优势极强的匈奴,瞬间就可以威胁到长安。
而此次夺回的阴山以南的河谷地带,一旦修建好长城,便能够作为防御匈奴人的新防线,并增加了汉国上千里长的纵深,匈奴人很难再从西北方向对长安发起威胁,对国家战略意义简直重要到了极致,那些高官达贵嫌苦不想去是真的,在物资的配备和人员上,绝对不会亏她半点!
果然,等魏裳一到,就有人热情的迎接上来,调备的粮食,工具,征调匠人,役夫,干活的囚徒,配备的官吏,准备迁过去的百姓,甚至连秦时所筑的长城位图都拿了出来!
魏裳也不客气,又索要了大量的物资,以及给自己未来的百姓继续索要各种政策上的优惠,最后甚至要到这些官吏躲着她走,也是件奇事儿了。
不过躲归躲,事儿还是要办的,知道她行为的诸位列卿、丞相乃至皇帝也都没有生气,甚至还大方的尽量满足她的需求。
要东西才是想长久建设好朔方郡的打算,她要是什么都不要,反倒是让人觉得不行,谁知道是不是她想以损耗民力的代价,快速修完城就找各种机会回来,留给下一任个烂摊子呢。
而除了要东西外,魏裳还做了另外一件小事儿。
她上书皇帝,给自己独女求了一个太学生的名额。
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让她在冬日跟着赶路上千余里,再从边疆什么都没有的苦寒之地干熬,太苦不说,夭折的风险也太大了,还不如留在长安更好一些。
这件事只是一个母亲在现有条件下,做出的最好选择,但就是有部分人将其认成了人质,毕竟对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的魏裳来说,这作为把柄效果实在是太强了。
可真不用担心她会反叛啊!
带着丈夫准备离开,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魏裳,对前来饯行的韩盈吐槽:
“有些人啊……光看到好处,也不想想,我就这么一个独女,拿住她就能拿住我,可若是拿不住她的时候呢?”
这话说的含蓄,韩盈却瞬间明白。她是指女儿夭折。
其实过了五岁的儿童,尤其是富家子弟,只要不遇到什么意外,安稳成长到大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但哪怕是现代,还会有种种意外造成的失独家庭,何况如今各方面措施都极度落后的西汉?
一而旦她夭折,哪怕是正常夭折,都会瞬间转化为两者之间的巨大不胜任。
魏裳很清楚这些,她的女儿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看着好看,可谁接谁倒霉,也就能托付给老师了。
她有些无奈道:“师长,还是得请您多照抚一番了。
除了女儿,魏裳其实还留了父母和兄弟在长安,并不需要韩盈把女儿带自己家教养,主要是让女医多去看一看,尽量防止生病和意外。
毕竟,这时候她还真不太信任自己那些兄弟。
“不用我。
韩盈倒不怕承担这份责任,不过显然有人更快一步,她笑着道:
“陛下说,卫长公主正缺个玩伴,魏英年龄正好,可入宫侍奉。
魏裳眼睛瞬间瞪大,声音颤抖,不可置信的开口:
“我还未立寸功,陛下竟如此优待,这,这……
这明显是激动到了极致,话都有些不会说了。
皇宫,是汇聚天下权力,财富的地方,做为臣子之女,魏英的待遇绝对不会差,安全性和生命保障不用多说,生活也差不多就是和公主一块玩耍,学习,未来感情必然深厚。
而卫长公主弟弟极大可能是未来的太子、皇帝,有这么一层关系,魏英未来的前路,简直光明到了极致,如何不让魏裳激动?
韩盈一点儿也不意外魏裳会这样,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陛下恩宠,你建好朔方郡回报便是。
魏裳郑重应道:“定不会负陛下所命。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离开长安城十余里路,再度和魏裳道别的韩盈,只能停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
“汉国第一位女郡守啊……
“真好。
魏裳领命,带着人前去主持,本就不适合留在边郡的大军自然会尽快动身返回——不动也不行,再待下去可要冻人了!
都是骑兵,返回的速度极快,不足两旬就已经到达长安城外五十余里。
胜利之师凯旋,自然要大超大办,天子率臣下郊迎,开太庙告祭先祖,献捷,赏赐一系列活动下来,原本被冬寒笼罩,有些死寂的长安城也开始笼罩在胜利狂热的氛围里。
到处都有人谈论这场战事。
酒水的销量开始暴涨,有游侠儿冒着严寒,留在卫青家周围寻求做个门客的机会,想参军者数不胜数……这原本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讨论的重点,突然变成了那场伏击战。
第406章 情况显露
西汉废除了妖言之罪,对民间言论管控不高,百姓说话的忌讳并不多,尤其是这场胜利有增强国人凝聚力的作用,官府自己都带头宣扬,更不会禁止民间私论。
可即便是这么放松,除了一些高层的专业人士,其他上至官吏,下至百姓,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在第一场伏击,尤其是伏击的细节上。
毕竟这又不是现代,有前线记者时刻报道,一场战役别说旁观者,大部分作战的参与者,除了自己在做什么外,其它基本上一无所知,更不要说传到千里之外,让长安的人都知晓了。
就算是放马后炮,可在后世随手就可以获得的‘常识’类小知识,在如今珍贵到可以作为家传技能,甚至有些内容非相对应职位的官吏不可见情况下,议论又要从何谈起呢?
就像是边郡的地图,没看过它的,上哪儿知道卫青去的地方不适合埋伏!
即便是涉及一些‘专业类’的内容,底层百姓热衷讨论的,也应该是比较偏向于个人的斩杀数量和过程,因为返回的骑兵中,不少家在长安城内,他们回来后,当然不介意吹嘘一波自己当初经历了什么,让听众肚子里能有点货,能出去对别人侃大山。
而在整体眼界与知识储备更加高一些的官吏中,他们更多在意第一场战役带来的战略纵深,以及那些牛羊,整场战役的支出等等,这分别涉及自身的安危,利益,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这与他们来说是息息相关的事情。
这些内容,在一开始也的确出现了,而且提及的人也很多,但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第一场战役的争论,甚至连太史令手下,掌管天时星历,与俗事战役毫无关系的小吏目们,也开始有模有样地争执起来此事。
而他们争执的内容,正是卫青怎么做到的埋伏。
午时,过来取星图的陈寿看着坐在屋外,用木棍在地面上画出了极为抽象的地图,然后以衣带围城,石块为兵,推演起来作战的吏目,眸中多了几l分幽暗,可又转瞬即逝,紧接着便挂上了笑脸,对身边的太史令问道:
“许久不见,不承想史令此处竟如此关心战事?”
手下上班摸鱼还被皇帝的身边人看见,着实令人有些尴尬,太史令下意识咳嗽了两声,干笑道:
“这不是卫大将军以少胜多,战功惊骇奇险,大家不解,生了求知之心嘛。”
“也是。”
陈寿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赞同:“说起来,那可是一万多骑兵打四万匈奴大军,足足差了三倍多的兵力,都是精兵,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布的阵,竟然杀了近两万人,着实有些…有些让人想不通。”
“对啊!”
见陈寿没有苛责的意思,反而主动接起了话茬,太史令心下放松,同样被勾起兴致的他一拍大腿:
“我也想不明白,你说这伏击差这么多人数,怎么都得依靠地形之便,不然地方开阔成那个样子,就算是溃军,四万多人跑起来也能有两三里路那么长,堵住前面的,后面的也会跑啊,上哪儿能杀这么多人?”
陈寿边听太史令说,边跟着点头,仿佛极为赞同他的观点,可等他说完,却又皱起眉头,稍微想了片刻,道:
“我听说,大将军好像是在两侧布了伏兵,把匈奴大军赶成了一团,才杀得了这么多人。”
“伏兵?团?”
哪怕同个行业之间,天才和庸才的差距,就已经比人和狗还要大了,而不同行业之间,更难理解那些具体的操作,但偏偏西汉本质上就是一个伪装成国家的‘兵营’,基本上每个人都会接触这方面的事情,这导致不少人觉着自己还算懂军事,此刻听陈寿这么一说,自觉很懂的太史令立刻摇了摇头:
“不对,那地形宽阔,哪里能布伏兵?”
“骑兵的话,远点也不是不行。”
“那片地有农田,田连阡陌,足有上千亩,那么长,要躲到看不见的距离,那得两里地开外,哪有时间跑过来?”
“你说得才不对,那可是从官道上打的,哪里有农田?”
“咦?”
“你过来,我再给你画画!”
陈寿扯着太史令,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到那群玩战争推演游戏的吏目面前,直接霸占了他们的‘游戏桌’,拿起来木棍就是一番魔改。
都是上司,吏目们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陈寿涂画,将一条平坦的直道,画成左边有丘陵,右边有山林的喇叭口,这下,地形突然变得适合伏击起来。
“大将军战报上,就说兵力从山林埋伏,另有一道从上至下伏击,应该是个小丘,这地形倒是能藏得住兵,倒是你们,从哪里知道的这图?一点都不真。”
“我们哪有资格看它?”
有小吏盯着新画好的地图挠起来头:“还是北卫士的朋友给我画的。”
卫士,属于卫尉手下的小兵,而卫尉的职责,是统辖卫士,卫护宫门,几l乎属于皇帝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听到这个名字的陈寿心中更沉,他面上不表,而是鄙夷道:
“一卫士尔,何绘真图?”
小吏之间本就在此战上争得厉害,此刻听陈寿补充,争不过来的对手立刻叫道:
“就是,我就说这个图不对吧!”
“去你的,他那图可是北屯司马画的,怎么可能画错?”
“哎!”
牵扯到职位超过自己的上级,太史令总算是意识到这不能多说,他连忙制止:
“你们靠天吃饭的都能把星图都能画错,还当别人都能画准?”
“真画准了,可就要吃挂落了!”
有些事情,就是不追究没一点事儿,一追究,命可能都要没,太史令一提醒,众吏目瞬间意识到这图画的多危险,都开始唯唯诺诺地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陈寿面容不变,还是那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道:“这倒是,我这也是战报说的,不是真图,应该也不准,你们也别乱传就是了。”
互有把柄,太史令也不觉得陈寿会再把此事告诉上头,不然他自己也要受到责罚,心态极为放松地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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