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女之地 第225章

　　“那个球里面是像是装着纸渣一样的东西。”白寿眉道，“有一天他喝多了，说那是对抗政府的制胜武器，还让我摸了一下，然后我就……”

　　“就什么？”

　　“就……”白寿眉的眉头拧成了一团，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就……我看到了宇宙……”

　　叶汌顿时眯起眼，睨着白寿眉：“你当时吸了多少？”

　　“我不是吸了！”白寿眉抬手拍了一下被子，大声道，“那个东西……我……我的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就……就看到了宇宙……看到了宇宙大爆炸……看到了宇宙的尽头……看到了太阳变成了一颗白矮星……”

　　“……”叶汌沉默，他撑起下巴，蹙眉在思考。

　　“我没有骗你，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白寿眉知道叶汌肯定不会信自己说的话，她只能很认真地解释道，“美源说那是圣母灵识留下来的东西，他说圣母之力降临在圣女身上，圣女就是天启之女，降临在东西上面，就会是那个样子……”

　　“你觉得可能吗？”叶汌则无情地反驳道，“每次天启之女出现的时候，教皇大人都是第一个感应到的，如果圣母灵识降临在那样一个东西上，你觉得身为圣母使徒的教皇大人会不知道吗？”

　　“……”

　　“退一万步讲，他一个区区B级新人类从哪里搞来的教会都没有的东西？”

　　“那我怎么知道？”白寿眉道，“那你们对我进行体检了吗？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是摸一下就能致幻的毒品，应该能在我体内检验出来残留物吧？”

　　叶汌却摇了摇头，显然，在白寿眉昏迷的阶段，该做的体检都做过了。

　　两人一时间没了谈话。

　　过了会儿，是叶汌先道：“我下午会安排绘图机器人过来，你先在大脑中努力回忆那个东西的具体模样，到时候绘图机器人会根据你的描述和你的脑电波，将那个东西画下来，再将详细的信息报告交给机器人。”

　　“嗯。”白寿眉应着。

　　叶汌说完也不打算在此逗留，起身理了一下衣服，扭头就走。

　　但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床上奄奄一息的白寿眉，短暂酝酿了一下，张口道：“你的任务还没有彻底结束，注意保重身体。”

　　“死不了。”白寿眉说话间，已经缩到了被窝里。

　　·

　　当天下午，拿到白寿眉的脑电波画像后，叶汌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从联合警防署的私密医院里出来，路上，叶汌一直在沉着脸思考白寿眉早上的话。

　　他之前就怀疑过美源一行人走私的书籍中是不是藏着些什么，否则，大可不必想尽办法将书籍这样的庞然大物走私出境。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如果美源真正要走私出境的是一页书纸，那么，将那页书纸藏于千千万万的书籍当中便是最好的藏匿方式。

　　可是，走私一页纸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向外界传达书籍中的内容的话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除非，想要向外界传达的内容正是这页纸本身。

　　不对，这样想也不对。

　　携带一页纸出境可比携带成百上千本书出境困难多了，将纸藏于书中间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既然要带走那页纸，为什么不将纸藏在正规的书籍当中，而是要藏在禁止售卖的书籍当中？

　　叶汌从口袋里取出那本缴获的违禁书，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他忽然想起白寿眉刚刚形容的诡异感觉——

　　难道某样物体上真的有灵识吗？

　　这一刻，叶汌懵了。

　　他从小比任何人都热爱这个伟大且慈爱的国度，他深爱着耀星教，他坚信着教皇，他相信他是圣母的使者，他为他生而为耀星共和国的子民骄傲。

　　可是，他的信仰更像是一种坚定的政治立场，他敬畏圣母，但并不认为圣母会轻易在这个纬度的世界降临，偶尔出现的预言也只是在为新人类指引方向，但不会用如此具象化的方式现身。

　　所以，当推测突然朝着玄幻的方向发展时，叶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样的内容。

　　就在这时，他的通讯器响起，并自动接听——

　　“你让我查的东西我都查了，现在给你汇报。”对面道，“目前市面上关于教大家识别虚桉古语的书籍还剩下《虚桉古语入门》这一本在售，再找不出来别的在售书籍了。”

　　“怎么这么少？”叶汌问，他还想多翻几本语言书，尝试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破解禁书上面的内容。

　　“就这都已经是老黄历了，近20年其实已经没什么人研究虚桉古语，毕竟这门语言是真没什么逻辑，连分级考试都没有这门课，谁还愿意了解呢？”对方道，“不过，你如果非要了解虚桉古语，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科都的国家第二图书馆的第十三号密室，那里还有十几本不同版本的虚桉语研究报告。”对面道，“不过，我先要给你说清楚，那里面都是禁书，你如果想去，需要提前申报。”

　　“知道了。”

　　“不过我觉得应该对你没什么帮助，因为里面都是些旧书了，散架丢页是常规现象，虽然都被经历了专业修复，但可能给你提供不了太多有用的信息。”

　　“虚桉古语不是全民想学就学吗？怎么相关书籍竟然成了禁书？”叶汌问。

　　“没办法，因为西日天帅他老人家不让人省心啊……”对面道，“当年西日天帅死后，科都的联合警防署对他的府邸和私人实验室进行了地毯式抄家，那些虚桉古语的研究材料就是从他爆炸的实验室地下藏书阁里翻出来的，因为上面至今摸不清为什么西日天帅要收集那么多研究虚桉古语的材料，所以那些材料就成了禁书……”

　　“原来如此，是西日天帅的资料……”叶汌说着，忽然停下脚步，警惕地问，“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什么的？”对方语噎，“我说那些研究材料大部分都是西日天……”

　　“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我说了什么……”

　　“你说，那些研究材料存在丢页，是吗？”叶汌问。

　　“是……是有很多存在丢页……”

　　叶汌突然感觉神经紧绷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

　　叶汌的人生，基本可以简单地定义为教科书般的名门子弟的一生。

　　稳定的性格，傲人的成绩，强大的战力，符合主流的价值观，身居高位的天父，相敬如宾的父子关系，平顺的仕途，受人敬仰的人际关系。

　　自小学第一次看爱国宣传片的那天起，优秀的共情能力就让叶汌明白：耀星共和国的当下虽然存在很多不完美，但没有政权能够做到比此刻的耀星政府做得更好。

　　他从不质疑他的信仰，他坚信这个国家就是这颗蓝星目前最好的选择。

　　所以，即使自己的天父患上亡灵症，叶汌也坦然接受命运的降临。

　　他将父亲送去了科都最好的医院，医院要求进行封闭式治疗，直到一年半后父亲病危，医生让他去见父亲最后一面，他在病床前被已经奄奄一息的父亲拉住：“叶汌……去请西日天帅……快去请西日天帅……让他救救我……让他救救我……”

　　“父亲，西日天帅是搞新圣女开发的，他不懂新人类的身体，你找他做什么？”他以为父亲只是糊涂了，所以没有在意父亲的话。

　　直到后来父亲的葬礼上，他看到父亲那群曾经身居高位、现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的朋友各个用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着棺材中父亲的尸体，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就是第一次隐隐觉得，这个国家背后好像有秘密，而这一切秘密的源头，来自于西日天帅。

　　就在他还来不及对西日天帅深入了解时，一场大火烧尽了西日天帅的研究，也将西日天帅葬送。

　　他至今还记得西日天帅的葬礼上，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们魂不守舍地看着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而年迈的大总统则站在西日天帅的照片前，眼底是写不尽的焦虑。

　　“你们和西日天帅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家伙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数年后，难得的假期，叶汌坐在父亲的墓碑前，献上一份父亲最爱的炭烤秋葵，低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叶汌的问题，他独自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炭烤秋葵后，起身离开。

　　·

　　当天下午，叶汌就拿到了进入科都国家第二图书馆的第十三号密室的资格报告书。

　　当晚，他直飞科都，带着几名下属在图书馆通宵翻越相关的书籍和报告。

　　虚桉古语的禁书总共装满了两栋长宽高皆为三米的巨型书架，禁书上面的教学内容非常老旧，而且缺页少页严重，确实对学习虚桉古语没什么帮助，一些与虚桉古语相关的内容更是一堆鬼画符。

　　但叶汌也没气馁，他坐在那里一页页地翻，一页页地看。

　　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来临之际时，他翻到了这么一本书——

　　其内容虽然和他手中美源等人走私的书籍无关，但其印刷风格与字体排版却和美源走私的书籍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包括每一页边角的花纹都是完全一致的。

　　简单点来说，如果将这本禁书中丢失的任意一页插入美源走私的书籍中，不细看的话，几乎很难辨认出是两本书。

　　瞬间，叶汌对美源口中所谓的能够颠覆共和国“神器”有了全新的猜想：

　　——那是一张因为实验室爆炸而被生化武器污染的书页。

　　这么联想的话，白寿眉所见所闻以及她脑电波所呈现的报告就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

　　科研有时候复杂到了一定程度时，对于普通人而言，就像是神迹降临。

　　正如同至今为止民间对“新圣女”的传言一个比一个玄，听起来像是生化怪兽降临地球。

　　可能当初西日天帅引爆实验室时，实验室内的实验材料污染了某本书的部分书页，导致书页拥有了神奇的“力量”。

　　因为那页纸上的“力量”杀伤力过强，人的身体没办法直接触碰，所以必须用大量外包装去包裹。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美源展示给白寿眉的是一颗用玻璃和木盒双重包裹的碎纸屑。

　　正如白寿眉的报告中所说，美源亲口承认了：“即使是一片碎纸屑，也拥有危险的力量，那么整页的力量将强到无法想象。”

　　于是，想要将那页纸完整地运送出境，就需要大量包裹。

　　可是，即便包裹仔细，也可能因为存在放射性物质等伤害性元素，很难彻底隐藏其踪迹将其带出境，一旦海关检查，或许会立刻被检查出问题。

　　而且，那一页纸可能正好印着如今已经被禁止流通的虚桉古语内容。

　　即使那是一页没有能量的纸，存在的本身也是必须上交国家的。

　　所以，既然既然那页纸本身就难以用合法手段携带出境，不如将它混杂在印着相同内容的禁书当中，放弃合法出境，直接走偷渡路径。

　　这样的话，即使被联合警防署在走线路途中查到了那批货物，但想要在没有高端机器的配合下仅凭联合警防署的人工从成千上万本禁书中找到那被污染的书页并解决那页纸的危害性，难度必然非同寻常。

　　可是，如果这样的推理是正确的，这些家伙千辛万苦将这么一页纸张送出境的目的是什么？这张纸又从何而来？

　　做一个不详的大胆猜测——

　　境内有人得到了西日天帅实验室爆炸后的“污染品”，此人和境外有人密谋串通，而美源只是运送纸张的棋子。

　　一旦附着的“科技”的纸张被境外拿捏了上面的技术并进行量产杀伤性武器，对耀星共和国现有政权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威胁。

　　而如果自己直到现在的判断都没有错误的话，那么境外的接应方……实力不可小觑。

　　叶汌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

　　境外拥有科研资本的组织本身就少，民间组织连复刻K301都困难，更别提钻研西日天帅的研究，而拥有驾驭西日天帅科研自信的组织大概就只有……世界贵族。

　　想到这个答案那一刹那，叶汌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