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从未出生时的万众瞩目，到后兄长一步降临时，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不敢置信的、失望的眼睛。
伊戈用手背压迫眼皮，试图把所有痛苦的根源驱逐出脑海。
他努力了良久，才能坦然镇定地说道：“不是每个人的生日，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
“对不起，冕下。”
西芙想，自己应该从伊戈说出昨天是生日开始，就立刻察觉这个日子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的——然而赛戎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捣乱，刚才的神术治疗又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导致她体察事情的直觉不够敏锐。
伊戈关注不到西芙面上的表情，他大度地摆手：“没关系，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内容。”
“您要和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吗？”
西芙咬住下唇，不安地瞥向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赛戎。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话，那伊戈究竟要说什么……
“我——”
伊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他的耳边猛地响起了亲吻落在唇瓣上响亮的啵声。
“什么声音？”
略显脆弱的神色立即消失在海神冕下异美的面孔之上，他的表情变得冰冷，狭长的瞳孔乍现凌厉的暗光。
赛戎的亲吻，和伊戈的疑问只隔一秒前后发生，但这两样交织在一起，令西芙急促的心跳骤停。
偏偏嫌混乱不够大的赛戎竖起一根食指，顶住了西芙的嘴唇。
他缺少血色的薄唇半开，标志性的喑哑声调替换成属于拉贡的沉稳镇定：“打扰你们了吗？我刚回来。”
……完了。
这又是在干什么。
西芙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滞几秒后，她掐住自己的掌心，开始思考起对应的办法。
伊戈绷紧的面部线条，如同寒冷冬季的霜雪，几乎要把西芙的血液冻结。
他的唇齿咀嚼着倾诉衷肠到一半被打断的惊怒，瞳孔深处混合着无法彻底掩藏的杀意，但又试图让自己表现出面对西芙未婚夫时正常不在意的态度，导致整个人看起来怪异又奇诡。
“拉贡？”
伊戈嗤了一声，全无力度的语调，仿佛在称呼一片飘落的树叶，一捧微不足道的泥土，“你不是出门了吗？”
“好久没有见到我的宝贝了，怎么舍得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西芙认命地吐出口呼吸，她奇怪什么时候起，赛戎调起情来越发熟练流利。
赛戎随手复原了房间周围破败的场景，属于少年的身体在漆黑的神光中完完全全幻化成另一个拉贡。
他的指尖射出一缕魔法，打开了被西芙屏蔽的投影光屏。
一黑一蓝，一冷一热。
四道毫不退让的视线迎面撞击。
赛戎用下巴抵住西芙的颈窝，对半空的伊戈挑眉道：“还没有感谢海神冕下，这么尽心尽力照顾我的未婚妻。”
第141章
赛戎漫长的神明生涯,自打认识西芙开始，拥有了很多不一样。
他不仅学会了怪异的甜言蜜语，如今又进化到向敌人宣战,不是闷头打架，而是阴阳怪气地下死手戳着对方的痛点。
照顾、未婚妻。
明晃晃将伊戈当做外人一般排挤的词汇,从他线条优美的薄唇里一个接一个吐出。
听到这些话,被迫与赛戎一起刺激伊戈的西芙，皎洁的面孔上交替闪过苍白与绯红的颜色。
她窘迫地微微动了动肩膀，但赛戎的下颌像是牛皮糖一样牢牢地盘踞在上方，存心较劲到底。
她看着四道视线暗流汹涌地碰撞在半空中，刺啦两声燃起无形的火花。
心底庆幸还好不是面对面相见,否则今天不知该如何收场。
恼怒、冷冽、杀气、嫉妒……种种激烈的情绪接连充斥伊戈的眼瞳。
他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一掌将光屏打裂的冲动。
然而赛戎并不打算放过伊戈,他故意装成无知无觉的样子,带着鲜明的恶意问道：“海神冕下不继续跟我的未婚妻聊天了吗？又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原来平时话不多的赛戎，讥讽起对方来也可以做到如此一针见血。
西芙头痛地垂落睫毛,借着毯子的遮掩，她用手肘顶在赛戎刚治好伤口的腰腹上，暗示对方少说两句。
时间被无限拉长的两分钟里，伊戈遭遇连续两场赛戎的暗嘲,他的勉力将面孔的表情控制在不至于太过难看的程度里,反驳的话语沿着齿缝一字一顿射向对面：“就算是未婚夫妻,她也是有隐私的,我想堕天使首领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是吗？”
赛戎变本加厉地将双臂环住西芙的腰肢,亲昵厮磨她的侧颊,“宝贝,我需要回避吗？”
“……”
西芙卷起发麻的舌尖,认同或者反对，简单的表态却让她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她试图让自己跳过赛戎设置的陷阱，再次好声好气地同伊戈商量道：“海神冕下，等我回去再说吧，可以吧？”
这样的答复，却令在场的两位神明一个都不满意。
在赛戎的理解里，西芙并没有遵循当初教授给他的内容，同他扮演一对恩爱未婚夫妻。
而在伊戈的认知中，西芙的言论又像是为了赶紧结束这场对话，脱口而出的敷衍内容。
无形的气压从前后两处所在的神明身上释放，一齐向被夹在中间的少女进攻。
见伊戈只是垂眼看向西芙，沉默着不作回答，心中暗自升起胜负欲的赛戎，勾起怀中少女散落在胸前的一撮金发。
模拟成拉贡之后，本就充满磁性的声线，在他的咬字下显出暧昧的宠溺感：“宝贝，亚特兰蒂斯你住着还习惯吗？”
“我记得你说过，最忘不了的就是光明帝国的阳光，照在身上干净又温暖。”
赛戎口中熟悉的内容，让西芙想到，这是上次和他一同返回光明帝国时，自己漫步在克莱大道上无意间发出的感叹。
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赛戎倒是记得清楚。
可自己十几分钟前说过的，不要在伊戈面前发出声音，他却选择性地遗忘了。
西芙腹诽了几句，又听见赛戎意有所指地说道，“亚特兰蒂斯处于没有白昼黑夜交替循环的海底，即使有海神冕下神力制造出来的太阳，你住在那里，感觉应该还是不太一样吧。”
他尾音刚落，不等西芙接话，伊戈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抢先道：“除了阳光，她还喜欢悠闲的生活和美好的景色，这两样东西，黑暗帝国似乎一样也没有吧——就连本神都知道，莱孚哈尔盛产的特色就是肆无忌惮的杀戮和□□。”
伊戈锋利的口舌，使得不太善于言辞的赛戎噎了一下。
他侧转眼珠，扫过拼命示意他闭嘴的西芙面孔，不服气地反击：“黑暗帝国的真实场景，从来不会对任何人遮遮掩掩，西芙见识过，她也表示过能够接受，而且总比海洋之国好些，明明只有永恒的冰冷，还要自欺欺人地制造出虚假的太阳。”
“呵——海国有珍贵的珠宝，有盛大的歌舞，有各种各样的热闹节日，黑暗帝国有什么？西芙只能孤独地待在这栋破烂小木屋里，天天等待着她作为月神走狗的未婚夫执行任务归来。”
“那又怎样？难道海神贡献华美的住所和舒适的生活，就能得到西芙真心展露的笑脸吗？”
赛戎冷笑一声。
“你在得意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委屈你未来的妻子，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不会这样做。”
伊戈握紧了拳头。
“没有那么多如果，海神冕下放着满神殿年轻漂亮的神仆不管，还有这种空闲时间来觊觎别人的爱人。”
……
寡言弑杀的月神，桀骜风流的海神。
两位身为无数男女老少梦中情人的至高神明，在默克镇的小木屋里，仿佛两个幼稚的孩子般疯狂互相言语攻击。
实在无法忍受的西芙，沉默着按下代表切断连接的宝石。
屋内终于回归寂静。
赛戎的反唇相讥说到一半，眼前已经失去了攻击对象。
他半睁着眼睛，怔了怔，随即恢复自己原本的样貌，闷闷松开西芙，靠在双人床的另一角。
西芙顾不得他，用意念召唤出神示之书，在检查过这两位的好感没有下降后，才满脸疲惫地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冕下，其实只要您刚才不出声，我随便说两句就能把海神敷衍过去。”
听到少女委婉又低柔的指责，赛戎紧闭双唇，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盯着腹部光洁如初的伤口位置，停顿了足足五分钟，接着用一种西芙听来感到匪夷所思的委屈音调问道：“你为了得到神骨，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到神骨？”
“……我不想你再去亚特兰蒂斯。”
【小姐，月神的心动了，他的好感值上升了。】
左耳是赛戎沉顿的质问，右耳是厄迦不带感情的提醒。
西芙通过好感度的增加，意识到不想让自己去海国，是赛戎的心里话。
她合拢双腿，整理好前面被赛戎拨乱的衣襟，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回应道：“快了，还差最后几步。”
“你的计划，就是在黑暗帝国和海国之间来回跑吗？”
赛戎不解地皱眉。
也许是时候把真正的打算告诉对方了。
西芙同样靠在床背上，数着掌心横亘的纹路，得出时机正好的结论。
“海神成人礼时剖出的尾骨，早就被祂毁掉了。”
那她还留在海国做什么？
赛戎的心中冒出这个疑问，他的困惑加深，不由自主地向西芙的方向看去。
“我住在海国的这些时日，了解到人鱼族有一个习俗，如果一方彻底爱上另一方，会献出自己最为重要的尾骨。”
赛戎隐隐触摸到西芙计划的边缘，但他依然不死心地提示道：“三神皆知，海神在登临神位时，就宣告过自己这一生绝对不会确立任何一位神后，而且你也说了，祂的神骨已经被祂毁去了。”
“成人礼的尾骨是毁去了，可海神身上还有。”
西芙并不与赛戎对视，略略失焦的视线随意扫过前方，她的嗓音充斥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冷酷，仿佛接下来要说出口的事情只是一粒小到不能再小的尘埃，“只要祂爱上我，就会为了向我表示忠诚我，亲手剖出自己的骨头。”
“到时候，您想要的东西，就能够得到了。”
赛戎以为，自己听到西芙对于伊戈无情的判决，应该是满心欢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