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女之地 第285章

　　“没有，怎么会呢？”对面黄君山的声音很温和，“你还好吗？”

　　“我当然还好啊，我最近……”青梅占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黄君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主动破冰道：“那就好，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怀……怀孕了吗？”青梅占一时语塞，虽然她知道朋友迟早会有孩子，可是听黄君山亲口说出来，还是会觉得太突然了。

　　“很快就是预产期了。”黄君山又道，“我是壳生，三个月左右就可以生了。”

　　“哦……哦……”青梅占不怎么和地球特别校区的其他女生来往，所以并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壳生的人，她甚至连壳生是什么都不太清楚。

　　她想问黄君山“壳生是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

　　“你还没怀孕吗？”又是黄君山主动找话题道。

　　“嗯，还没有……”青梅占如实回答，“医生说让我一月底再去做一次检查，确定没有问题才回去人工受/孕。”

　　“不用害怕。”黄君山安慰她道，“地球特别校区应该有女生已经生过了，你看了她们就应该知道，新人类的婴儿的很小，新人类对我们的营养补充也很到位，母体的伤害总的来说比我们想象中小很多。”

　　“哦……嗯。”青梅占应着。

　　她感觉喉咙很干，整个人莫名的焦虑。

　　明明曾经她拉着君山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可在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于宥时的事、关于罗媣的事、关于大圣园爆炸的事……明明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君山这么久没有联系我，应该也很忙吧？

　　——她又不住在圣都，会稀罕听到这些事吗？

　　——感觉君山其实也不是很想找我聊天的样子……

　　脑袋里的杂念太多，让青梅占所有的语言都化为了沉默。

　　而黄君山也似乎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了，于是再一次道：“梅占，新年快乐，你那边应该很晚了吧？早早睡吧，身体要紧。”

　　“哦……好……”青梅占应下，紧接着，耳边便传来阵阵断线音。

　　怅然若失地放下手机，青梅占这才注意到，屏幕的顶端写着“2020年1月1日”的字样。

　　“新年了啊……”

　　青梅占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2019年的夏天已经永远地在她的生命中结束了，此刻的她，将在耀星大陆迎来2020年。

　　而这2020年不再是公元2020年，而是星元2020年。

　　那么，她下一次迎接公元，又会在什么时候呢？

　　一股强烈的孤单感和无助感突然涌上她的心头，这是和之前令她抑郁的情绪截然不同的沮丧感。

　　“咻~~嘭！”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天空忽然亮了一下，下一秒，一朵灿烂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紧接着，无数璀璨斑斓的烟火在天空中盛开，一次又一次地照亮青梅占没有开灯的房间。

　　她被这光耀绚烂的美丽所吸引，下意识地穿上鞋子，走到窗边坐下，仰头望着这转瞬即逝的绮丽烂漫。

　　望着望着，一滴眼泪忽然从眼眶中涌出。

　　青梅占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当是刚刚和黄君山的那一番谈话结束得令她并不满意。

　　但她又似乎很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

　　在她看来，朋友这种生物，永远都是阶段性的，所以大家才渴望婚姻，渴望一种能够从一而终的陪伴。

　　她们终究会拥有各自的家庭，以自己的家庭为重心，只在闲暇之余抽出时间联络彼此的感情。

　　但如果没那么有空，淡了……是必然的。

　　就像她读研之后和大部分本科时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和男生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尤其是结了婚的人，他们就像是神隐了一般，很少再出现在外人的眼里。

　　或许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同伴吧。

　　是同事、是邻居、是客户、是他们孩子学校的家长。

　　但是，很少再会是那些人生再无瓜葛的大学伙伴。

　　想到这里，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青梅占的眼眶涌了出来，她再也无法忍耐，放声大哭了起来。

　　2019年的夏天真的离开了。

　　无论她是否愿意，她也必须，开始新的人生了。

第237章 23621.79

　　周末中午, 青梅占来到了罗媣家。

　　罗媣居住的位置有山有水，风景宜人，要说唯一的缺点, 就是位于西光园的郊区，没有公交直通车, 只能开车或者坐出租车。

　　而罗媣则是独居在河边的一套独栋别墅中，只有一台机器人负责陪伴和照料她的生活。

　　为了迎接青梅占, 老太太早早就起床和机器人一起收拾家务，等青梅占到达时, 罗媣第一时间出门迎接，并笑盈盈地拥抱着青梅占说：“谢谢你愿意来陪伴我这么个孤寡老人。”

　　“哪里，我也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也想找您说说话。”青梅占有些不自在地搓着双手。

　　从小到大, 她每次去老年人家里做客都会提着些水果或者礼物，可如今来了耀星大陆，空船安检处不许携带食物, 于是她专程准备的苹果被迫被留在了检查中心，如今她两手空空到来，很是尴尬。

　　“你来的时候该不会还准备了礼物吧？没关系的, 你以后常来，不用拿东西, 多见外。”罗媣一眼就看穿了青梅占小动作背后的故事, 她微笑着牵着青梅占来到客厅坐下, 机器人立刻送上一杯冰镇果汁。

　　“谢谢。”青梅占有些拘谨地接过果汁，然后好奇地四周环顾着。

　　这是一栋原木风建筑的家, 到处都是浅浅的木色，还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味。

　　家里东西不多, 都是些必需品，显得房子很空旷。

　　这里风景很好，两面环水，单面靠山，很安静，当不说话的时候，家里静得没有任何动静，只能隐隐听到窗外清风拂浪的声音，伴随着空旷的山野间时不时传来的阵阵鸟鸣。

　　“您怎么会想着住在这里呢？”

　　青梅占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就主动从自己好奇的事情问起。

　　“这里不好吗？”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到餐厅，拍了拍机器人的后背，指了指橱柜顶端的红酒，机器人立刻伸出电子臂取下酒瓶并拧开瓶盖，老太太在这个空档拿出两个高脚杯，机器人熟练地将红酒倒入了高脚杯中，然后用托盘盛着两杯酒水滑动过来。

　　“谢谢。”青梅占从托盘中取下一杯红酒。

　　等罗媣在她的对面坐下时，两人轻轻碰杯，罗媣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机器人立刻去她的身边添酒，而青梅占只是浅尝了一下杯中的酒，顿时因为腥辣的口感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罗媣问。

　　“这……这不是红酒？”

　　“当然是红酒。”罗媣道，“怎么？”

　　“葡萄酿制的吗？”

　　“是啊。”

　　“多少度呢？”

　　罗媣回头瞥了眼机器人手中的酒瓶道：“38度，怎么了？”

　　“38度的红酒？”青梅占震惊了，“您这个年龄可以喝这种程度的烈酒吗？”

　　“啊，你是这个意思。”罗媣闻声笑了一下，她晃着手中的酒杯，闻着呛鼻的酒水味道，“以前还有生育功能的时候，国家会严格管控我们的饮食，像是这种程度的酒精，没有怀孕的时候一周喝上一杯就是极限了，但现在绝经这么多年，已经没人在乎我们这些老东西的饮食了，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可是这样对身体不好啊！”

　　“这世界上只是喝酒这一件事对人的身体不好吗？”罗媣却道，“这世界上对我们不好的事情多了，可人这辈子又有多少选择权呢？不是照样都做过一遍之后，就这么过来了吗？”

　　青梅占说不出话。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住这里应该也是一样的意思吧？”罗媣看着青梅占道，“担心我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无法及时就医，是吧？”

　　“嗯，嗯……”青梅占点了点头。

　　“果然。”罗媣意味不明地笑着，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道，“我跟杰洛林已经讲过了，如果以后我出现那种能一下子就死亡的疾病，不用急着送我医院，既然就那么一下子，那就一下子让我过去就行了。”

　　罗媣说完，旁边的机器人仰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它只是一台机器人，可是在此刻却仿佛像是有了情绪一般：【不要这么消极，罗媣，我还不想离开你。】

　　显然，杰洛林指的是这台机器人。

　　“这不是消极。”虽然明知杰洛林的所有发言都是程序设定，可罗媣还是回复了杰洛林的发言，并看向青梅占道，“你觉得我这样的身体生活会方便吗？”

　　青梅占摇了摇头。

　　“没错，非常不方便。”罗媣道，“大号结束之后坐在马桶上，智能马桶的出水口总是无法对准我的肛/门，一不小心就会将粪便冲到我的其他位置，我也想像年轻人那样先用湿纸巾擦一下再冲洗，免得交叉感染，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做不到了。

　　即使杰洛林在我身边，但我不希望它为我端茶倒水的手触碰粪便这种东西。再说了，机器人不是万能的，它不可能像我自己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需求。所以，我无法想象我的身体再差下去的时候，活着的每一天是否还有必要。”

　　青梅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拿起查看，发现居然是宥时发来的。

　　青梅占的心跳顿时加速了几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弹出的动态，竟然没有勇气点开这条信息。

　　宥时又给自己发消息……发的什么？是问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回信息吗？可是该怎么答复？

　　如果拒绝宥时，是不是以后两个人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如果不拒绝宥时，万一，万一，万一宥时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

　　青梅占的表情顿时焦虑了起来。

　　她这两天一直都因为宥时的邀约睡不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此时的罗媣则招呼机器人去端一些水果过来，她本人则趁着这个空档撑起下巴看向青梅占问：“怎么？是你的旧人类小男朋友？”

　　“不！不是的！”青梅占下意识否定。

　　罗媣见状只笑不语，既然青梅占不想说，她也不为难。

　　这时，机器人已经端来了去皮掰瓣的橘子放在桌子上，罗媣用叉子扎了一块塞入口中，称赞道：“今年的橘子味道真甜，不是那种死甜，口中还有回甘，你也尝尝？”

　　青梅占却没有吃水果的胃口，她用欲哭无泪的表情看向眼前表情温和、眉目慈善的罗媣，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后，才怯生生道：“您……您能帮我个忙吗……”

　　“说吧。”罗媣撩起眼皮看向青梅占，似乎早就看透了青梅占必然会有求于她。

　　于是，好久没有诉苦的青梅占一口气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对着罗媣说了出来，甚至包括她丈夫与宥时长得极为相似、宥时邀请她吃饭以及她因为宥时睡不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