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十九六七
所以,她累了就睡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
但好在如今的这座校园城市足够安静,偌大的校区内像她一样的问题女青年只有十几人,最严重的几个被拉去医院接受专门的康复治疗,其他人每天都会找一处无人空地,清醒的时候抱着双膝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然后在困顿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躺在长椅上睡去。
圣都的四季都很温柔,中秋时分,太阳变得柔和了许多,空气没有了夏季的炙热,温热的暖风夹杂着一丝凉意。
微风拂面,大树在风吹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斑驳的树影落下,洒在青梅占的身上,落在她熟睡的面庞上。
……
青梅占做梦了。
也许是太想念朋友和家人的关系,她梦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闺蜜黄君山。
她梦到了她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她还不是兼职老师的在读硕士研究生,而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体育特长生。
她从遥远的长春市来到北川市念书,作为一个从小没有什么复杂人际关系往来的傻大个,大学伊始不到两周,她就被同宿舍的几个女同学孤立了。
那几个女同学会在她早八点名的时候斜着眼看着她说小话,然后故意当着她的面发出刺耳的笑声;
那几个女同学会在同班同学的面前盯着她说些什么,然后让同学们看着她露出一言难尽的眼神;
那几个女生还会在她不在的时候,当着很多人的面说“青梅占很恶心,谁要跟那种人来往啊”这种非常难听的内容煽动同学的情绪。
她很难受。
她不知道那几个女生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她反思过自己很多次,甚至偷偷哭过,可是明明她和那几个女生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于是,大一几乎一整年的时间,她都是独来独往地生活。
迟到了没有人替她点名,去晚了没有人替她占座,中午想去食堂吃一份酸菜鱼也没有人能和她AA制平分那么一大份的量。
她好孤独。
尤其是看到校园里总是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们时,她真的好孤独、好孤独。
她为此曾经努力地去交过朋友。
她经常请同班一名很穷的女生吃饭,可是对方的手脚不干净,什么都偷,后来和认识一天的男人成为男女朋友关系就直接抛弃了她;
她经常主动找同班另一名独来独往的女生玩,可是对方转头就和别人说自己的不是,还跟着别人一起造她的谣;
她还经常跟着班干部一起组织活动,活动期间她短暂地感受过拥有“朋友”的滋味,可当活动结束之后,她连一句“一起吃个饭吧”这样的话她都没听过。
于是,她只能一直这样。
一直装作自己很热情、很热心肠、很“马大姐”的模样,这样,才能显得她好像是个有朋友的人。
可实际上呢?
直到大三,她都没有找到那个能和她开开心心地AA一份酸菜鱼的人。
她也曾上网求助过。
然而网友们人均无所谓社交关系的世外仙人,各个劝她不要太在乎校园里的人际关系,没有朋友也没关系,专注学习,享受孤独即可。
于是打那天起,她再也不上网求助了。
她是去寻找解决方案的,不是让网友教她做人的。
如果她能做到一个人独活的话,又何必上网提问呢?
于是,她一直孤独着、装模作样着、努力融入着……
直到有一天,因为一场校园活动,她认识了君山。
君山站在她的面前,说:“你其实人缘很差,你没看出来吗?”
那一刻,她是笑着的,回了君山一句:“啊?你说什么?”
可是,其实她的内心已经在滴血了。
“你的原生家庭氛围应该很好吧?”君山问她,“爸爸妈妈就像是你的朋友一样,你们爱开玩笑,爱互相打趣,你在家里一定是爱扮古怪的气氛组。”
“我父母确实……”她的父母虽然很传统,但却人均段子手,他们家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父亲生性乐观没什么脾气,是个知足常乐的快乐老大哥,母亲是个急性子,偶尔凶起来出口成章像说相声似的,父亲就在旁边当捧哏。
大哥每次见了,也学着父亲在旁边犯贱,大姐则搂着自己嗑着瓜子看这一对父子俩耍宝。
最后,母亲被全家逗得哈哈大笑也不生气了,她们家又变得其乐融融了起来。
而她的阿廉也是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每次她不高兴时,阿廉就会在一旁扮丑耍宝,直到她笑出声来,阿廉才像一只小狗一样凑到她身边蹭蹭她,两人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不是所有人和父母相处得都像朋友。”君山道,“大部分人其实和父母相处得没那么好,他们也会把这种敏感和需要边界感的相处模式应用在日常生活中。”
君山一语道破她性格最大的问题点:“你这种家庭长大的人,很多言行在你们家很正常,但在很多人眼中,叫做与人相处没有分寸感。”
“……”她呆滞在那里,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清晰地指出她不受欢迎的理由。
“就像刚才。”黄君山扫了眼不远处的几个学生会干事,“你说晚上活动结束希望聚集所有参与的人搞个饭局,在学校对面的阿东餐厅吃,你说让学生会补贴每人20元,个人再补68元的时候,你看到那几个人的脸色了吗?”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那几个人:“什么脸色?”
“也是,你的家庭一定是有话直接说的氛围,不懂看人脸色也很正常。”君山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和陌生人聚餐,也不是所有人都掏得起68的餐费,更不是所有人都想吃阿东餐厅。”
她不懂:“那他们为什么不说?我可以介绍他们附近的兼职!我之前在好几家商场附近发过传单!时薪很高的!”
“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教会了他们有问题表达出来。”君山道,“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第一次表达却遭到父母无情拒绝时,他们就已经丧失了直面表达意见的能力了。”
“而且。”君山又道,“有些人即使家庭条件不好,也不愿意做兼职,甚至看不起兼职,可是你不能怪他们。
他们的父母可能从小威胁恐吓他说以后不好好学习的人才去扫大街、发传单,他们所受的教育注定了他们穷死都不能接受这些岗位,你如果热情地当着很多人的面给对方介绍这样的兼职,你觉得人家会喜欢你吗?”
“……”
那天,君山说了很多,虽然措辞有些犀利,听得她很难受,也不能理解,但她真得很感谢她的生命里出现了君山这样一个人。
如果没有君山,她可能会傻乎乎地一直活到大学毕业,都搞不清楚别人为什么那样针对她。
于是,想要感谢君山的她当时立刻试探性地问:“你吃酸菜鱼吗?我请你。”
君山则叹了口气回答:“不用了,AA吧。”
那天,她上大学三年以来,第一次,约到一个愿意和她学校餐厅点49元大碗酸菜鱼的人。
从那时起,她就很羡慕君山,也很喜欢君山。
君山就像是神明一样,虽然向来话少,可却总是能洞察身边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和他们敏感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像她们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她惶恐地拉着君山的手,哆嗦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君山,明明是那么小小的个子,纤弱的身体,体内却像是有着巨大的能量。
她对自己说:“没关系的,梅占,我来想办法。”
那一刻,她好慌张,却又好安心。
如果说父母家人与丈夫带给她的是一种独属于家庭这座避风港的归属感和安全感,那么君山带给她的,就是当她在人生路上扬帆起航时,夜里为她指明方向的北极星。
她好想念君山……
虽然她偶尔会把自己和君山作比较,羡慕嫉妒君山有了比自己更好的归宿,也会害怕君山因为过得太好而忘记了她,可是转念一想,她又希望君山好好的。
君山比她要善良和厉害得多,君山绝不会抛弃自己,如今只有君山过得好,她才能有好的机会……
青梅占缓缓睁开双眼,发现眼泪早已染湿了她一侧的头发。
她有些狼狈地擦了擦眼泪,从长椅上爬起来,下意识捞起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君山的消息。
然而,收件箱的未读信件数目为:0件。
“君山……”青梅占呢喃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自从君山离开后,就一直和她互通短信,每天都是十几封。
内容几乎都是君山在哄自己,劝自己趁早走出心理阴影,说想一想还在地球等她回去的家人,既然没有勇气自寻短见,就要为了回到地球拼命地活着。
君山还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回到地球,家人肯定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嫌弃她,但如果丈夫嫌弃自己在异世界生过孩子,那么这种不能和她共情痛苦的丈夫不要也罢。
君山的安慰让她心暖,可是,她还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一直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这种事。
有一天君山被逼急了,说她就像是过去那些为了贞/洁每天要死不活的女性。
君山说,受害者永远是无辜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世界是残酷的,生活不会同情走不出阴霾的受害者。
所以,走出去吧,无论那是多么幽深的黑暗,让自己走出去吧。
既然无法舍弃生命,那么说明内心必然还怀揣着一丝侥幸和希望,那么,就抓着内心的那一丝期待,让怕冷的自己,走出这片寒冬里的黑夜吧。
当回到地球的那天,家人的爱与呵护会抚育今天遭受的创伤,当时光流逝,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人最终会发现很多曾经觉得很大很大的事,其实与时间比起来,都很渺小。
可是,向来听从君山指引的她,忽然觉得这一次的君山没有像曾经那般洞若观火。
君山失算了,君山没看懂真正的她。
她迈不出去那一步,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已经结婚不想背叛丈夫,但她想了很久,其实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如此。
她希望她的孩子,是在她的期待中降生的。
她想她的孩子可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想她的孩子的童年可以拥有她这名亲生母亲的陪伴,她想她的孩子不会在未来不得不成为她的敌人,她想即使有一天她回到了地球也不会产生一种“我抛弃了我的孩子”的愧疚感。
所以,她不想生孩子,不想生这个一旦出生就会注定被母亲背叛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该有多可怜……
她将这样的内容反馈给君山,希望能够得到开解,可君山却回复道——
【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新人类的母亲,新人类有耀星共和国这么大个国家抚养,按需发爹,没有你这个母亲,他们反而能过上比你抚养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生活,你操什么闲心?你先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救救你自己吧!】
那天看到这样的短信内容,她忽然有点生气。
君山确实是个很理智的人,理智到面对一切感情都能不掺杂任何感性的判断,可是当事情落在自己头上时,她忽然感觉君山面对亲情真的好刻薄。
于是,她没有给君山回复消息,君山也像是赌气了一般,没有再搭理过她。
“哎……”想到这里,青梅占觉得自己有点过于依赖闺蜜了,于是她叹了口气,心想要不然还是自己先给君山发一条道歉短信吧?
然而,她的手指刚落在手机上,一名女生就在不远处叫她——
“青梅占,今天的义务劳动会时间马上到了,你去不去啊?”
“哦!马上来!”青梅占闻声,迅速收起手机,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服。
为了帮助她们这群情绪低落的女生早日走出心理阴霾,圣管院安排她们每周都要去不同的公共领域做三天的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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