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西芙腹诽一句，泡泡里的图兰又说道：“你爱我，就把心给我好不好？”
又是心。
欲望之神的虚影说过，要守好自己的心。
西芙反复回想着这两句话，脑海间忽然琢磨出一层不一样的意思。
为了印证朦胧的想法，她的目光返回画面，试图找出任何可疑的细节。
与此同时，漆黑的空间里，一只修长的手掌凭空而现，猛地用力捏碎了播放着秘密的泡泡。
“啊！”
迸裂的碎末溅射在西芙的唇角，骤然受惊的低呼声先一步响起，她才后知后觉找回理智。
“小姐，偷窥别人的心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浑身散发浅淡辉芒的图兰，恍若降落于黑暗的灯塔，泛着冷意的手指蹭过少女遭受污染的肌肤，“您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不如直接来问我。”
“你、你没有睡着。”
西芙兀自镇定地说道。
“这样的夜晚，谁又能真正入眠。”
图兰的手指没有停留太久。
它们离开西芙的唇角，转头握住对危险一无所知的弥恶娃娃，将它举了起来。
从他的话里，西芙也领悟了，弥娅的到来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只是图兰没有给她抢先指责的机会。
他苍白的手指穿过人偶灿烂的金发，一下一下，像爱/抚猫咪般抚摸着弥娅的发顶，口中梦呓般的言语不停：“我一直觉得，小姐在山顶把弥娅送给我的那一秒，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西芙被着图兰缓慢的动作和怪异的语调刺激得的腰肢发软，全靠理智勉力维系，才不至于瘫倒在床畔——她现在是一无所有的普通人，神明想要碾死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而另一边，观察着她的动作和神态的青年，缓缓收紧手指，箍住了弥娅的头颅。
“您说，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永恒的快乐？”
“为什么我只要拥有些东西，过不了多久就会失去？”
狰狞的指骨突出皮肤，青紫的脉络蜿蜒在手背。
弭恶娃娃在图兰的力度之下，发出疼痛的惨叫声。
西芙心里一紧，想也不想扯住了青年的衣袖：“不要，不要杀死弥娅。”
人偶的惨叫不曾停止，但图兰也没有继续收拢掌心，他的手顿在半空，垂落睫羽居高临下地说道：“一个被小姐拿来算计我的工具……怎么您也会感到心痛和不舍吗？”
“图兰，难道你就没有算计我吗？”
西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大声问道，“你谋求着我的爱意和真心，到底是想拿来做什么？”
弧度上扬到阴冷高度的笑容一顿，图兰暂停了对于弥娅的折磨：“您都看到了，是吗？”
西芙猜测他消灭证据消灭地匆忙，肯定来不及查看画面上的内容究竟进行到了哪里。
于是，她愈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对你的算计，只不过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而你呢？”
“我？请问我做错了什么？小姐您算计三神的爱情，想要得到他们的力量帮助自己回归神位，而我算计您的真心，想要借此吸收您的力量来完成复仇，这一切有任何区别吗？”
图兰的语气平静一如既往，只是说到后面，他一把丢开弥娅，转而用双手牢牢桎梏住面前少女的肩膀，面容充满压迫感地俯低，呼吸轻轻扫过对方的唇心：“我们天生就是一样的人。”
“是啊，既然从来都是互相利用，那就不存在任何亏欠。”
西芙冷笑着说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你也不必继续和我虚伪到底。”
她的话让青年绮丽的瞳孔下意识扩张，深褐色的光芒毫不遮掩地刺入蜿蜒着血管的手臂。
神格被封印，脆弱的人类身体无法承受横冲直撞的神力。
西芙吃痛皱眉，却没有退缩。
图兰的意识在她的体内游走过一个来回，甚至进入灵魂纹路感知元素运转的状态。
结果恰如少女所说，他感受不到任何神力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
“你的力量呢？”
图兰用舌尖抵住上颚，略显暴躁地质问起来，尽管理智告诉他西芙不可能将自己的力量献给别人，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那不再空荡荡的胸腔就感觉到一股急剧扩张的痛意。
可引发这连锁反应的始作俑者并没有给出回答。
她的唇角衔着一抹讥讽的微笑，仿佛打定主意不叫图兰拥有半点快活。
一股前所未有的破坏欲自青年的情绪深处攀升，他试图分散心神，感知少女坚硬的肩骨在掌心中挤压的触感，下一秒，让它们折断破碎，将她锁在牢笼之内不得而出的阴暗想法再次占据脑海。
不得已，图兰松开了对方。
他将双手背到腰后，又恢复了西芙所习惯的示弱语气：“您不明白吗？我设置在国境边缘的结界根本抵挡不了三神太久，您现在又失去了力量……光凭我一个人，不足以保护您的安全。”
“没关系，到时候你只需要冷眼旁观。”
西芙满脸平静，从她察觉清楚神示之书的目的开始，就清楚通往一切的结局不会有多美好。
听到少女冷酷宣告的图兰，忽然掐住自己的双臂。
他垂下头颅，过长的碎发盖住了被阴霾占据的眼睛：“小姐一定要惹我生气吗……明明我为您做了这么多事情，您却一点都看不到我的真心……”
“够了图兰！”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做得却都是让我万劫不复的事情！”
图兰的面孔和厄迦的面孔交替在西芙的眼前迅疾闪过，那隐忍不发的痛苦和愤怒再次吞噬了少女的情绪——她一时忘记了手掌包裹的金币，猛地从床上站起。
小巧的、金黄的、浑圆的物件，以自左手为起点，呈半圆的弧度抛了出去。
“那是什么？”
图兰的眸光亦被这道金光吸引。
他的眼珠紧紧跟循抛物的方向，随意念而起的神力便如蛛网般快速探出将其捕获。
地元素组成的光团间，沾染着少女体温的金币静静悬浮其中，散发着堪比烈日的辉芒。
图兰的意识恍惚了一秒。
灵魂仿佛穿梭时空，回到了千万年前的岁月。
那是灰败的世界中，某个人赐予的一点、支撑着自己坚持下去的光亮。
“为什么是你……”
图兰半睁着双眼。
怀念、感激、不可置信、绝望……
纷杂的情绪在瞳孔深处碰撞出迷离的烟火，他的脖颈不由自主伏了下去，捕捉着西芙的嘴唇，渴望从永志不忘的亲吻中，找到两人并非同一人的有力证据。
窗外，雨水仍然如银河倾泻般下落，浅淡的晨晖透过帘幔的缝隙投射进来。
漆黑、深蓝、浅金，色彩迥异的神光簇拥着各自知晓真相的主人，悄然降临在厚土神殿的门外。
第193章
那是一个持续时间异常漫长的亲吻。
西芙的五感被彻底剥夺,她的世界不再有夹杂在雨幕之间的雷鸣，不再有被信赖者背叛的烦忧，青年干燥的唇面厮磨着她唇畔的弧线,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汲取她的温度。
嘴唇得不到解放，鼻腔亦在对方凶狠的掠夺中短暂失去呼吸的功能。
唇齿交缠中,咸涩的液体顺着图兰的舌尖推进西芙的口腔,不等她反应，便已滑落喉底。
西芙的眼前因缺氧而阵阵发黑，但她没有做出任何的推搡或是抵抗。
光华灿烂的金币被合握在两人的掌心中央，硬质的边缘变得灼人而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图兰最后吮/吸了一下西芙的唇心,带着决然结束了这场追忆过去的亲吻。
他撩起散落在肩头的银白长发,用绸缎制成的发带重新将它们在脑后梳成优雅的低马尾。
“天亮了,小姐。”
图兰捉住西芙的手指，将它们蜷缩成一个拳头，牢牢握紧即将滑落的金币。
他没有公布已经得出的答案,确定西芙抓牢后，迈开脚步朝着窗台边没有拉拢的帘幔走去。
哗啦。
深红的丝绒窗帘在他的使力之下，跃出一道波浪似的翩跹弧线。
西芙仅仅来得及向窗外望上一眼，视线就被彻底的黑暗笼罩。
图兰的身畔燃起四道神光,分别点亮了墙上的壁灯。
拥有驱散未知的光源,西芙的内心也得到了些许安宁。
窗外的暴雨掩盖掉外界的动静,她的耳边只剩下图兰神袍拂过织花地毯的窸窣声响。
“我突然觉得您说得很对,失去力量的您对我而言确实已经没有用了。”
青年收敛起所有情绪的嗓音,如同教堂的管风琴般低低响起。
神圣而悦耳,却失去了曾经拥有的爱恨和情/欲。
图兰转身折返,驻步在西芙身边,他小幅度游移着瞳孔，很慢很轻地看了西芙一眼。
而被这个眼神定在原地的少女，发觉自己竟然找不到言语来作为形容。
“既然感情无法在谎言的浮木上生根发芽，那么，我也不再强求。”
“您自由了。”
图兰的话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在喉咙深处酝酿了很久。
他说完，径直远离少女的身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埋葬了太多真相的房间。
而随着大门闭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