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语枝
前世她就想过借假死来彻底摆脱楚逐,如今这条路竟自己送上门了……
一炷香时间后。
听完拾九的计划,众人一时都陷在沉默中。
拾九道:“最佳时机便在今晚了。”
平时无缘无故地自杀,势必引起楚逐的怀疑,今晚在知晓身世后无望而气愤地自杀,倒是有几分说得过去。
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迟则生变,若不及早离开,也不知以后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她实在厌倦了这一切。
楚逐、身世、京城……以及过往的爱恨,她通通都厌倦了。
都焉点头,最后问了一句:“若是如此,以后天底下便再无‘拾九’这个人了,你想好了吗?”
“早就想好了。”拾九脸上露出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凄怆,“我这一生,没什么好留恋的。”
父亲是个谋朝篡位、强占母亲的贼人,母亲不喜自己抛弃自己,弟弟不知道有她这个姐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至于楚逐……不提也罢。
她这辈子所有的痛苦,都是他给的。
她对楚逐,已无一丝留恋。
“好,这也是我所希望的。”都焉道,“你的母亲一直不想让你卷入宫廷之中,更不想让你成为墨朝的公主,你母亲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
他取出一粒毒丸和一粒闭息丹:“毒丸无毒,但能在体内制造中毒的假象。吃了毒丸和闭息丹后,你就会意识全无,陷入‘死亡’状态。大夫来查验你的身体,便会得出中毒身亡的结论。”
“好。”拾九将它们郑重接过来,“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此刻,她只想永远逃离这里,永远逃离。
*
王府。
夜已深,楚逐却没有安歇,他回到了书房,开始不知疲倦地处理公务。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项叔的敲门声:“王爷、王爷。”
楚逐停笔思忖一瞬,道:“进来。”
项叔推门而入,返身将门关好,朝楚逐走了过来:“王爷,方才的事我都听平黎说了,拾九她刚刚来过——”
说话声在看到楚逐胸前被血水浸湿的衣服时戛然而止。
项叔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却了然地叹了一声。
这是拾九给楚逐的伤,他自伤后便没有让大夫医治过,像是自虐一般,故意延缓着伤口的愈合。
事实上,就是在自虐吧。
若非他身体底子好,受了这般重伤还不医治,早就命归西天了。
项叔依旧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王爷,您身上的伤,真的不包扎一下吗?”
楚逐只是勾了勾唇角,像是在讽刺自己:“项叔,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可笑?”
项叔摇头,说不出话来。
楚逐却自己答道:“便是如此,也偿还不清、体会不了她这么多年的分毫,所以可笑。”
“王爷……”项叔深深叹息。
他曾经劝过的。
劝王爷不要太执着于当年之事,劝王爷不要将怒火发.泄在无辜的拾九身上,劝王爷真正地将拾九当成自己捡回来的、毫无恩怨的孤女对待……
因为他那时候就知道,一旦王爷爱上拾九,反噬将是噬骨啮心的。
这些年,他一步步看着王爷望向拾九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不同,他着急地一次次地劝,可是王爷一直执迷不悟,一次次将自己和拾九一起推入深渊。
直到王爷将奄奄一息的拾九从破庙里抱回来,一切忽然改变。
他庆幸王爷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心。
可是没想到,为时已晚。
这一次,是拾九不要王爷了。
项叔苍老的脸上蕴着心疼的神色。
他看着楚逐像一只无望的困兽,在囚笼里不断挣扎,可是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王爷,拾九已经知道她的身世了,是吗?”项叔轻声问道。
他知道长行办事不利,没有将当年那两人处理干净,叫拾九撞见了,又从平黎那里得知,拾九方才怒气冲冲地闯入了王府,一切不言而喻。
楚逐此时的不语,也是一种默认。
项叔收起了方才的种种思绪,开始禀明来意:“王爷,千万不能让拾九的身世公之于众啊,否则、否则您会面临更加难以抉择的境地!”
“我明白。”楚逐淡声。
项叔放下心来,他就知道在大局面前,王爷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冲昏头脑的。
况且,这对拾九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那如今拾九知晓了她的身世,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项叔犹存担心。
“不会。”楚逐道。
她现在除了恨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将她逼入了只能妥协的死局,而事实上,他也一直在死局之内。
项叔不禁又叹了一声:“王爷,项叔知道您很难,但您一定要记得以大局为重。”
楚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半晌后,他道:“我不会让她当长公主,但是——我要她为后。”
项叔顿时双目大睁,眼底写满震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爷慎重!拾九的身份毕竟特殊,您可千万要考虑清楚啊!”
“我自有我的考量。”楚逐目光深而坚定,“项叔,你下去休息吧。”
项叔怔了一下,知道自己已劝不动,只好道:“既如此,她的身份势必一辈子封存起来,否则必不能服众,便会阻拦王爷的大业,望王爷千万考虑周全。”
“嗯。”楚逐摆手,让他退下。
项叔行了一礼:“请王爷也早些安歇吧。”
随即转身离开。
*
楚逐在书房默了一会儿,忽地快步去了卧房。
这间卧房还是从前的摆设,甚至床上的被褥自拾九走后,也还从未换过。
但是,拾九的味道却是越来越淡了。
他贪恋一般地嗅着她留下的味道,低语:“我何时能够破除这死局?你何时能够回来我身边……”
闭上眼睛,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美梦,梦里拾九身披凤冠霞帔,与他携手登上人间至高之位。
他揭下她的盖头,她正朝自己莞尔一笑。
此时,一阵如同惊雷一般的敲门声砸破了所有幻影。
此时,门外传来猛烈的敲门声,又是项叔:“王爷,急报!”
楚逐打开门:“书房说。”
这间卧房属于他和拾九,自从拾九走后,他再不让外人进来。
两人快步去了书房,项叔向他禀报,说肃州忽然出了乱子,急需他亲自前去处理。
肃州是楚氏老家,楚昂便是从肃州发迹的,那里一直被楚氏把控,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楚逐眉头立蹙,飞快取过项叔呈上来的书信,仔细掠过每一个字。
看完,他沉默片刻,道:“准备好,今晚就出发。”
他必须离开京城,去肃州一趟。
肃州离京城有二千五百多里路,光是来回的路程,正常赶路都须耗费十天。这一趟出门,至少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幸而,最近这些天他本也不打算出现在拾九面前。
他想给她一段时间好生冷静,用时间减轻拾九对他的恨与厌。
不过,他离开之事不能让拾九知晓。
楚逐当机立断,立刻让项叔传来长行和平黎,命项叔和平黎留守王府,长行和手下的暗卫随他连夜前去肃州。
并向留下的项叔父子下了三道命令。
一是严密控制好王府,不能泄露他离京之事。
二是让平黎继续暗中盯着拾九,但不要盯得太紧,看着她不要离开京城就行。
三是京中有任何事便快马加鞭禀报他,特别是关于拾九的事。平日京中无事,便每隔五天派人来报一次近况。
当晚,楚逐便留下称病不朝的守信,悄然离开京城。
很多事情,他必须加快脚步了。
*
楚逐星夜疾驰,一晚上便行了三百多里。
晨光熹微时,他终于停了下来,让众人就地休息,吃些干粮。
“王爷,您也吃点东西吧。”长行见楚逐背着手看向京城的方向,不由过来劝道。
楚逐只是沉默。
不知道为何,从离开京城他便开始不安。
自从重生后,他还从未离开京城,更未让拾九长久地脱离自己的视线。
而此行一去,便是一个月。
大概不安的缘故,便源于此。
“让他们快点吃完,早些赶路。”楚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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