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女之地 第211章

　　而在学前教育的第二年，也就是所有新人类两岁那年，耀星共和国会对他们进行第一次“轮转选修”。

　　轮转选修——

　　简单点来说，就是将现有的科学领域浅浅地分为67个大类，让他们这些襁褓中的孩子用一年时间轮流感受这些不同科学领域的早教课，以此来发掘他们基因里自带的天赋。

　　同班的康绰被发现节奏感很强，可能有音乐和舞蹈领域的天赋；同班的奥普申被发现数字逻辑非常好，可能在数学方面值得关注；同班的康曼德则被发现很有语言逻辑感，以后可以在很多领域进行着重培养。

　　但是，身为这个班级小班长的美源却好像没有什么很有天赋的领域。

　　一年的轮转培育下来，负责轮转选修定性的数据指导中心勉强在三个领域为他盖下印章，写着——

　　“这些领域资质尚且可以观察培训”。

　　那天，两个老师拿着他的成绩单当着他的面皱眉议论着——

　　“看这个情况，他目前没有在任何领域表现出天赋，不过没关系，不是所有天赋都出现得早，可以等再大一些的轮转选修。”

　　“就算真的没有特别明显的天赋其实也没关系。”另一名老师回头看向他，“他总是比别人发育早，醒悟快，以后还有很多领域可以走的，不用太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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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源拥有的第四份童年记忆，可能是三岁半的时候。

　　所有新人类要在三岁这一年进入小学读书，为期五年，不得跳级。

　　而在小学的第一年，也就是他刚满三岁的这一年，耀星共和国会让他们进行第二次“轮转选修”。

　　这一次的轮转选修，是对上一次轮转选修的突出领域的细分项目进行着重轮转培育，顺带着再对其他领域进行一次笼统的学前教育，试试这些孩子会不会存在晚发育的情况。

　　节奏好的康绰被发现依旧很擅长节奏，而且相比乐器更擅长身体的律动；数字逻辑很棒的奥普申被发现数学逻辑越来越突出，加减法的运算明显强于身边的同龄人；有逻辑感的康曼德的逻辑感依旧那么好，而且似乎比别的小孩子更加感性和拥有更强的语言能力。

　　可是，美源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的天赋寥寥无几，即使当时的他只有三岁，但也能在短暂的轮转课程中感受到自己好像对什么领域都不是很开窍。

　　“没关系的，美源。”老师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学科都需要极高的天赋，还有很多学科只要你足够努力、足够热爱、再聪明一些，就能够达到足够的成就。”

　　美源听不懂老师的话，可是三岁的美源第一次感觉到：失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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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源拥有的第五份童年记忆，或许是在七岁半的时候。

　　那时候，康绰已经荣获数次儿童拉丁舞的奖项，奥普申已经在儿童数学竞赛中屡屡赢得胜利，康曼德更是开始给《儿童文学》投稿小说。

　　只有美源，什么都不行。

　　每当老师站在讲台上褒奖其他人的成功时，他很难受，也很迷茫。

　　小学属于义务教育范畴，必修3门课，分别是：《语言与哲学入门》、《数学与逻辑》和《宗教与社会政治》。

　　这三门课每一门满分是100分，总分300分，美源总是拼尽全力拿到270分以上，让自己的必修课永远处于六人小班的第一名。

　　可是，即使必修课拿到班级第一，美源的总成绩也总是在班里垫底。

　　因为小学还需要考“轮转必修课”共3门课和“个人选修课”共24门课自选3门课。

　　“轮转必修课”，顾名思义，就是对每个人有天赋的领域进行细分考核。

　　每一门满分是50分，总分150分。

　　而美源没有什么擅长的领域，所以，他的轮转必修课就是将他目前最擅长的《宗教与社会政治》这门课拆散，细分为《儿童宗教学》、《儿童社会观察学》和《儿童政治入门》这几门小课。

　　然而，当必修课变成细分的小课时，就像是高中笼统学习的《生物学》到了研究生阶段被细分成无数个极其精细的学科一样，学科越小，反而要求的天赋和精通程度越高。

　　美源很努力，可是却始终无法让总分超过三位数。

　　更别提“个人选修课”了。

　　“个人选修课”共24门，自选3门参加考核，每一门满分是50分，总分150分。

　　有天赋的小孩子往往会选择和自己天赋相关的旁支专业进行自选考核，天赋颇高还爱尝试挑战的小孩子则会选择在感兴趣的专业上打下新的江山。

　　而美源，他什么都不擅长，甚至没有精力去学更多的课程。

　　他能选择的，只能是将当下最擅长的《宗教与社会政治》这门课拆散细分的科目。

　　并且，只要细分课程，他就拿不到体面的高分。

　　于是，300分的勤奋与300分的天赋对冲下来，美源只能勉强咬住班级成绩的尾巴。

　　那时候的他，没有一天不期盼着再一次“轮转选修”，他无数次向上帝祈祷着“我只是比别人发育迟缓而已”。

　　终于，第三次轮转选修到来了。

　　他使劲浑身解数表现着、学习着、努力着。

　　可是，他却在这次轮转选修的过程中，提前感知到了轮转的答案。

　　“老师，为什么……”

　　那天傍晚，年幼的他哭着找到当班的老师，泪眼婆娑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擅长……什么都很平庸呢……”

　　老师轻轻地抱著他，抚摸着他柔软蓬松的头发，用带着几分伤感的语气安慰道——

　　“美源，其实，你的学习速度已经很快了，对老师我而言，已经是很有天赋、很有天赋的孩子了。”

　　“可是……可是……”美源觉得有话堵在胸口，可是他就是表达不出来。

　　“我懂……老师都懂……老师是过来人……当然明白你的感觉……”老师紧紧抱着怀中的美源，眼眶有些泛红道，“可是这是最好的选择……没有比现在更公平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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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源拥有的第六份儿时记忆，是在八岁的时候。

　　他和数学天赋很强的奥普申被分到了一个小组完成一份数学作业。

　　美源的数学能力不差，但和小小年纪就参加竞赛的奥普申比起来肯定有所差距。

　　奥普申参加竞赛习惯了，对班级的课题作业非常不屑，大部分题目都答得很敷衍。

　　有一道题，美源和奥普申得到了不同的运算结果，但因为题目比较难，美源不敢断言自己的运算过程是否正确，又对奥普申的能力充满信任，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奥普申的答案提交了作业。

　　可是，后来，老师却将他们两个叫到了办公室，挨个训话。

　　老师先看向奥普申说：“奥普申，你有时候需要帮帮美源，你为什么不给美源提供一些思维上的建议呢？”

　　说完，老师又看向美源道：“还有，美源，你不会的题要学着合作完成，这个运算过程和答案一看就是你写的，对吧？”

　　奥普申和美源同时呆住了。

　　老师露出一脸温柔又无奈的笑容看向美源道：“美源，这个想法一看就是你写的，对吧？你一直很天真，不会做特别复杂的思考，要是奥普申写的话，肯定不会用这么简单的方式解这道题，我是不是猜对啦？”

　　那一天，美源全程没说话。

　　相比带着嘲讽语气的恶意定性，老师温柔且善意的揣测反而更加伤害他脆弱的自尊心。

　　那一刻，美源好想大喊：“这题不是我写的！”

　　可是，他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这时候，争辩这道题到底是谁写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换来的无非是老师尴尬又苍白的道歉：“啊？这是奥普申写的？哦哦，奥普申你也真是一点也不用功！美源你也要注意不要犯这样的错哦，要好好努力……”

　　无非就是这样的话。

　　还能有什么？

　　当一个人的能力已经被下了强和弱定性，那么从此以往，强者犯无数次错都会被认为是没有用功的粗心大意，弱者即使一次都不犯错也只会被人嘲笑是勤奋的可怜人。

　　算了吧，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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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源拥有的第七份儿时记忆，是在九岁的时候。

　　他见到了那个愿意成为他父亲的男人，橘尔顿，一名从事出版业的C级新人类。

　　“我看了你的成绩。”橘尔顿阳光且坦率地笑着道，“你和我很像，不算笨，但是在大部分领域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所以不甘心，很努力。”

　　“努力会有结果吗？”美源问。

　　“会有的。”橘尔顿坦诚回答，“毕竟我们不笨，只要肯努力，这个社会会给我们一个符合我们努力的结果。放在旧人类时期，你要是个穷人家庭的小鬼，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话，美源从小都在听，他已经听腻了。

　　于是，他忍不住反问道：“可是，生在这个时代，我们的能力上限和我们的位置从一开始就被决定了，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看不到更高的山峰的风景，不是吗？”

　　“啊？哈哈哈哈哈……”橘尔顿一听，大笑了起来，狠狠地揉了一把美源的脑袋道，“小子，别那么贪婪！你无论生在哪个时代，都很难有机会看到高峰的风景！”

　　“可是……换做以前……至少……或许……也许……可能有那个机会……”美源不甘地说着。

　　他虽然知道古时候穷人连活下去都希望渺茫，却又觉得，万一他有机会获得别样的人生呢？

　　历史上多少无耻的神棍和丑恶的骗子最终走到了帝王的位置，历史上多少英勇的战士和伟大的天才又在最后的关头黯然死去。

　　那个时代确实不公平，可是，那个时代，一切皆有可能。

　　只要你有野心，人生就充满希望。

　　“哎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宁可相信莫须有的希望，都不肯面对这么好的国家和政策……”橘尔顿见美源如此坚持，在他身侧坐下，看着不远处的圣母雕像问，“美源，你对圣母大人是什么印象？”

　　美源抬眸，也看向那栋雕像，有些拘谨地回答：“无所不能，威风冷漠……”

　　“那你有没有想过，全知全能、无所不晓、世间无敌的圣母大人既然已经站在了新人类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她为什么不哈哈大笑而是要板着一张脸呢？”

　　“……”这是美源没有想过的问题。

　　“那你还看过宇宙纪录片吗？”橘尔顿又问。

　　“看过。”

　　“你看，你看记录片的时候，当火箭不断地冲向太空时，大地和万物逐渐消失，视线被云层埋没，等回过神时，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只剩下浩瀚孤寂的宇宙，你觉得孤独吗？”

　　“嗯，孤独。”

　　“对啊，孤独。”橘尔顿道，“那或许就是圣母大人所看到的世界，所以圣母大人根本笑不出来，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烦恼，你就那么想看别人的烦恼吗？”

　　美源仍然回答：“想看。”

　　“哈哈哈哈……”橘尔顿再一次大笑，“果然孩子就是孩子，劝不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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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源最后一次拥有和父亲的记忆，是在十六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