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十九六七
审判当天是个阴雨天,天气预报发出了黄色暴雨预警和蓝色大风预警,但依旧不妨碍有无数凑热闹的新人类来围观这场久违的洗灵仪式。
早上九点, 天蒙蒙亮,水雾中的世界一片氤氲混沌,玄千两在四名宗教警察的押送下, 来到天盘大剧院。
她身披一件没有袖子的白色长袍,长袍上面印着诡异的图腾, 她的双手被手铐束缚着, 双脚没有穿鞋, 双眼被一条黑色的丝绸遮挡住视线,她无法独立前行, 只能在宗教警察的搀扶下狼狈地摸黑前进。
从大堂的入口到礼堂的舞台中央要走很长一段路,这条路被铺了黑色的地毯, 即使光脚,走起来也不扎脚,可玄千两依旧走得磕磕绊绊,因为她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有宗教警察的引导,她也会时不时崴一下脚。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身处于一个很空旷的空间里,而且这个空间里坐满了人,此刻的她虽然双眼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听力却格外敏锐,她能感受到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有大有小,有近有远。
直到她来到舞台中央,被两名警察强制摁着跪在地上后,眼罩才被人摘下——
玄千两侧眸,这是一座比她想象中还要巨大的礼堂,她的视线缓缓向上,又缓缓向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星星点点的人头。
这一刻,玄千两忽然回忆起了大运动会时候的景象。
好像也是像今天这样,她原本过着安逸自在的生活,莫名其妙就被掳走,然后遭受离奇的待遇,最后被送上这样一座大舞台,化身为一只聚光灯下的提线木偶,表演着观众们想看到的剧情。
而这一次,台下观众们的种类更丰富了。
除了新人类,她还看到了不少圣女,她们的衣服有白色、红色、灰色甚至是浅蓝色。
玄千两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白色圣桌,还有坐在桌子前的宗教法官,以及两名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宗教人士,姑且称他们为宗教书记员吧。
“肃静。”法官做作地敲了敲法槌,紧接着,两名“书记员”起立,开始朗诵耀星古语的《创世论》经文。
耀星古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听懂的语言,它只是极少数高等级新人类的必修语言,但这不妨碍在场的所有人都装腔作势地闭上眼睛,选择虔诚地聆听。
等漫长的朗读结束后,法官再一次重重地敲下法槌,高声道——
“关于玄大千的宗教审判仪式,现在开庭。”
首先,由宗教院作为公诉方宣读玄千两之所以会被送上宗教法庭的理由。
一名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站在舞台上,他拿出一只平板,将PPT投影于舞台的中空位置,在确定所有人能够看到之后,开始发言:“在谈及玄大千是否冒犯圣母大人之前,我们必须知道‘玄千两’这个名字的存在是否合理,而我方给出的结论是:不合理。
接下来,我将为各位展现这个名字不合理的理由。”
这名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用激光笔指着空中的第一项:“根据数次对地球计划拿回来的相关研究资料证明,在玄大千的祖籍中国,‘玄’这个姓氏非常罕见,因为‘玄’姓经历过历史上的两次改姓。
第一次是因为冒犯了北宋时期赵匡胤的父亲玄朗而被勒令改‘玄’为‘元’,第二次是因为冒犯了清朝康熙玄烨而被勒令改‘玄’为‘元’,也因此,‘玄’姓在中国几乎濒临灭绝。
目前在中国,大部分‘玄’姓都聚集于吉林延边等地区,因为‘玄’姓同属于朝鲜姓氏,而吉林延边等地区与朝鲜接壤,其朝鲜族自然保留了朝鲜原本的姓氏。剩下的极少数‘玄’姓散落于中国各个地区,可以说是非常的少。
那么,玄大千姓‘玄’,是否也是因为她是朝鲜族,亦或者她也是散落于中国各地的‘玄’姓成员呢?”
这名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摁了一下激光笔,PPT翻到了第二页,只听他道:“首先,玄大千并不是朝鲜族后裔,我们对她做了基因检测。
她的基因检测报告中称:她有33%的哈萨克族血统,17%的苗族血统,13%的汉族血统,10%的塔吉克族血统,7%的藏族血统,19%的不满3%的其他地域血统,以及1%未知血统。
同时,在地球,新生儿必须随‘生理创造者’任意一方的姓氏,而大家也看到了,玄千两的生理创造者,三代内竟然没有一个人姓‘玄’。那么,我想问问你,玄大千,你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而玄千两则有些无语地垂下眼,她的外表虽然已经恢复了状态,但是体能还很虚弱,她只能有气无力的声音道:“你也看到了,我爸爸是哈萨克族,哈萨克族没有姓氏,哈萨克族的名字是由孩子的名字和父亲的名字组成。
但我爸妈觉得,现代化的家庭不需要保留这样的传统,就没有给我的名字加上爸爸的名字,中国的《民法典》也尊重少数民族这样的选择。所以,我的名字,其实没有所谓的姓氏,‘玄千两’三个字就是我的名字。
我父母的名字中都有类似于‘玄’的发音,再加上我是夏历九月出生的,夏历九月又叫玄月,所以我的第一个字就是‘玄’。至于为什么叫‘千两’,你可以理解为千金万两,因为我是我父母的千金,在他们心中值万两。”
可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并没有就这么放过玄千两,而是道:“那你为什么不叫‘玄月千两’呢?你这也太牵强了!”
玄千两只是淡淡道:“你觉得‘玄月千两’这个名字好听吗?不土气吗?”
“……”
第一轮辩论在计时器的叫停中结束,在场的所有观众开始用手机进行不记名投票,投出自己认为合理的一方。
最终得分是51:49,玄千两一方暂时落后。
玄千两这才知道,这种公开的宗教审判不同于普通的法庭,旁观者是有权参与审判的。
于是她举手道:“不好意思,法官,我第一次上宗教法庭,我希望有人能为我解释一下这种宗教公开审判的规则。”
法官顿时露出了极为不悦的表情。
能被送上公开宗教审判的人,99.99%都会被处以严酷的宗教刑罚。
这时候,这个人不想着如何求饶,却还想着利用规则获胜,简直荒唐至极。
但是,既然眼前的圣女如此恬不知耻地提问了,还是面对全球观众,那么宗教法庭便不得不回应她的提问,于是一名书记员站出来解释——
“宗教审判总共分为九个环节,即为九轮辩论,如果九轮之后,你与宗教院的公诉人员的得票率百分比小于等于13,那么你将可以进入最终的神之裁决阶段,如果圣母大人判定你无罪,那么你将会被赦免,如果圣母大人认定你有罪,那么你将会保持终身G级。
但是,一旦中间某一环偏差值超过13,你将会立刻得到最终审判,并在严酷的刑罚之后,你要再次进入神之裁决阶段,如果圣母大人判定你无罪,那么你的刑罚将到此为止,如果圣母大人没有宽恕你的罪行,你将会保持终身G级。
但是,无论你最终结果如何,耀星法律都会保护你的公示选资格。以上,你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玄千两回答。
于是,很快地,第二轮审判开始了。
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再次搬出了MZD领袖举例,认为玄千两明知冒犯圣母名讳却不道歉的行为属于逃避责任,
而这一次,玄千两找到了回击的方式:“在中国,国家不允许任何奢侈品和明星网红和他的名字与形象沾边,可在贵国是这样的吗?贵国好像朝着圣母大人方向整容的家伙不少吧?贵国好像还用圣母大人的名字吃高额税收福利吧?根本不是一个敏感程度,不能放在一起举例。
以后如果你们真吞噬了地球,看到各行各业都有冒犯圣母名讳的企业与人,你们是不是各个拉出来举办一次批评大会?累不累?在我看来,最好的方式就是在我们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说出你们的忌讳,要求我们在一定期限内改掉,如果没改再去思考不改的动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
这一次,最终得分是47:53,玄千两的总分居然超过了宗教院4分。
有人唏嘘,有人哗然,只有肩负一定要给玄千两判刑的法官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第三轮,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学习一姗,祭出了关于玄千两父辈曾经的信仰问题,他认为玄千两的父辈曾信仰的是地球三大一神教之一的YSL教,地球有足足18亿的YSL教信徒,玄千两作为一名一神教信徒的后裔,受到一神教信仰洗礼,不可能再打心底接受圣母大人,所以认为玄千两如今的屈服是虚假的。
玄千两干笑两声,她是个接受能力很好的人,同样的困境除非搞些新花样,否则很难困住她两次,于是她反问对方:“你看过《古/兰/经》吗?”
“我不会看其他宗教信仰的读物。”
“你没看过你跟我啰嗦什么?你但凡看过两页《古/兰/经》你都说不出这些废话,看你一副老门槛的样子,其实完全就是个憨巴子嘛。”
玄千两如今觉得,与此陷入自证,不如辱骂他人,但由于害怕骂得太直白会导致群众印象变差,所以她选择用中文骂人。
“……”显然,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没有听懂玄千两在说什么,但从玄千两突然变得做作的表情也能知道,玄千两在骂人。
可是能怎么办呢?这可是公开审判,他又不能发火。
为了能够方便群众做出合理的审判,此次审判的其他工作人员调出了《古/兰/经》相关内容投射于空中,新人类观众们发现玄千两确实在很多作风上都不符合经书的规范,但大部分人对此依旧保持中立态度,毕竟很多新人类的行为举止也没有完全遵守耀星教的教义,但他们对圣母的爱意却是真诚的。
于是这一轮,最终得分是51:49,玄千两的总分依旧领先宗教院2分。
第四轮,浅紫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下台,换一名浅黄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上台,对方一上来就发起猛烈的攻势道:“玄大千,你当初对天野元帅射出那一箭之前,曾说新人类是你的敌人,之后你接二连三捅出篓子,我想请问,你该如何自证你对圣母是真心敬畏的呢?”
玄千两听罢,特别想反驳“谁主张谁举证,你凭什么要我自证”,但她知道这句话对于这种宗教审判没有任何用,于是道:“首先,我当初没有说新人类是我的敌人,我说的是‘我的箭应该瞄向的是我的敌人’,不信你们翻那天的录像。”
关于这件事的“洗白”方案,玄千两在黑暗中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了。
她十分感谢自己当初没有把直白的敌意宣之于口,才能够让今天的自己有资本在这样的审判场合与新人类辩一辩。
“那我想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呢?”
“天野,我不是之前都说了吗?”玄千两不假思索回答,“我不是都说了他圣行为很差吗?要我说多少遍?难道要我给你们详细形容吗?”
谁知浅黄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却道:“请务必。”
玄千两僵了一下,抬眸看向那名新人类,只见对方正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显然,这家伙知道那场商业圣行为于自己而言是一道伤疤,对方想撕开这道伤疤,让自己血流不止。
然而,这家伙失算了。
只见玄千两正了一下神色道:“那天,我去兼职,我没有想到我的客人居然是一名身高不止两米的小麦色皮肤的男人,你想想,比我高了可能有40厘米吧?我以前又没做过这种事,我就很害怕,就想跑。
他看到我的时候表情不太好,可能是嫌我不够漂亮吧?我当时确实挺丑的,头发被剪成狗啃的样子,还是死黑色的。我当时很想跑,他就抓住我,反手将我扣住,我感觉胳膊一瞬间就脱臼了。
他摁着我就那样闯进来了了,真的很痛,我当时就在想,我小学上科学课的时候,说好的植物的主茎顶端生长占优势时会抑制着它的侧芽生长呢?这侧芽也猛了吧?我的天啊,痛死人了真的是,回过头去看果然流血了。
我就开始拼了命哭喊,我就不信他能变态到一直这么做下去,果然,他受不了我的尖叫就突然出去了,然后一下子把我丢到角落里,结果刚好我的头撞到了墙,就晕过去了。”
玄千两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初与天野发生圣行为的细节。
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些新人类还能够被她幽默的生物学段子所逗笑,可是细想之后,又觉得这种内容并不适合笑,并在深入细想后产生疑问:所以,天野的好评是为了什么?为了不在外人面前暴露他有暴力倾向吗?可他有暴力倾向这件事不是全新人类都知道的吗?
浅黄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面对如此大方坦诚的玄千两,有些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坦白,而玄千两则很坦率地问道:“怎么?你以为这道伤疤很深?只要每一次接起血痂就能看到血肉模糊吗?”
“……”
“我是一个情感经验和身体经验都很丰富的成年人,我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精神枷锁,不然我也不会去兼职。我当初的痛苦就只是被惊吓、被伤害人身健康的痛苦,时间这么久了,我当然早就走出来了,让你们失望了是吗?”
浅黄色头发的白袍新人类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很感谢你的分享。”
“所以,我的仇恨只是在那一瞬间因为看到同伴的死亡而达到了顶点,想要针对那个人而已。”玄千两一脸平淡道,“而如今我已经忘了这份仇恨了,不然我怎么会胖到需要你们为我强制减肥的程度呢?”
说到这里,玄千两的内心“咯噔”一声,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这句话居然参杂着不少真心。
她好像真的不是一个记仇的人,她喜欢当下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她也能靠着开朗的心态慢慢消化。
让她把仇恨记很久,真得很难很难。
她一直觉得,她的人生就是美国电影《异形》前传《普罗米修斯》里面的那句话:“人生就是一座旷野,到处都是风景。”
而这些风景,有的美丽有的破败,有的先进有的落后,有歧视时便有也偏爱。
她所要做的,就是珍惜这片旷野中美丽的一切,以举手之劳的力量对不好的东西说“不”。
因为,每个人人生最精彩的时间,其实也就不过是20岁到50岁的这短短30年。
前20年,她要为了变成一个更好的大人而努力;50岁之后,她就得开始学习接受衰老与放慢生活的脚步。
30年很长吗?30年一点都不长,转瞬即逝。
就像是当她以为10年前的动画是《喜羊羊与灰太狼》时,10年前的动画其实已经是《冰雪奇缘》了。
明明唱“let it go”好像还是昨天,可确确实实已经过去10年了。
10年过得很快,30年也就是转瞬即逝。
甚至有很多人根本活不过50岁。
她在医院工作过将近两年,见过无数生与死,她太了解什么叫“日月如梭”了。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50岁就是一道坎。
脑梗、中风、偏袒等一系列问题都会集中在这个年龄段爆发,挺过去了或许就万事大吉,没挺过去就入土为安。
所以为了不枉来人间一趟,她想用更多的时间去看美丽的风景、感受世界的美好、拥抱人性的光芒,而不是一直在负面情绪中纠缠。
她也不觉得自己是没心没肺,她认为所有愿意尽举手之劳对坏东西说“不”的人,都是善良的大好人。
当年央视公益广告里的那句话她很赞成:“每个人一小步,就是世界一大步。”
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变得很好,是因为愿意尽举手之劳的人其实都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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