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冯乐真毫不客气?地将衣角抽出来,转身便往外走,沈随风心中一惊,下意识去抓她,但因?为多日没有?吃饭,直接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唰——
窗帘被拉开?,阳光顿时照了进来。
沈随风被刺得下意识闭了闭眼,没等完全适应便立刻去寻冯乐真的踪迹。
好在她很快便回来了,还拉了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随风,你现在真难看。”她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说。
沈随风低下头,不语。
“声?音也难听。”冯乐真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沈随风想笑,可试着动了动唇角,发现完全笑不出来。
“没好好吃饭,身上也瘦了不少吧,”冯乐真将他从头到脚挑剔一遍,“容貌不行,声?音不好,身体也不再是本宫喜欢那?种,沈随风,你凭什么觉得这样闹一闹,本宫便会心软?”
她放下二郎腿,略微俯身,“你现在这副样子,只会让本宫更想远离你。”
她一句比一句难听,字字如尖刀刺在要害,沈随风终于被激起一分怒意,抬眸冷冷与她对视:“没打算让你心软。”
冯乐真蹙眉直起身子:“多久没洗脸沐浴了,臭烘烘的。”
这一句,彻底点燃了沈随风所?剩不多的理智。
“出去!”他哑声?道。
冯乐真嘲讽:“出什么去,刚才是谁瞧见本宫来了,便如可怜虫一般抓着本宫不放的?现在说你几句你便受不了了?”
“冯乐真,你怎么能……”沈随风一句话没说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他心慌一瞬,连忙低头去擦,可是越擦越多,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
如果说冯乐真的羞辱算是多日来再一次的重击,那?他此刻的眼泪,便是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做不到潇洒离开?也就罢了,还当着她的面掉眼泪,一遍又?一遍地亲自证明?,她离开?自己这个窝囊废是多正确的一件事?。
冯乐真看到他第一滴眼泪时就受不了了,再看到他仓皇的表情,心里更是难受,于是再也无法端着,直接在他面前蹲下来。
“不哭不哭,本宫错了行吗?”她抿着唇给他擦眼泪,“你知道本宫不是故意要羞辱你,本宫只是想让你尽快振作起来,本宫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
沈随风别开?脸,不接受她的好话。
冯乐真叹了声?气?,再次起身离开?。
沈随风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拉她。
冯乐真当着他的面出去了,偌大的寝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他低着头,额前碎发挡住了眼睛,整个人几乎要融化在阴影里。
然后房门再次开?了,冯乐真回来了,身后还有?几个小心翼翼的仆役。
耳边传来带着热气?的水声?,沈随风坐在原地没有?动,随便他们折腾去。
许久,仆役们离开?,顺手将门关上了,冯乐真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衣裳脱了。”
从前总听她用这种语气?命令陈尽安,如今轮到自己了,沈随风恍惚一瞬,等回过神时已经将衣带解开?。
屏风后的浴桶里盛满了热水,不必冯乐真叮嘱,他便主动去沐浴了,冯乐真靠在屏风旁的柱子上,看着他一点一点清洗自己,等他洗完一遍时,便叫人进来重新换水。
就这样连续洗了三四遍,沈随风洗得皮肤都红透了,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冯乐真这才满意,将屏风上挂的棉布丢给他。
沈随风接过棉布从浴桶里出来,脚踩在地上的瞬间有?一瞬眩晕。冯乐真察觉到他身体晃了晃,立刻伸手扶住他,沈随风下意识将人抱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契合的怀抱,让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却谁也没有?松手。
许久,沈随风低声?问:“殿下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不好,”冯乐真回答,“吃不下,睡不着,本宫上一顿饭,还是昨日清晨的一碗粥。”
而此刻,已经是今天的下午。
听到她的回答,沈随风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殿下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
冯乐真失笑,伸手推开?他。
沈随年早就准备好了膳食,一直在外头苦苦等着,终于等到冯乐真的传唤后,便立刻叫人把饭送了进去。
空空如也的桌子上很快摆满了吃食,冯乐真拉着只着寝衣的沈随风来到桌前,正要坐下时,沈随风突然顿了一下:“这是兄长做的。”
冯乐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一碗面条。
面条色泽光润,汤也透亮,显然是刚煮出来的,可他们一直没有?传唤吃食,沈随年又?怎么能确定具体的煮面时间?只怕是在他们传唤之前,便一遍遍地下面了吧。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说一句:“他应该是很担心。”
“还用说?”冯乐真扫了他一眼,将面放到他面前。
沈随风笑了一声?,想说自己这几日浑浑噩噩,实?在顾不上别人伤不伤心,可一对上冯乐真的视线,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可怜,于是沉默地端起面碗慢慢吃。大约是面太?烫了,升腾的白烟熏到了眼睛,他的眼睛一直泛红,好似被烧灼过一般。
冯乐真也盛了一碗粥,垂着眼眸安静地吃。
一顿饭结束,桌上的菜半点没动。
饭菜撤下去后,两人任由沉默蔓延,直到冯乐真主动开?口:“若是无事?……”
“殿下陪我用个晚膳吧。”沈随风打断。
明?明?刚用过膳……冯乐真失笑,下一瞬对上他过于执拗的视线,再也不舍拒绝。
“……好。”
距离晚膳还有?几个时辰,沈随风拿起一本医书开?始看,冯乐真摸摸鼻子,也去他的书箱里找了几本游记。
她以前就喜欢从他的书箱里找游记看,每次看到他在上头写的批注,都仿佛在跟他一起游历名?川大河,那?种自由的新鲜的气?息,总叫人流连忘返。
冯乐真趴在床上,沈随风坐在脚踏边,两人互不打扰,又?好像时刻被对方?的气?息霸占。
房门没有?关紧,沈随年偷偷往里看了一眼,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后愣了愣,又?赶紧将门关紧。
几个时辰好像也没有?多久,至少在这个寝房里,都不够冯乐真看完一整本游记的,夜色渐深,两人一同用了晚膳,沈随风便低着头,等她开?口说离开?。
然而冯乐真没有?走,而是当着他的面将门锁上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相?拥着倒在床上时,只觉对方?的体温几乎要融化自己。
抵死缠绵,如火似焰,神魂纠缠着一起飞入天边时,冯乐真隐约听到沈随风哽咽着问:“一定要分开?吗?”
她被高高抛起,又?狠狠丢下,脑子浑浑噩噩,只勉强告诉他,世间情爱固然美好,却也单薄易碎,能做到互不亏欠已是不易,没必要再伤筋动骨做出太?多牺牲。她不可能为他放弃庙堂之高,自然也不想他为自己放弃江湖之远,相?比日后成为怨侣,亦或是她用权势禁锢他一辈子的自由,她宁愿早些送他离开?。
他们很好,只是不合适,这不是什么错误。
沈随风红着眼笑了一声?,下一瞬便感觉到她咬在了自己的锁骨上。痛意弥漫,他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更加用力地将她送上高峰。
情有?浓时,便总会转淡,就像天黑之后,总会天亮,这世间的道理总是相?通,该舍弃时,就该舍弃,该认命时,就该认命。
冯乐真接连四五日的夜不能寐后,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翌日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撑着酸软的身子坐起来时,阿叶恰好端着新的衣裳进来。
看到她醒来,阿叶笑着迎上来:“殿下,奴婢服侍您更衣。”
冯乐真顿了顿:“沈随风呢?”
“他在外面,”阿叶脸上的笑变得有?些谨慎,“奴婢听说……沈随年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今天回南河,沈先生也要跟他走了。”
冯乐真面色平静:“知道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阿叶想说什么,但到底忍住了。
收拾妥当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她款步走出门,便看到沈随年正指挥下人搬行李,众人瞧见她纷纷行礼,冯乐真浅笑着回应,一回头便看到沈随风背着药箱准备出门。
两人四目相?对,沈随风突然肆意一笑,与从前无甚区别:“醒了?”
冯乐真看着眉眼清明?的他,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无拘无束肆意潇洒的沈先生:“去哪?”
“问我现在还是之后?”沈随风眉头微挑。
冯乐真问:“都怎么说?”
“现在么,去给世子多抓几服药,免得我走了之后无人给他看诊,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若太?早制定计划,反而失了乐趣。”他笑着说。
冯乐真也笑了:“如此,也好。”
沈随风感觉自己笑得有?些累,便问一句:“殿下还有?事?吗?”
“沈先生去忙吧。”冯乐真让出身后的路。
沈随风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抬手抱拳:“在下告辞。”
“不送。”冯乐真垂眸。
沈随风不再言语,背着药箱大步从她身侧离开?,冯乐真睫毛微颤,唯有?他擦肩而过时,指尖不自觉掐进了掌心。
侯府内,祁景清将今日的药喝完,才慢悠悠抬头看向沈随风。
“真的要走?”
沈随风扫了他一眼:“我要走了,你是不是得放鞭炮庆祝啊?”
“你会后悔的。”祁景清说。
沈随风笑了:“听起来,世子是要劝我留下?”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说事?实?。”祁景清看着他的眼睛,“我如果是你,自由算什么,心中那?点抱负又?算什么,没有?什么比留在她身边更重要,她若不愿意,死缠烂打就是,反正她对你心中有?情,总是会妥协的。”
“你能这样说,是因?为自由也好,抱负也罢,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若是换了别的,你未必比我潇洒。”沈随风淡淡开?口。
祁景清:“所?以你真打算为了这些放弃她。”
“当然不是,”沈随风想也不想地否决,提起他们之间的事?,仍有?一分怔愣,“是她放弃我的。”
“我说了,你可以死缠……”
“这不是死缠烂打的事?,”沈随风打断他,“我能感觉到,她近来同我在一起时,并不如从前那?般快乐。”
他自嘲一笑,“或许她说得对,我们很好,只是不合适。”
祁景清听不懂,只是安静下来。
沈随风开?完药便转身离开?,祁景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说了一句:“或许你下次回来,她就是我的了。”
“殿下从不是谁的,你倒是可以努力成为她的,”沈随风回头,眼底透出三分挑衅,“不过么,殿下挑得很,你这种,容貌虽然好,却入不得她的眼。”
“入不入得,不是你说得算的。”祁景清平静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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