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第2章

作者:山有青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逆袭 轻松 穿越重生

  满身血污的人被随意丢在地上,指尖无意间划过冯乐真莹白的衣裙,在上头留下一道刺眼的鲜红。

  李同带着人转身离开,牢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太监手段阴毒,地上的人被挑断了脚筋,脊骨似乎也断了,身上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血窟窿,将洗得发白的衣裳染成黑红。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缓缓在他面前蹲下。

  她蹲下时并未抚裙,衣角随意堆在地上,也落在了他满是血和灰尘的手指上。趴在地上的人指尖一颤,好半天才艰难动了动,避开她洁白的裙角。

  冯乐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抬手抚开他被血黏在脸上的头发,看向他伤痕累累的脸:“谁派你来的?”

  “……无人。”他声音微弱,已然是强弩之末,一双眼睛蒙了血,却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冯乐真沉默一瞬:“因何而来?”

  “救……殿下。”

  冯乐真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直到他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她才回过神来:“若本宫说不记得你是谁,你可后悔来此一遭?”

  他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冯乐真无声笑笑:“知道了。”

  她伸手盖住他微微散开的瞳孔,毫不在意自己手上染了血痕。

  “你能来,本宫很高兴。”

  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缓慢,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牢房内恢复寂静,礼乐声又一次传来。冯乐真收回手,一脸平静地坐在尸体旁。

  许久,一滴血落在指尖,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游街的娶亲队伍突然惊了马,直接冲进了拥挤的百姓里,一时欢声变惊叫。一片混乱中,有人一袭红袍却好像事不关己,只是突然看向天牢方向,可惜眼前瓦房林立,连天牢的影子都看不见。

  冯乐真倒在尸体旁边时,隐约听到了急促的铃铛声,她没有细究,便彻底陷入黑暗。

  “都日上三竿了,殿下怎么还不醒?”

  “许是昨夜看了太久的书,累着了,你莫要去吵扰她。”

  “可睡太久也不好,醒来要头疼的。”

  冯乐真眼皮微动,许久之后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熟悉的床幔与帐顶。

  床幔是用金线织成,是皇帝送她的二十一岁生辰礼,她嫌俗气,用了三个月便叫人撤下了,直到她因谋逆的罪名被幽禁宫中,都没有再用过。

  而现在,早该被收进库房的床幔,却凭空出现在眼前。

  她静静躺了片刻,意识回拢之后默默坐起,入眼便是熟悉的摆设与布局。

  是她长公主府的主寝,她自十六岁起便居住的地方,房中的一桌一椅,皆是按照她的喜好添置,许多东西都是孤版,绝无可能复制。

  门口还在闲聊的小丫头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她起身后赶紧跑进来:“殿下,您可算醒了,饿了没有?”

  冯乐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记忆里仍是她一身血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

  “殿下,殿下?”小丫头歪歪头,不解地看着她。

  冯乐真垂眸,视线停在她腰间的香包上。

  是五毒香包,唯有端午节才佩戴。

  冯乐真静了片刻,伸手捏住她的脸:“疼吗?”

  “……疼。”小丫头担忧地看着她。

  冯乐真收手,看向她被自己捏得泛红的脸:“那便不是梦。”

  小丫头愈发不解:“殿下,怎么了?”

  “今日是哪一年的端午?”冯乐真又问。

  小丫头:“……殿下您可别吓我,自然是大乾辰历五年啊!”

  那便是去年的五月,再过三个月,她便要因谋逆罪名幽禁宫中。

  天不负她,让一切重回尚可挽回时,冯乐真想起那个为救自己只身闯进天牢的人,抬眸看向窗外馥郁的花木。

第2章

  京都城地处北方,一进入五月,天气便彻底热了起来。

  一大早,小丫头便来了主寝门口,拦下要进屋的婢女询问:“殿下今日还不出门吗?”

  婢女恭敬回答:“不出,说要等秦管事回来。”

  小丫头叹了声气,接过对方手里的铜盆进屋去了。

  “这么热的天儿,殿下当真不用冰鉴?”她一进门便问。

  冯乐真与她对上视线,唇角顿时挂起笑意。

  眼前的包子脸小姑娘,正是五岁起便跟在她身边的阿叶,当初谋逆的罪名一出,为了给她争取自证的时间,便当街自尽于人前,硬生生拖了三天给她。只可惜三日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她到底没那个本事,在有限的时间内走出某些人精心准备的陷阱。

  “殿下,殿下……”

  冯乐真回神:“嗯?”

  “您究竟是怎么了?”阿叶无奈,“近来不爱出门就算了,还动不动就不理人。”

  冯乐真失笑:“你方才说什么?”

  “奴婢问您,要不要用冰鉴。”阿叶重复一遍。

  京都城的五月已经入夏,主寝又是整个长公主府最朝阳的屋子,这才清晨,屋内已经明亮燥热了。

  冯乐真转身到梳妆台前坐下:“不用。”

  “为何?”阿叶跟过去为她梳头。

  冯乐真:“暖和。”

  阿叶:“……”

  冯乐真一脸淡定,在镜中与她对视时,还翘起了唇角。

  在地龙都烧不暖的冷宫住了一个冬天,又在冰冷的天牢里冻了两天,到死手脚都是凉的,如今重活一回,她确实比从前更贪恋温暖。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阿叶放下梳子就要离开。

  冯乐真赶紧将她拉住:“本宫没病。”

  “都说胡话了,怎么可能没病。”大热天的想暖和暖和,简直是不像话。

  秦婉一进门,便看到两人在梳妆台前拉扯,顿时不悦开口:“殿下。”

  梳妆台前的两人一瞬收手,纷纷挺直腰身。

  “秦管事。”阿叶低眉顺眼福了福身。

  秦婉先向冯乐真行礼,再蹙眉看向阿叶:“身为奴才与主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奴、奴婢知错。”阿叶一边道歉,一边求助地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一脸无辜:“本宫好像饿了。”

  “奴婢这就去给殿下传膳。”阿叶立刻离开,经过秦婉身侧时,还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冯乐真看到她这副避人如蛇蝎的模样,便忍不住想笑,结果下一瞬便听到秦婉开口:“殿下太惯着她了。”

  冯乐真轻咳一声乖乖听训,一双眼睛好似黏在她身上一般。

  秦婉是她十二岁那年去江南游玩时带回来的,和阿叶一样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人,上一世她被幽禁宫中,秦婉在外头一直打点翻供,最终因惹恼皇帝被赐了毒酒。

  重活一世,死生两别的人也能再次相见,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秦婉正训人,结果一低头便对上了冯乐真亮晶晶的眼神,剩下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您、您……”

  “本宫知道,如今处境不佳,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整日与奴仆厮混……但你和阿叶于本宫而言又不是奴仆,”冯乐真说着见她眉头皱起,当即转移话题,“你出去了十余日,可有什么收获?”

  一提正事,秦婉便愈发严肃:“回殿下,买了五间商铺,良田百余亩,稍作收拾便可使用了,只是要到明年才能有进项。”

  “辛苦了。”冯乐真失笑。

  即便贵为长公主,也是要吃饭谋生的,她如今没有封地,长公主府的人情往来多,开销又大,每月那点俸禄还不够给仆役们发工钱的,只能另想办法开源节流,她不擅长这些,索性都交给了秦婉。

  秦婉拿起梳子,继续为她梳头:“听说殿下这几日不爱出门,也不准人往屋里送冰鉴,是不是哪里不适?”

  “没有,只是不愿见人。”冯乐真看向镜中的自己。虽然重生了,但很多问题还没解决,她总要仔细想想破局的法子。

  秦婉继续推测:“可是因为傅大人迟迟不归,所以心情不好?”

  傅知弦半个月前领了修古卷的差事,和翰林院一众人去了廊州,说是端午前后就回来,可一直到今日都没回。

  “当然不是,”冯乐真眼底笑意不减,“本宫巴不得他更晚些回来。”

  免得她一看到他,就想提刀杀之。

  秦婉才不信她的话:“殿下自五年前订婚起,便没有与傅大人分开这么久过,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冯乐真:“……”解释不清。

  “梳好了,殿下今日若还是不愿出门,便只以珍珠点缀?”秦婉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人儿问。

  权势滔天的长公主殿下,卸去那些华丽的头面与外衣,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眉眼干净的小姑娘罢了。

  冯乐真懒倦答应,待她为自己簪花时,突然开口道:“你近来若是无事,可否替本宫寻一个人。”

  秦婉顿了顿:“殿下想找谁?”

  冯乐真脑海中又一次浮现那人蒙了血和灰的脸,安静片刻后缓缓开口:“取笔墨来。”

  秦婉答应一声,立刻着人送来笔墨纸砚。

  冯乐真凭借记忆画下那人的模样,又将画像交给秦婉:“本宫也不知其姓名来历,只是觉得有几分熟悉,想来是见过的,你且按照画像去寻,找到了便立刻回禀本宫。”

  “是。”秦婉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便带着画像离开了。

  她一走,阿叶便带着早膳进来了,陪着冯乐真消磨时间到晌午才出来,一出门就看到秦婉皱着眉头站在庭院中,像是被什么事难住了。

  阿叶在这偌大的长公主府里,最怕的就是这位一板一眼的秦管事,一看到她下意识就想躲开,可又实在好奇她在做什么,于是纠结半天还是挪步过去:“秦、秦管事,您做什么呢?”

  “殿下让我寻个人。”秦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