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不, 我说的不是……”
竺宴:“她?说的是方寸草, 不是你。”
“不是我吗?”令黎松了口气,正要问方寸草是什么?。
应缇震惊看向竺宴:“神君原来知道?”
“神君为天地之主, 明知六界还有方寸草为祸,应缇在汤谷外求了您整整百年?,为何您就是冷眼旁观,不肯怜悯下界疾苦?”
竺宴面?无?表情?。
令黎问:“还有很多人也被这个方寸草吸了灵力吗?”
应缇轻抿了下唇,尴尬道:“那倒没有。方寸草从前?确实为祸甚广,吸他人神力为自身所用,直至灵根破损,身死魂灭,上古时荧惑与獾疏两族便是如此被方寸草灭了族。直至一万年?前?,神君以火精烧光了虞渊的方寸草,从此方寸草再未现世。但我却知道,那个恶人一定?与方寸草有某种关联,只是苦无?证据,才没有贸然向神君提及此草,不想?神君竟是什么?都知道……”
应缇看着竺宴的目光充满了失望和不信任:“方寸草虽为木灵,却不惧水火,连火神的本命真火都烧不了它,世间就只有神君的火精是它的克星,神君却不肯出手。”
这就是天地之主吗?若对?苍生毫无?慈悲,怎么?做天地之主?
令黎看了看应缇,又看了看竺宴,她?虽还不太?懂天地间的事,但也隐隐感觉神君的威信受到了质疑,但竺宴却一副“你自质疑你的,我自不管我的”神情?,实在让人恼火又无?力。
她?想?了想?,问应缇:“我有一个问题哈。”
应缇看向她?。
“你说方寸草会吸尽灵力,直至灵根破损。为何你的朋友被吸了万年?灵力,却活得好好的?那恶人为何会对?你朋友手下留情?,不伤他灵根?”令黎摆了摆手,“我不是受害者?有罪论哈,我就是想?问下,你朋友和这恶人是什么?关系?”
应缇被噎,半晌,讷讷道:“主仆,我朋友是他的坐骑。”
令黎沉默了。
“但我朋友本性不坏……”
令黎:“从前?方寸草为祸苍生时,你朋友可曾帮着搭过手?”
应缇沉默了。
令黎看了眼竺宴:“你看,神君爱苍生,你朋友却曾经为祸苍生,他若是如今救了你朋友,那算是爱苍生呢,还是害苍生呢?”
“我……”应缇张口结舌,竟无?法反驳。
竺宴看向令黎:“你不必出言维护,本君爱苍生如何,害苍生又如何?本君为天地之主,还须先问过苍生答不答应不成?”
令黎:“……”
这话你让我怎么?接?
她?扭头看向应缇,强行接了一句:“那应该是因为苍生不曾对?神君有恩吧。但没关系,你对?我有恩,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竺宴目光一冷:“她?对?你有何恩?”
竺宴审视地看着应缇,难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她?哄骗了令黎?
本以为这株祝余草虽怯懦寡断,但心性不坏,若真哄骗了令黎,那是再留不得了。
令黎忙道:“她?给我穿了衣裳啊,还告诉我男女?有别,不能给你看我的身子。”
竺宴:“……”
他刚刚生起?的杀心瞬间就全?变成了尴尬。
她?化形之际他并未昏过去,只是神力耗竭才未来得及为她?穿上衣裳,只能以自身为她?挡住劫雷。
他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令黎问应缇。
“我想?到一个阵法,或可阻挡方寸草的魔气,但这阵法需要一截扶桑树枝,还有……”应缇飞快地看了竺宴一眼,低声道,“还有神君一滴心头血。”
令黎还以为是多难的事,不想?竟只是一截树枝和一滴心头血。
神君的心头血本难得到,可是她?方才正好就吸了神君的心头血,她?既是扶桑,又有神君的血,只要取下自己一截树枝即可。
“好。”
令黎一口应下,便要化成原身,从自己身上劈下一截树枝来。
竺宴握住她?的手:“我来。”
令黎一怔,看向他,便见他隔空取下了近旁一棵扶桑的树枝。
令黎见竺宴用其他扶桑替她?报恩,正想?说这样不好吧。竺宴却像是下巴上长了眼睛似的,看也没看她?,淡道:“扶桑没有神识,折枝摘花都不会疼痛。但你已修出灵根化形,若取你的枝条,便如同生割你的血肉。”
“我知道……”
令黎自然知道,万物若无?神识,怎么?折腾都不会疼痛,一旦有了灵根神识,就有了疼痛悲喜,可是割一块肉的疼痛远不及取心头血的疼痛……结果她?话还未说完,便见竺宴眼睛也未眨一下,以指为刃再次剖开了自己的胸膛,取出一滴心头血注入了那截扶桑树枝。
扶桑树枝被滴入神君的心头血,立刻绽出荧荧白?光,充盈的灵力顷刻间萦绕在木枝周身。
应缇苦等百年?,终于等到扶桑木和心头血,激动得热泪盈眶。
就要向两人跪谢,一转头,却见令黎一脸心疼,忽然倾身,疼惜地吻上竺宴的心口。
竺宴一瞬僵直了身体。
他还未及愈合心头伤口,自然是疼的,可这样的疼痛他早已承受了万年?,习以为常。□□之痛早已麻木,即便是痛,也痛不到他的心里。
然而当那两瓣柔软的嘴唇吻上他时,那温热的感觉竟像是刹那间穿透了他的衣衫、皮肉,顷刻间直达他千疮百孔的心脏和灵魂。
他坚毅的身体不由自主战栗,惊愕地低眸看向她?,却只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隐约见得她?轻轻垂下眼眸,鸦羽似的睫毛安静地覆下。
天地都仿佛安静了。
令黎安静地贴着他的心口。
太?疼了。她?想?。
他刚刚才流了那么?多的血,刚刚才愈合了伤口,却立刻又将自己的胸膛生生剖开,取心头的血……新?伤加旧伤,那得多疼啊?
她?知这世间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是眼睁睁看到他以指为刃剖心的一刹那,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什么?狠狠刺开,什么?都没有想?,就下意识地亲了上去,想?让他不要那么?疼。
嘴唇碰触到的身体硬硬的、很冷,冷得像冰霜。
隔着衣衫,她?也感觉到了那阵寒气,她?就像是亲上了一块捂着衣裳的冰。于是一开始的想?让他不要那么?疼又变成了“怎么?会这么?冷?”
她?没有什么?灵力,身体都是暖和的,神君神力如此强大?,怎会全?身冰冷?
她?无?意识地用嘴唇捂他,想?让他暖和起?来,于是又不经意地连亲了他的心口好几下。
她?自己毫无?所觉,一旁的应缇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她?的天……这是什么?情?况?
不爱苍生、讨厌被人碰触的神君,怎么?就这么?给人亲上了?他却还一动不动,只是低眸直直看着她??
他这是受刺激太?大?,直接傻了吗?
然而当她?看到竺宴的眼神,那似曾相识的不可自拔的眼神,应缇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也曾如此迷恋地去看另一人,只是不同的是,那人不会如令黎这般晓得心疼她?。她?为了他在这里苦守百年?,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应缇见此情?景,既自伤,又自觉好笑。
方才她?还担心神君一怒之下将令黎打回原形,如今才想?通,这汤谷的万年?结界、漫长岁月里每日不断寒暑不辍的陪伴、以身代受雷刑的义无?反顾,从一开始就是逆天而行的深爱。
应缇没有打扰他们,悄悄离开。
到了汤谷之外,回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跪地深深磕下三个头,方才离开。
*
令黎没有注意到应缇的离开,直到听见竺宴问她?“亲够了吗?”,她?才回过神来。
仰头,只见竺宴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她?。
她?刚刚放开他,嘴唇还对?着他心口的地方,血浸透了衣衫,留下淡淡的血渍。
四目相对?,她?一瞬间想?到什么?,连忙解释:“我不是在趁机吸你的血!”
竺宴:“……”
真的很难说她?到底是有心还是没心。
他漠然地施了个愈合术,衣衫上的血渍也随之消失。
“走吧。”
他一开始便拉着她?的手,这一走,直接把人给拉走了。令黎踉跄了一步跟上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应缇不见了。
“应缇呢?”她?困惑地问。
竺宴头也未回:“她?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已经走了。”
“啊……虽然是恩情?两清,但好歹也跟我说一声嘛。”
令黎看着竺宴冷漠的背影,忽然有些伤感:“待我报完你的恩情?,你是不是也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我?”
竺宴停下脚步。
令黎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
竺宴注视着她?,正想?说“我跟她?不同”,令黎先开口:“不过没事,反正你的恩情?太?重了,我千八百年?应该也报不完,你若是真的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说不定?刚好能给我松口气。”
竺宴:“……”
令黎又很快跳到下一个话题:“对?了,你的身体为何这样冷?”
竺宴现在不想?跟她?说话,径直往前?走。
令黎边跟边问:“应缇不是说你有火精吗?听起?来很温暖的样子,为何你的身体却像冰块儿一样,亲都亲不热?”
“……”
*
竺宴将令黎带回神域,将她?安置在天酒从前?所居的绛河殿。
绛河殿万年?来仍旧保留着原来的模样,每日有宫娥扫洒,还似它的主人仍在,唯一不同的只是,这里再没有了尊后的结界。
但这里却多了竺宴的结界,神域众人皆不得踏进这里一步,正如不得踏入扶光殿一步。
所以当夜,竺宴带着一株扶桑回到神域、并让她?住进绛河殿的消息就如插上了翅膀一般,很快飞入了神域的各个角落。
“什么??扶桑?创世以来,从未听说过扶桑能修成人形!”
“今日汤谷下了足足一百零八道天雷,我就说甚为奇怪,原来竟是扶桑化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