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女之地 第33章

　　所以，在此之前，她需要朱祁帮一个小忙。

　　·

　　而此刻的朱祁内心戏也很复杂——

　　其实她怀疑过陈梵是新人类。

　　蝴妠身为学生会主席虽然手段能力还不错，但这个死太监作风不端、欺女霸男不是一天两天。

　　在校期间，学生会常委几次弹劾都没将他罢免，人人都知道他背后有着学校都要忌惮的强大靠山，大家对他谨言慎行，权力制衡的学生会结构在他绝对的背景下形同虚设。

　　可自己却见到过陈梵训斥蝴妠。

　　那是五一学校活动时候的事。蝴妠独自在活动礼堂的休息室内玩手机，自己在外面做材料清点，就在这时陈梵出现了，他推门而入甩下一份纸质档案，冷着脸开始斥责蝴妠的计划方案。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这人怎么敢对胡娜这么横啊？

　　论背景，传闻中陈梵家里虽然多金但并不显赫；论职称，胡娜是学生会主席，陈梵只是纪律部的副部长；论辈分，胡娜比陈梵年级高……怎么看陈梵都不该敢对胡娜这么颐指气使吧？

　　直到得知蝴妠是中间新人类，这个已经被遗忘在大脑深处的片段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她开始疑惑：难道陈梵是比中间新人类还要高级的新人类吗？

　　其实，想要知道陈梵的身份不是难事，随便和蝴妠扯两句就能客套出来。

　　可是，知道陈梵真实身份之后对自己有什么用？

　　自己和陈梵不熟，对方也不会帮自己忙，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也无济于事。

　　再说了，新人类的大腿可没那么好抱，他们一个比一个机灵警惕，和圣女半句正经话都不会说。否则，这一周她就直接抱上狩伦的大腿了，又何必去依附于蝴妠，还要替他办这些破事？

　　但是，现在，玄千两——陈梵在北川大学五年期间唯一的女朋友忽然跳出来了，她说陈梵为了保护她提前透露过这个世界的秘密，也因此她知道了陈梵是这个世界的人。

　　先不论玄千两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全当是真的，那目前问题是：既然她知道陈梵是新人类，只管抱前男友的粗壮大腿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和明显大腿不够粗的自己合作？

　　很显然，玄千两知道归知道，却抱不到陈梵的大腿。

　　为什么抱不上？

　　要么尝试抱却失败了，要么至今没找到抱的途径。

　　但无论是哪个理由，玄千两之所以要找自己合作，都一定是为了利用自己首先解决“抱不上”的问题。

　　也就是说，她们的配合模式一定是这样的：自己先帮助玄千两→玄千两抱大腿成功了→玄千两给自己信息→自己再给玄千两信息→完成信息交换任务。

　　这样的配合模式有两个隐患：第一，玄千两有一定的失败率，会导致自己前期的付出付之东流；第二，玄千两成功后拒绝配合，过河拆桥，独占资源。

　　朱祁咬了咬大拇指的指甲，脸上的表情越发纠结。

　　如果不帮玄千两，这几百个人中最有资源优势的就是自己，最掌握先机的也是自己，但自己的资源和优势其实如同井底之蛙，很难长期生存；可如果帮了玄千两又遇上过河拆迁，她、甚至她那个小团体就会抢了自己的资源优势和先机优势，自己还是没有任何改善，还平白无故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需要听听玄千两的要求再做结论。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是朱祁先一步打破了二人间的平静，她声音不大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玄千两思索片刻：“我想知道这个世界的首脑人物的名字是什么，或者一些非常敏感的政治词汇有哪些。”

　　“就这些？”

　　“就这些。”

　　“为什么？”

　　“我在阅读《校园城市管理条例》中发现，校园城市里面所有的固定监控设备，是有敏感词监测系统的。”

　　“什么意思？”

　　玄千两：“你知道直播平台的智能监管措施吗？那么多主播做直播，监管员不可能24小时在线盯着每一个人，所以有系统自动监守。一旦发现敏感词、敏感造句就会立刻汇报人工台，由人工台做出处理。

　　他们可能上报，又可能警告，或者直接封掉直播间。所以才会有政治老师直播上课被封禁这种事发生，因为监管系统可分不清你是在上课还是搞动/乱。”

　　朱祁顿时明白了——

　　玄千两是个明白人，她知道提出太难的要求自己一定不会同意，与其低声下气地找自己去求迪雅帮忙联络陈梵，不如利用监控的特点触发监管系统上报她的行为，再对着摄像头提出要见陈梵的打算。

　　这样，就等于和监控监管者面对面谈话，而监管者一定不止迪雅和蝴妠这些人，总有人会将问题反馈到陈梵的耳朵里。

　　但是，真的能如愿以偿成功吗？

　　如果陈梵已经不再念旧情，就是铁了心不见玄千两怎么办？

　　不……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玄千两和陈梵交往这么久，陈梵显然是动过恻隐之心想给玄千两留条生路的，既然他想过，就一定违反过军规，这种事如果玄千两愿意拿出来当作威胁陈梵的资本，也不是不可以，但这要看玄千两自己愿不愿意和陈梵撕破脸这么干了。

　　所以，朱祁意味深长地问了句：“那可是你分手不到了两个月的前男友，你确定你不会妇人之仁？我很害怕和你们这种城堡里长大的满脑子都是情啊爱啊的小公主合作……”

　　玄千两瞬间明白了朱祁这个问题的意思，她自嘲般地笑了笑：“城堡里长大的可不一定都是白雪，还有叶卡捷琳娜，不是吗？”

　　朱祁哼了声。

　　“这个给你。”这时，玄千两从口袋中掏出一条项链，中间是一个爱心吊坠，“如果我拉拢了陈梵却过河拆桥，你就拿这个去找你的后台，举报我和陈梵私通叛国，虽然这东西不至于置他和我于死地，但我和他一定会被拆散，并且受到惩罚。”

　　朱祁接过项链，打开爱心吊坠，里面是一张小婴儿的艺术照，婴儿穿着黑色的修道服，身后是豪华的大礼堂，顶端悬挂着星月与共的耀星共和国国徽。

　　“这是……”朱祁诧异地问。

　　“陈梵说这是他8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送给他的，他和他的父亲已经分别了很多年，他在情人节的时候送给了我。”玄千两撑着下巴干笑，“当时收到这个东西我吓了一跳，还以为陈梵喜欢我喜欢得要死，打算带我见家长呢，现在想想我当时也大概是傻了……”

　　朱祁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玄千两，又看了眼手心的吊坠。

　　“现在，你还有什么不确定因素吗？”玄千两问。

　　朱祁默默地将项链收进口袋里，沉默几秒道：“今天晚上12点前，我会把你需要的违禁词写交给你，而你，24小时必须给我结果。”

第28章 2790.76

　　午夜十二点, 远方来自教会的钟声响起，跌宕在黑夜的城市之中。

　　所有娱乐公共区域都进入了节能模式，只有勾勒了整座城市轮廓的霓虹灯装点着无尽的夜色。

　　夜间巡逻机器人开始上路巡夜, 安保机器人充电结束开始检查楼道安全隐患，急诊机器人亮起了红灯开始营业, 其他岗位的机器人纷纷排队回到充电自检库待命。

　　七月初的空气闷热难耐，宿舍里, 玄千两开着空调，凉风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扫荡。

　　她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任由夜色和窗外霓虹灯的光斑洒在自己身上。

　　其实她也不是光着，胸下方固定着厚厚的支架衣，身上随处可见的绷带，除了这张干净的脸蛋, 竟然没几处是完整的。

　　好在机器人医生说她有着非常厉害的自愈力，配合耀星共和国的医疗技术，从明天开始长达五个半小时的体育课只要小心一点依旧能上, 虽然这样的身体情况一定会影响体育成绩考核就是了。

　　玄千两在望着天花板发呆，这是那天打工回来后她就养成的习惯。

　　只要结束一天的生活回到宿舍，就让自己放下所有的戒备, 变成一个大脑放空只有躯壳活着的人。

　　因为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去回忆那场就发生在前几天的不愉快的性/关系, 让自己还能够保持理智面对之后的生存挑战。

　　可是, 很多东西越是想忘记就越是忘不掉, 特别是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

　　支离破碎的片段涌入她已经变得一片空白的脑海里——

　　大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断她的腰肢所带来的剧烈疼痛、男人每一次志得意满时重振旗鼓的呼吸声、还有她无法协调呼吸的窒息感、以及那该死的身体在百般纠缠下依旧产生的与痛苦截然相反的屈辱的生/理反应……

　　然后，画面一转, 是妈妈爸爸和家里人的笑脸、学校里闷热酷夏有些无聊的午后、姥姥家附近那家西餐厅中招牌的榴莲披萨里大块的榴莲和那个笑起来特别帅的厨师小哥……

　　快乐和痛苦的回忆交织在一起，仿佛白昼和黑暗交错在一起盘旋, 印衬着彼此的色彩更加清晰。

　　玄千两猛然翻身将脑袋埋在床垫中，四肢用力捶打着床铺，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直到手机震了一下。

　　玄千两雾蒙蒙着双眼捞过查看，是朱祁的信息，里面有几张新闻信息截图。

　　她不禁回复：“不是说手机有监控，这么直白没关系吗？”

　　对面回信很快：“藏不住，不如不藏。”

　　玄千两想了下，认可了朱祁的做法。

　　监管者既然愿意把这种新闻给朱祁看，也就想过朱祁可能出卖信息的后果，这一切都在监管者的掌控范围之内，的确没必要藏着掖着。

　　抱着头又深呼吸了好一会儿，调整了情绪，玄千两才坐起来认真默读新闻上的内容。

　　耀星共和国作为耀星大陆仅剩的最后一个国家，有一个地球上任何国家都没有的特点：人口稀缺，资源过剩、土地辽阔。

　　所以，这个世界除了生育权不自由，它其实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源竞争压力的超级富饶的理想国度。

　　虽然人民之间贫富差距大得难以想象，但最穷的老百姓也能顿顿大鱼大肉、住得起别墅、买得起跑车、看得起病和养得起一猫一狗。

　　为了丰富公民们不用家长里短、柴米油盐酱醋的这一生，让他们拥有更充实的精神生活和稳定社会环境，社会对公民的待遇极高，性开放程度井然有序，娱乐传媒空前发达，各行各业百花齐放，方方面面百无禁忌，政府基本不做任何干涉，还大力支持。

　　所以，耀星共和国的幸福程度其实和玄千两想象中的苦难截然相反。

　　它是个地狱——但只对有些人来说。

　　于是，真想在这么一个百无禁忌、娱乐至死的国度找出点什么禁忌词，其实还挺难的。

　　但是，“自由”这个概念永远都是相对的，它往往都是束缚在一个稳定的规则之内，只有不触犯规则的边界，才能够一直“自由”。

　　而耀星共和国的这个“边界”，就是这个国家的立足根基：耀星教。

　　就在前不久，昼城某小酒馆内，仅27人的同学聚会中，有一名E级新人类，在酒后对耀星教《创世论》篇的《元世界》章节进行了批判。他的发言很快就被公安部遍布全国的监控系统监测到，所有参与聚会的人员被公安机关逮捕。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以“扰乱宗教信仰和社会治安秩序罪”执行了为期6个月的记忆清除，那名带头批判者更是被告上了宗教法庭，清除了足足10年的记忆。

　　玄千两又打开手机里名为《耀星教圣文》的APP，开始拜读《创世论》中的《元世界》章节。

　　半个小时后，她搞明白了这章教义的内容——

　　简单来说，这篇教义是耀星教的立教根基。

　　耀星教认为原始的人类是罪孽深重的，人类贪婪的欲/火唤醒了名为米欧蒂莉丝的圣母，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圣母为了肃清肮脏，亲手葬送了全人类，只在世间留下了代表她意志力的孩子。

　　这个孩子用爱供奉米欧蒂莉丝，让她平息怒火后沉睡在了圣都的尽星大教堂的地下花园的高塔之中，这也是传说中尽星大教堂外的圣树——一棵巨型的樱花树永不凋零、百年盛开的原因。

　　但这七孩子其实也继承了人类的七种劣根，设定上和天主教的“七宗罪”有几分相像，寓意人类如果放纵体内的恶性，稍有不慎，就会将地狱重新带入人间，届时米欧蒂莉丝的愤怒将被重新唤醒。

　　在被制裁的27人集会中，那名E级新人类质疑尽星大教堂下是否真的存在地下花园和米欧蒂莉丝的真身，他认为米欧蒂莉丝的神话是政府的洗脑，樱花树之所以永不衰败是因为别的原因。

　　其实无论是哪个世界，国家政府都特别喜欢神化一些伟大人物，就好比英法百年战争中的圣女贞德带领法军收复失地，后来她成为了西方文化的象征，她是神的授意，她优秀、简单、虔代、伟大……关于她的传说逐渐神话，她成为了一种革命精神和民族主义的凝聚力。

　　在玄千两看来，米欧蒂莉丝也是这样的存在。

　　批评否定米欧蒂莉丝，看似只是在抨击宗教，其实是在动摇耀星共和国政权的根基，这种反政府的言论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得到制裁。

　　但是，仅仅是27个无名小卒在酒吧里聚会顺便酒后发发牢骚，公安部门就火速出动处理甚至还给酒鬼判了刑，这种极端程度已经和地球的那些极端穆/斯/林国家有一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