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女之地 第183章

　　所以, 思前想后，黄君山觉得可以问的人就只剩下了玄千两。

　　但她其实并不愿意主动联系玄千两，因为二人虽然曾为一个阵营的伙伴，但玄千两那次受伤多多少少和她有些关系。

　　可黄君山也没有别的选择，于是琢磨了一上午，最终还是将短信发给了玄千两——

　　[玄同学，我是黄君山，好久不见了，如果你有空，愿意和我聊聊吗？]

　　晚饭时间，玄千两回了短信——

　　[我下午在上课，我现在有空了，方便接电话吗？]

　　黄君山犹豫了一下，独自跑回卧室拨通了玄千两的电话，然后小声道：“是我，玄同学……”

　　两人进行了短暂的无意义寒暄，黄君山才悄无声息地切入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玄同学，你最近私生活过得怎么样？我记得你好像当初被免除了圣教课，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呃……”玄千两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和月伯压根没有过圣行为，私生活无从谈起。

　　听到电话对面的玄千两有几分犹豫，黄君山意识到必然有问题，于是乘胜追击问：“是什么样的问题呢？需要我帮你参谋参谋吗？”

　　“呃……这个……”

　　“没事，你大方说出来。”黄君山道，“能帮到你我尽量会帮。”

　　“其实问题也不大……”这时的玄千两还没有和月伯签订托名生育的合同，两人仍处于漫无目的的冷战中，玄千两犹犹豫豫要不要说出事实，“就是……”

　　“对方不行吗？”黄君山脱口而出道。

　　“不……不是的……”玄千两的脸瞬间有点红，“他应该没问题吧……”

　　?“也是，新人类如果有问题早就去看医生了。”黄君山接着问，“所以呢？是你们节奏上不协调？”

　　“这……”玄千两欲言又止，纠结了半晌才张口，“我……不好说呐……”

　　“为什么？”

　　“因为……”玄千两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对黄君山说实话，而是搪塞道，“就……就我们之间不和谐吧……”

　　“果然……”黄君山在心底长出一口气，原来玄千两也有这方面的困扰，于是她表面上装作身经百战的劝慰道，“你觉得你们不和谐在哪里呢？”

　　“就……”玄千两只能接着编下去，“就……呃……就是……呃……那个……我之前不是去打工那次发生了点不好的事情嘛……就导致我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心结很重……”

　　黄君山闻声顿时内心“咯噔”一声，有些尴尬，不等玄千两开口，下意识道：“其实在我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你是个非常勇敢和阳光的女生，你有把所有挫败转危为安甚至化身为力量的能力。”

　　玄千两沉默片刻道：“这种事完全自愿的和意料之外的自愿多少有点区别，和什么性格、什么价值观没什么关系吧。”

　　黄君山一时语塞，过了会儿才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早点走出阴霾。”

　　“嗯，我知道。”

　　听着对面无精打采的声音，黄君山觉得玄千两仍是在怪她，于是想了一下又问：“你平时会看小说吗？”

　　“不看。”玄千两回答，“我感觉年纪大了看不进去文字，会困，所以我只看动漫和电视剧。”

　　“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男本位’和‘女本位’吧？”黄君山又问。

　　“嗯……”玄千两思考了一下，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黄君山见玄千两反应不积极，于是主动解释：“比如，当一个人看到一个女人私生活复杂时说’这么随便的女人，再有本事，好男人也不会要‘时，这就是男本位发言。

　　所谓男本位的思想，就是天地之间把男人作为唯一主体——也就是唯一主人公的存在，男人用他们的身体和五官去感受这个世界、思考这个世界、度量这个世界、定义这个世界和认可这个世界，而女人，就和这世间存在的所有物品一样，是被男人感受、思考、度量、定义和认可的客观存在。”

　　玄千两想了想，大抵理解这种感觉。

　　黄君山道：“不光是中国女生，全世界大部分女生都生活在一个男本位的世界中，接受着男本位的教育。我们总对自身有着极高的道德要求，我们会谴责不道德的男人，但我们更会谴责不道德的女人。

　　因为这就是男本位教育的结果，因为我们一直是被’世界的主人公’审判和凝视的，我们一直在被感受、被思考、被定义和被认可，我们被迫的高自律和无法言说的‘生而为女’的压力，几乎都来自于这份作为客体的被凝视。”

　　“……”电话对面的玄千两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抠了抠手。

　　“所以，如果想结束这份压力，就必须去让自己换成女本位的视角。”黄君山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如果站在男本位的思想，认为新人类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们女生就是被拐卖到这个世界的繁/殖机器，即使新人类长得再帅，我们每一次和他们哪怕是自愿发/生/关/系，也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也依旧会觉得自己只是被剥削的对象。

　　但如果你愿意站在女本位的思想，世界就不会如此让你痛苦。如果你想不来女本位该是什么样的，你就把我们的性别调转一下，如果新人类是一群身材火辣的超级美人，你是个男人，我们真的会像现在这样压抑吗？

　　这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其实有点像那种苦大仇深和黑/深/残电影动画里面的主角，被一群异世界的异性羞辱践踏，后来在黑暗中挣扎，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收服这些异性作为后宫，让他们乖乖臣服在自己脚下，你作为歪嘴龙王霸气归来。”

　　“……”对面的玄千两又掏了掏耳朵。

　　黄君山深吸一口气，用非常语重心长的口吻道：“你很有魅力，玄千两同学，我一直觉得一个女人的魅力真的很难用长相一言蔽之，就像韩国有个演员叫金敏喜，单看她的长相你并不觉得她特别漂亮，但她就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我在看《小姐》那部电影的时候感觉自己一个直女都要被她勾/引弯了。

　　我觉得你也有相似的魅力，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个叫天野的新人类才会冒着罚款的风险选择你，这也确实让你遭到了不好的事。

　　在一个男本位的世界里，你成为了被捕食者，成为了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身娇体弱等待被捕食的Omega；但如果在一个女本位的世界里，你比我这种毫无魅力的人更能成为女王蜂一样的主角。所以，或许，你如果愿意换一个视角去看一切的话，你会有更好的前进方向。”

　　玄千两依旧沉默，没有对黄君山的循循善诱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确定黄君山不会继续滔滔不绝后，用轻飘飘的语气问：“那为什么当初你不陪青梅占去兼职呢？”

　　黄君山再一次噎住了。

　　如果此刻电话对面的人是李子淑，听她讲了这么多宏观层面的思想，可能已经咬着牙将眼泪吞进肚子里说“我会努力让自己更坚强”了。

　　哪怕电话对面的是梅占，梅占虽然做不到就此放下，但也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可玄千两不会，玄千两油盐不进。

　　她果然不擅长和玄千两相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玄千两道，“我从小都觉得我是世界的主角，我早就已经不在乎那次兼职了，可是，我们因为兼职产生的隔阂并不是什么男本位或者女本位的问题，我们两个之间真正的问题不应该是——你不敢去陪你闺蜜兼职，所以隐瞒风险怂恿我去帮你闺蜜规避风险还想落我的人情吗？”

　　“……”黄君山顿时哑口无言。

　　“我不是想跟你吵架，黄君山同学。”玄千两道，“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你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

　　“……”

　　“你刚才一直在给我讲道理，讲那些你站在演讲台上最擅长说的大道理。”玄千两道，“你试图站在高大上的角度来证明这件事对我的利大于弊，证明你的选择比我的委屈更有理，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去呢？”

　　“……”

　　“黄同学，我可以站在高大上的角度评价这件事对我利大于弊，因为是我承受了一切，可你不能，因为你只是获利的那个人。”玄千两道，“如果你直到今天还对我心有惭愧，你该做的是说一句‘对不起’，而不是扯一堆有的没的。”

　　“……”黄君山说不出话。

　　“我妈妈常说，错误的过程开不出正确的花，最多只是表面相似而已。”玄千两道，“任何以‘我也是为了你好’为借口的伤害都是伤害，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说清了，没想到你还在纠结这件事，我真的希望我们之间不再有这种想法的聊天。”

　　“……”黄君山垂下头，片刻后低声道，“抱歉。”

　　“看来今天我们两个都没心情聊更多的东西了。”玄千两道，“那就过两天心情好了再聊吧？”

　　“嗯。”

　　“那好，我先挂了。”

　　“嗯。”

　　……

　　听着手机对面的断线音，黄君山走到床边躺下，将手臂撑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神情呆滞。

　　室内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窗外落雪的声音。

　　“错误的过程开不出正确地花，最多只是表面相似而已……”

　　黄君山呢喃着玄千两刚刚说过的话。

　　明明只是打个电话去问关于男女私生活的话题，却隐隐感觉自己被刺痛到了。

　　她忽然想起了在地球特别校区的那些日子，总有那么一两个跟班会跑过来对自己说：“君山，我觉得你和金霍山有些像，都是知性理智的大学霸，她虽然成绩比你好，但是其他方面不如你，没你这么全能。”

　　确实，从表面来看，她和金霍山一样，都是家境尚可、打扮老实乖巧、踏实勤奋、有主张、有思想但又有些作风守旧的新时代独立女性。

　　哦，她们还都个子不高，身材偏瘦小。

　　可是，她又怎么会和金霍山相同呢？

　　金霍山是独生女，出生在一个和谐的家庭里，虽然受到了非常严格的教育，但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受到了父母的尊重和理解，能够接受外界的一切具有挑战性的事物，有着她绝对没有的自信和开朗。

　　所以金霍山在招揽队友时，敢于寻找那些比自身强大的人做朋友，也敢于将后背交给那些聪明人，甚至有勇气在一对一的比赛中，把性命托付给不如自身优秀却更适合圆桌晚宴的玄千两。

　　而她自己呢？她不会去寻找比自身强大的人做朋友，因为她害怕、她没有安全感、她从小缺乏被尊重的感觉，她只能去寻找笨蛋来往。

　　如果让自己和玄千两一对一，当得知耀星大陆会牺牲掉她们其中一个时，自己能做到像金霍山那样把名额让给玄千两吗？

　　……

　　她和金霍山，终归只有表面是相似的。

　　错误的过程开出的，确实是一朵错得离谱的花。

　　·

　　随着年末的到来，科都北部的气温变得越来越低。

　　耀星大陆作为地球的同源星球，按理来说，科都中部和中北部应该像地球西欧各国一样，受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冬不冷、夏不热，四季温差不会过大，但实则不然。

　　早年耀星共和国面对全球急剧下降的人口数量，为了人类文明永存，曾疯狂发展科技，而就是在那段科技上升期，环境污染对温盐环流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从而导致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力大幅度下降，自此带来了科都中部以北无尽的冰天雪地。

　　如今，科都首府法兰一园的冬天，气温基本保持在零下10度~20度左右，更北的纬度地区气温已经到达了零下50度，而靠近北极圈的地区甚至已经到达了零下70度乃至更低。

　　在这样冰天雪地中，冰冷的高纬度地区整个世界都运作得缓慢了起来。

　　圣女和旧人类的体质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生存会变得非常困难，于是，圣女的外出活动被改变成了线上活动，而那些原本住在旧人类管理中心的旧人类由于无法通勤上下班，所以会为了工作直接选择租住在工厂内部。

　　一时之间，科都北部的世界仿佛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雪国。

　　而对于耐寒且厌光的夜族新人类来说，这样寒冷的日子正是他们最喜欢的。

　　所以，每年的11月31日到1月31日，耀星大陆将这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定义为夜族新人类的休息月。

　　在这两个月时间内，所有夜族新人类每周只需要上两天班，上班时长仅4个小时，能够居家办公的工作一律居家办公，不能够居家办公的工作一律三倍工资。

　　而在休息月到来之前的11月10日到11月30日，为期20天时间，是耀星共和国最大的集体活动之一——夜族全运会。

　　这大概是夜族新人类们一年一度最喜欢的活动了。

　　因为全运会考验的是新人类某一项很细节的运动能力，所以，大会上经常会出现C级反超B级甚至A级的情况，这种难得一次突破等级用自身某一项具体的实力说话的比赛，是无数新人类梦想中展示自我的舞台。

　　今年全运会比赛地点定在了俄白俄园的戈梅丽区，帕洛被科都宗教院分院安排去处理全运会内部和宗教相关的事宜，也因此，他手中多出了几张VIP通道卡，哪怕是圣女或者旧人类，都可以用这张卡去现场看比赛。

　　于是，某天下班，帕洛对黄君山道：“最近天气太冷，读书会你也不太能去，不过马上就是夜族全运会了，今年的全运会是入门会，就在附近的体育村举办，不如你去那边逛逛，说不定心情好一些，身体也就能好一些。”

　　此时的黄君山依然没有怀孕，她每天心乱如麻，见帕洛依然如此体贴，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迎接对方。

　　“怎么？不想去吗？”帕洛走到黄君山身边坐下，将VIP卡塞入黄君山手中。

　　黄君山有些恍惚地摇头：“不是……”

　　说着，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VIP卡，见上面写着“入门会”三个大字，有些迷惑地问：“什么叫入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