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你好好读书。”冯乐真看着陈尽安,不知不觉放缓了声音。
陈尽安默默点了点头,又一脸凝重拿起笔。
冯乐真无声笑笑,抬眸示意沈随风跟上,沈随风眉头微挑,抬步跟了过去。
“殿下找我何事?”一走出花园他便问。
冯乐真头也不回:“看病患。”
沈随风神色正经了些。
两人一同穿过大片园林和庭院,渐渐走到了重兵把守的暗牢门口。看着冯乐真径直往里走,沈随风眼眸动了动,也跟着走了进去。
暗牢深处,范公公目光呆滞地蜷在角落,时不时尖叫一声,又很快恢复安静。自从冯乐真吩咐之后,牢房内的被褥床单都换得很勤,可惜不管如何照顾,他身上都有一股浓郁的尿骚味。
牢门上的锁链被解开,范公公听到动静看过来,一看到冯乐真就想笑,可还没等笑出来,就看到了她身边的陌生人,吓得顿时噤声。
“就是他。”冯乐真道。
沈随风直接走到范公公面前单膝蹲下,放缓了声音道:“伸手。”
听到他温柔的语气,冯乐真不由得多看他两眼。
他的声音仿佛有什么玄力,范公公犹豫半天还是伸出了手,沈随风垂着眼眸替他搭脉,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旧伤。
许久,沈随风轻呼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后起身就往外走。范公公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突然大吼一声:“李同,我杀了你!”
“小心!”冯乐真脸色一变,抓住他的衣袖猛地后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两人都没什么准备,后退时一个不稳,直接朝着墙壁撞去。冯乐真已经做好了吃痛的准备,下意识闭上眼睛,可当撞在墙上的刹那,沈随风却及时护住了她的脑袋。
砰!
侍卫们及时关住牢门,范公公被挡在门里,红着一双眼将手伸到栅栏里:“李同!李同!”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殿下……”
冯乐真的脸还埋在沈随风怀中,淡淡药草香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覆盖,其余人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离她很远很远,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不知是谁的心跳。
“殿下打算抱多久?”
调侃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冯乐真勉强回神,抬手示意其他人她没事。
沈随风见她缓过劲来,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侍卫:“打开给他闻一下。”
侍卫连忙答应,打开小瓷瓶递到范公公鼻下。片刻之后,范公公的眼睛从凶狠逐渐变迷茫,又默默缩到了墙角,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没了声嘶力竭的叫声,沈随风松了口气,这才放开冯乐真想后退一步,结果她的珠花勾在了他的前襟上,他这一退她顿时吃痛地轻哼一声。
“解开。”她皱眉道。
沈随风顿了顿:“我?”
“不然呢?”冯乐真不悦,“难不成要本宫亲自解?”
沈随风无奈,只好去拆解珠花,修长的手指无意间碰触到她如绸缎一样的头发,指尖突然生出一分痒意。
冯乐真:“好了没有?”
沈随风回神:“好了。”
冯乐真这才后退一步,将散下的头发别至耳后。
“没想到殿下看似沉稳,胆子却这么小。”他勾起唇角。
冯乐真扫了他一眼:“你若在牢里死一次,只怕胆子比本宫还小。”
“这话说的,好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在牢里死过一样。”沈随风抱臂倾身,突然靠近她。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能治吗?”
“能。”
“要多久。”
“十天。”
冯乐真脚下一停:“只十天?本宫提醒你一句,他可是疯了好几年了。”
“疯是因为余毒未清,清完就不疯了。”沈随风答得笃定。
冯乐真眼底浮起笑意:“那就静候沈先生佳音。”
“五千金。”沈随风伸手。
冯乐真笑意一僵:“……多少?”
“五千。”沈随风又重复一遍。
冯乐真气笑了:“你不是按身份定价吗?他不过是一个久居乡野的老太监,如何比当朝余相还多四千的诊金?”
“这次的情况略有不同。”沈随风回答。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暗牢门口,冯乐真干脆停下问个清楚:“有何不同?”
“余大人的病疾痊愈,还有几十年可活,里面这位,只怕治好之日就是丧命之时,”沈随风勾起唇角,“结果不同,诊金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谁跟你说本宫要杀他?”冯乐真问。
沈随风:“难道不是?殿下坚持要治好他,又派这么多人守着,显然是因为他身上有重大秘密,待殿下知道了这个秘密,还能让他继续活着?”
冯乐真抬眸,平静与他对视。
她生于帝王家,是大乾最尊贵的长公主,即便在自己府上没有盛妆,骨子里的矜贵也难以遮掩,而沈随风却好似自由的一股风,任由她如何气势逼人,他自有他的天地。
僵持许久,冯乐真扬起唇角:“自作聪明。”
沈随风笑笑,不再言语。
“五千金就五千金,十天若是治不好他,就拿你的脑袋抵罪。”冯乐真转身就走。
沈随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愉悦地挥挥手:“天气炎热,殿下脉象强劲,不像虚寒怕冷之人,衣裳还是换单薄一些的好,否则中暑生病,又是两千金。”
冯乐真冷笑一声,直接没搭理他。
既然将范公公交给了沈随风,冯乐真便彻底不管了,只等着验收成果就是,她如今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冯稷还病着。
上一世他病了两三天就痊愈了,而这次都许多天了了,连辞官归老的崔公公都被叫回了宫里。他却还是高热不退。
对重活一世的她而言,任何一点小的变动,都可能导致她的计划受影响,所以思虑再三,冯乐真还是进宫探望了。
龙华殿,门窗紧闭,药味熏人。
冯乐真一进门,便看到了两鬓斑白的余守。
两人对视的刹那,冯乐真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见礼,余守便已经别开了视线。她自嘲一笑,垂着眼眸守在外头。
崔太医很快从里间出来,看到冯乐真屈膝行礼。
“免礼,皇上如何了?”冯乐真问。
崔太医擦擦头上的汗:“今早退烧了,若是十二时辰内不再起热,应该就没事了。”
“不是风寒吗?为何如此严重?”冯乐真蹙眉。
崔太医摇摇头:“皇上思虑太重,小病也会熬成大病……若是沈小友还在就好了,以他的医术,定能很快治好皇上。”
“……沈先生?”冯乐真一愣。
一旁的余守听到她熟稔的语气,也跟着顿了顿。
崔太医颔首:“殿下还不知道吧,庆王妃先前将草民的家围了,沈先生大概是瞧见了,便偷偷躲了起来,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何处,是否离开了京都。”
……没想到这一世冯稷迟迟没有痊愈的原因,是因为她把沈随风藏起来了。冯乐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闻言只是假笑。
崔太医报过信儿,冯乐真便进里间探望冯稷了。才短短几日没见,冯稷就瘦了一圈,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愈发暗淡。
看到仪态万千的长姐朝自己走来,冯稷扯了一下唇角:“皇姐。”
“皇上。”冯乐真余光扫见他枕边一个雕工极好的小马,顿了顿后微笑。
冯稷闭了闭眼睛,半晌才缓缓开口:“运河之事,朕打算放弃了,皇姐,你又赢了。”
“皇上如此听劝,是大乾之福,你我姐弟又谈什么输赢。”冯乐真面色不改。
“可是皇姐,”冯稷定定看向她,“你不会总是赢的。”
寝殿里静了下来,一旁服侍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冯稷和冯乐真还算从容。
许久,冯乐真无奈一笑:“这是自然,没有人可以一直赢,皇姐也是输过的。”
冯稷讽刺一笑,只当她在激怒自己:“朕累了,皇姐回去吧。”
“是。”
冯乐真转身离开,走出龙华殿后,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殿下请。”引路宫人恭敬道。
冯乐真抬步往外走,一路上半句话都不说,引路宫人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得不对遭她怪罪。
两人一路无言的安静,在经过御花园时被一阵女子的笑声打断,冯乐真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绯战蒙着眼睛,正和几个宫女嬉闹。
引路宫人见她多看了几眼,便体贴回答:“这几个宫女是皇上赏给绯战王子的。”
“那他近来应该挺开心吧。”冯乐真勾起唇角,很难说不是幸灾乐祸。
引路宫人附和:“王子一向风流,能得这么多美人,自然是开心的。”
冯乐真唇角弧度更深,直接无视那边的闹剧离开了。
出了宫门,上了回家的马车,她便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马车轻轻摇晃,她很快有了睡意,只是没等睡熟,马车便突然停下了。
“殿下……”外头传来车夫迟疑的声音。
冯乐真缓缓睁开眼睛,静了片刻后掀起车帘。
马车前,余守冷着脸负手而立。
该来的还是来了啊……冯乐真叹息一声,缓步下了马车。
“沈大夫是你找来的?”余守问。
冯乐真神色淡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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