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赫里奥沉着地握住一人高的权杖，高大的身躯如山岳般缓缓站起，转身面向王座后方，那座高耸几乎触及天花板的太阳神像。
神明的面孔是模糊的，远不如此刻的他来得悲悯慈爱。
猩红的地毯消弭了华贵衣袍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如同缄默的潮水一步一步蔓延到神像前。万籁俱寂里，他和煦的话语是神殿内唯一的声源，“你的进步总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短短几个月，就能站在这里，面临最后一道成为神仆前的考验。”
西芙敛起衣裙，弯下双膝跪倒在地。
按照旧日的习惯，面对教皇的褒奖，她应当谦逊地推辞。
然而掩在所有人面孔上那道伪装随时快要破碎，她难得地沉默，扬起脖颈看着前方的神像，在心中第一次默默祷告：请神明庇佑她赢得最终的胜利。
仪式完毕，格诺大主教亲自奉上签筒：“你在签筒里依次抽取四张纸张，上面展示的红衣主教名字，就是你依次需要挑战的对手。”
西芙将手伸进圆形的筒口，手腕上的魔法项链却突然闪烁了起来。
奥利维亚有危险。
西芙清楚那位倔强的平民少女的性格，除非沙利叶的保护彻底失效，除非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用这条手链联系她的。
伫立在神殿中央的少女用力咬着后槽牙，深入签筒的掌心，在攥住纸张的那一秒感觉到了棱角刺入肌肤的微痛——去，还是不去？
红衣主教的挑战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投降，在抽签前提出，才能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凑巧？
为什么会发生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罗德尼小姐，你不抽签吗？”
格诺大主教阴阳怪气地催促道。
西芙陷入纠结的地步，这次放弃，意味着终生放弃，神只给每个人一次机会。
但要是自己不去，她不知道奥利维亚身上究竟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西芙再次抬头，看向赫里奥站着的位置，她发现像影子一样守卫在教皇左右的金雀侍从并不在神殿内部，他的缺席更让西芙意识到这是场早有准备的阴谋。
“孩子，主神在看着你，你只有一次机会。”
赫里奥维持着镇定的语调，笑着提醒。
他的泰然自得落在西芙的眼里，变成了一种明晃晃的恶意。
是选择自己的荣耀，还是挽救朋友的生死。
看吧，看吧，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命题。
一个平民的生命，抵得上验证洛森斯的伪装和证名于历史的诱惑吗？人和人之间没什么不同，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欲望而自欺欺人地说谎罢了。
赫里奥可以确定西芙只要多纠结一会儿，洛森斯就能够顺利将奥利维亚抓走。
再回过头来，他们会用早已编织好的罪名，将挑战红衣主教以后无论成功与否，都陷入精疲力尽状态的西芙一网打尽。
如果不是在众人面前，赫里奥几乎要赤/裸地嘲笑出声，总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命运，到最后却发现，向左亦或向右，皆是尘埃落定的结局。
……
“我放弃。”
就在赫里奥的目光越发怜悯之时，台下少女予以干脆的回应。
她不再理会周围所有人愕然的目光，转身大步奔跑起来。
跑出殿外的一瞬间，魔法传送阵的光芒将她吞没。
……
奥利维亚站在防御球里，颤抖着嘴唇看着外面不断用魔法轰击的黑袍人。
她在家里遇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开启了西芙布置在项链上的法阵，传送到了沙利叶的城外庄园——平时这里是一定会有人看守的，但不知为何今日空无一人。
奥利维亚在庄园里快速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直接利用法阵，传送到中央教廷寻找西芙时，黑袍人又现身在了庄园里，他锁定奥利维亚，一击狠厉的光系魔法照空袭来。
奥利维亚来不及放出传送阵，只好展开防御球。
紧接着，她发现了一个麻烦的问题，项链的能量在接连展开传送阵和防御球后呈现不足的状态，她没有办法在不收起防御球的情况下，再次开启传送阵。
她无法反抗黑袍人，黑袍人暂时无法伤害她。
两个人的僵持，逐渐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奥利维亚缩在防御球里，给西芙发去消息。
西芙也许已经开始了红衣主教的考核了吧。
也不知道这个防御球能够维持多久。
奥利维亚抱着膝盖坐下，思绪漫无目的地到处飘散——她的实力和黑袍人之间相差太多，实在没有抗争的必要，这样老实坐在防御球里，才是最好的自保手段。
“那个小妞的力量已经这么强大了吗……”三级魔法师洛森斯自言自语。
他在奉行教皇的命令前来抓捕奥利维亚前，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只需自己一个人，就能把这两个碍事的小东西通通擒来献给献给陛下。
洛森斯向来看不起女人，赢不了女人更是让他觉得丢脸。
他一边用魔法攻击防御球，一边用阴冷的腔调试图击溃奥利维亚的心理防线。
但时间慢慢推移，他情不自禁地焦虑起来。
再这样下去，谁知道西芙会不会忽然赶回来。
洛森斯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能耽误筹划了很久的大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从教皇陛下那里得到的特殊武器，传说是太阳神的天使守卫们所使用的长剑。
守卫护卫，就算最低等，也是大魔导师般的存在。
与神明沾边的事物，向来都有着人类所不能触及的高度。
这下，看她怎么躲！
洛森斯黑袍遮蔽下的面孔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他用力抬起手臂，朝着防御球所在的方向狠狠劈下。
嗡——
长剑却没有如愿劈开奥利维亚的防护，与一道金色的箭镞在半空中相互撞击，交织绽放的爆裂火花，瞬间灼烧起他黑袍上的衣料纹路。
第88章
西芙自光芒中闪现,站在奥利维亚的身前，挡下黑袍人的长剑攻击。
她匆匆从中央教廷赶来，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出现在奥利维亚视野里的优雅得体,川流在传送阵中的元素之风缭乱了她的额发，看起来多了几分罕见的疲态。
但西芙的表情依然是冷静的,她一步一步逼近黑袍人,在刻意释放的无形威压之下，对方被迫后退几步，又踉跄着握住手里的长剑站定，将其对准西芙的胸膛。
西芙看着黑袍人银色面具下的眼睛，整个人仿佛回到了那条冰冷萧杀的小巷之中。
对方狰狞的微笑,双手举起的砍刀,在她头顶折射出死亡的暗光。
那时的自己只能狼狈逃命,利用商城的道具来侥幸脱离围攻。
可今时今地不同了。
她不再是一团案板上的鱼肉，她变成了能够掌控命运的刀俎。
西芙平举双手，张开手指,纯净的光之元素在素白掌心燃烧，她淡声质问着黑袍人：“大名鼎鼎的金雀侍从，忠诚侍奉于神之执礼者的高贵下仆，就这样披着黑色的伪装龟缩在阳光之下,不敢露出真正的面目吗？”
黑袍人的瞳孔下意识放大,这是人在吃惊时会做出的微表情。
西芙利用这个间隙,化光元素为箭,射向黑袍人的眉心。
黑袍人举剑抵挡,却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打散西芙释放的魔法——凝成实体的光箭侧着剑身而过,发出铮鸣之声,重击在他的兜帽顶端,削平了三角形的帽尖。
布料再也遮挡不住黑袍人肩膀以上部分，戴着面具的头颅暴露在空气之中。
是西芙曾经看见过的，和洛森斯一模一样的棕色头发。
视线急速向下，西芙一眼看到了他没有伪装的手指上的陈年疤痕。
“再不摘下面具，下一发光箭，我会把面具连同你的脑袋一起击碎。”
与心里涌动着复仇快意的西芙相反，洛森斯不敢置信地发出了她为何会这么强大的喃喃低语，他不复攻击奥利维亚时的嚣张气焰，灵魂深处升腾起后知后觉的害怕和战栗。
“丽莎！”
奥利维亚解除了防御球的状态，与西芙肩并肩站在一起，她学习了这么久的初级魔法，今天终于可以拥有用武之地。
“我攻击他的面部，你绕到他的身后。”
西芙一边默默按下魔法手链的记录功能，一边对奥利维亚发出简洁的指令。
她们虽然没有一起实战练习过，但像是拥有千万次的共同作战经验一般配合默契。
前方是密集的箭雨，后方是一个个伺机而动的光球。
洛森斯硬着头皮转身，去进攻弱势许多的奥利维亚，却顾前不顾后地把后背留给了西芙。
奥利维亚清楚自己和洛森斯之间的差距，她在对方扑过来的一瞬间，就收起了佯攻的光球，将它们连接起来变成一道防护屏障，洛森斯的魔法击中屏障，炸开的碎片划伤了她眼睑下方的肌肤。
“啊——”
一声惨叫，西芙将锋利的箭镞射进了洛森斯的左右小臂。
“这两下，是为了悼念那些在你手中消失的平民少女。”
西芙的意念驱动着箭镞破开洛森斯的手臂骨骼，旋转着魔法真言的肩头自白骨与血肉的阻碍中挣出。
洛森斯用以凝聚魔法的双手被废，他直直跪倒在地，眸光露出将要腐蚀一切的怨毒，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你是贵族，为什么要同情那些低贱的庶民！他们生来卑微，能够为我们伟大的事业做出贡献，也算活出了一点价值！”
作为答案，西芙一脚将洛森斯踢倒，扣带的高跟鞋底捻在他面具遮盖的脸上。
一阵用力过后，轻薄的硬性金属发出不堪承受的喀嚓声，四分五裂地露出一张充斥着自命不凡的中年男人脸庞。
她弯下腰身，将手臂搭在膝盖上，端详着这张可笑的脸，低声询问：“贵族和庶民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他们奋力工作，即使生于底层，依然热爱生活，挣扎着活下去，而你们盘踞高位，却从来没有真正将太阳神的福祉播撒人间，只会剥削、压迫，甚至迫害他们的生命。”
“你日日夜夜对着太阳神的神像，难道不会感到忏悔吗？”
西芙一句句的质问，换来身下男人崩溃又恶毒的大笑：“什么太阳神！祂已有几十年不曾回应过信徒的祈祷，祂说不定早就陨落在哪个角落了！这个世间是属于教皇陛下的，唯有他才能带领教廷走向兴盛的未来！”
“我很想让你跪在太阳神面前忏悔。”
西芙抬起手指，抵住洛森斯交织着血与泪的眼眶，“可是现在，我改变注意了，你还是快点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