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青木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人人都收拾了许多包袱,厨娘更是?要将自己?用惯的锅都带上,被范公公好一通教训,以?至于眼圈都红了。
“没什么可伤心的,你?想带就?带。”冯乐真失笑。
厨娘还?未开口,范公公便先说话了:“那怎么行,人人都多带一些,到?时候路上累赘,还?不是?辛苦殿下。”
“一口锅而已。”冯乐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范公公:“哪是?一口锅的事,三千祁家军为了追随殿下,要离开自己?住了多年?的家乡,一个个轻装简行,连家中老母烙的饼子都不敢多拿两个,叫他们?知道殿下的厨娘连锅都带上,他们?又该怎么想?殿下,您是?以?人心得天下,任何时候任何事上都不得失了人心”
冯乐真倒没想过这些事,渐渐正色起?来?。
厨娘忙道:“不带了不带了,京都那样大一个城,哪里买不到?好锅了?到?时候再买就?是?。”
“殿下。”范公公蹙眉。
冯乐真缓缓舒出?一口气:“知道了,按范公公说的办就?是?。”
“多谢殿下。”范公公恭敬行礼。
冯乐真浅浅一笑,带着阿叶去了别处散步。
“范公公太小题大做了,殿下提高祁家军待遇,照拂他们?家中老小,是?他们?的大恩人,哪至于就?因为一口锅失了人心。”走远了,阿叶才敢小声嘀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许多事都是?从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今日是?本宫疏忽,范公公提醒得对。”冯乐真笑了一声,“到?底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儿,考虑事情就?是?周到?些,这次回京带着他是?对的。”
阿叶眨了眨眼睛,只是?替厨娘说了一句:“她也?没坏心,只是?想让殿下路上吃得好些。”
“本宫明白的。”冯乐真点了点头。
阿叶见她都懂,便笑了一声。
主仆二?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阿叶突然心生?感慨:“咱们?刚来?的时候,这院子破得跟什么似的,一场积雪都能将房顶压塌,如今也?修葺好了,虽然小,但比起?从前也?算焕然一新。”
冯乐真抬眸,看向擦得锃亮的青砖角檐,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殿下,咱们?回京之后,是?不是?不会再来?了?”阿叶问。
冯乐真:“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回来?的。”
只是?什么时候有机会,却是?说不准了。
阿叶抿了抿唇:“刚来?的时候,天天盼着离开,真该走了,反而有些舍不得了,殿下二?十一岁来?到?营关,时隔四年?离开,算是?最好的年?纪都留在这里了。”
“只要心气儿不倒,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冯乐真走到?灯笼下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
阿叶沉默许久,笑了:“殿下说得对,只要心气儿不倒,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
主仆二?人聊天到?深夜,冯乐真被阿叶强行送回了寝房。这段时间她鲜少独处,此刻屋里只她一人,她坐在梳妆台前想了很?多,想到?四年?未见的傅知弦,想到?去了云明的沈随风和祁景清,想到?决绝离开的闻歌、被塔原王宫困住的绯战,还?想到?了……已经离世的陈尽安。
她垂下眼眸,视线落梳妆台上,那里有绯战相赠的方盒,也?有一个巴掌大的、某人花了所有银钱还?预支工钱才买来?的水精灯笼。
想得太多,何时靠在桌边睡着的都不知道,大约是?因为睡得不舒服,她昏昏沉沉间做了梦,梦见有人唤她殿下。
“殿下,殿下……”
她静静看着眼前人,沉默了不知多久,才问一句:“何时回来?的?”
“昨晚回的。”他说,“知道殿下该回京都了,卑职日夜兼程,想追随殿下一起?回去。”
冯乐真无声笑笑:“好,回来?就?好。”
阳光落在眼睫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靠在梳妆台上,而与她说话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直起?酸痛的身子,拿起?水精灯笼看了看,无声笑笑。
已经入秋,清晨透着凉意,但日头一出?,金光撒满大地,整个营关都暖和起?来?。
长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外的道路两旁,早已经挤满了出?来?相送的百姓,一瞧见马车列次出?来?,连忙举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和用物往前挤。
范公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提前安排了侍卫一边阻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百姓倒也?听劝,知道不方便拿后便不往前挤了,只是?这一段路的百姓晓得了,下一段路的百姓又会重新挤上来?,从长公主府到?城门楼下,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城门大开,祁景仁早已带着精挑细选的兵士在城外等?着,看到?冯乐真后立刻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来?了。”
“百姓太热情,便耽搁了会儿。”冯乐真也?是?无奈。
祁景仁大笑:“卑职天不亮时就?瞧见有人在路边等?着了,本来?想派人守着,但仔细想想殿下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来?,索性就?让他们?送送您吧。”
冯乐真浅浅一笑,抬眸看向她身后排列整齐的兵士。
“殿下,这三千人,乃是?我祁家军真正的勇士,个个都能以?一敌十,帮殿下应付一路的险阻,想来?也?是?够了,”队伍在城里耽搁太久,祁景仁没有多废话,简单交代一番后跪了下去,低头抱拳道,”卑职不能随殿下一同回京,只能在此恭送殿下,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号角声响起?,浑厚的声音直达天听,冯乐真在万千将士与百姓的呼喝声中,带着来?时所带的心腹和三千精兵,朝着京都城的方向去了。
营关位于大乾的极北之地,与下一个城池月城之间,就?相隔了将近三天的路程,因为路途遥远,所带兵士又不算多,财大气粗的沈随年?一早就?准备了几百辆马车,直接以?车代步。
“坐马车开拔的大军,估计古往今来?也?就?咱们?一支吧。”阿叶一时间心生?感慨。
冯乐真倒是?淡然:“人数不多,每个城池的沈家商行又提前备了粮草,我们?只需沿途补给,不必带太多东西,用马车反而快些。”
“沈老板真是?帮了咱们?大忙。”阿叶看着浩浩汤汤的车队,仍觉壮观。
冯乐真唇角翘了翘,没有多说什么。
战马拉车,速度比寻常马匹还?要快些,一行人按时来?到?了月城城楼下。
早在冯乐真昭告天下要清君侧时,月城便已经开始严阵以?待,如今瞧见大军兵临城下,顿时城门紧闭,半点不敢放行。
冯乐真立于马车之上,对出?现在城楼上的月城巡抚淡声道:“本宫已经说过,此去京都是?为还?大乾一片清明,阻本宫者皆为奸佞,杀无赦。”
巡抚乃是?冯稷母族华家的门生?,闻言冷笑一声:“究竟是?还?大乾清明,还?是?意图谋反,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下官就?是?死,也?绝不能放你?进城!”
“如此说来?,大人是?要顽抗到?底了?”冯乐真缓缓开口。
巡抚眯起?眼眸:“下官劝殿下还?是?回去吧,月城兵力虽不如营关,却占据了有利地形,殿下若执意强攻,只怕是?九死一生?。”
冯乐真勾起?红唇,侧目看了一眼阿叶,阿叶当即跳到?马车顶上,对着城楼上方喝道:“众将士!月城巡抚私德败坏昏聩无能,自来?到?月城起?便一直财政亏空,将士之俸银更是?拖欠不发,殿下知尔等?有心报国,不愿众将士同室操戈,特在此承诺,但凡归顺者,往日所欠俸银双倍发放,往后俸银按时发放,家人子女?之禄与营关将士相同!”
月城已经半年?没有发放俸银,阿叶此言一出?,城楼上的将士还?未有所反应,巡抚先怒道:“黄毛小儿胡说八道!你?们?莫听她谗言,若真是?为此军心动摇,日后只怕也?不会如愿,反倒领个意志不定的罪名!”
“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会食言!尔等?可慢慢考虑,本宫是?为清君侧而来?,尔等?死抗或投降,皆为报国之举,不必心下难安!”冯乐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巡抚恼了,当即扭头看向众人:“待将他们?击退,俸银便立即发放,若有人因这些蝇头小利行叛国之举,杀无赦,诛三族!”
说罢,便扬长而去。
城楼下,阿叶看了眼没有反应的月城兵士,蹙着眉头跳下马车:“殿下,这招有用么,奴婢怎么觉得他们?并不动心?”
“即便动心,此刻也?不敢表露半分,本宫不愿见大乾的将士用兵刃对准彼此,且再等?等?吧,”冯乐真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吩咐下去,暂时在城外安营。”
“是?!”
夜色很?快降临,城外空地上安了大片帐篷,月城城楼上的将士也?换了三次班了,今夜注定无眠。
相比城门内外的紧张肃杀,城里却是?一片祥和,百姓听说长公主兵临城下的事也?是?一片淡然,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甚理解长公主殿下要做的是?好事,为何自家巡抚会如此严防死守。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转眼便是?两天过去,城外的大军轻装简行,已经没有更多的粮草,城内对自家巡抚从不理解,渐渐升为了不满。
“长公主殿下仁慈如神明,还?能对百姓如何不成?要我看呐,不如趁早开城门放行,也?免得生?出?许多风波来?。”
“可不就?是?,若非国有奸佞,长公主殿下也?不会不辞万里赶去京都,咱们?的巡抚大人不肯借道,莫非是?心虚了?”
“说不定就?是?如此,你?看同是?边城,营关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大冬天都有兵士上街铲雪,百姓还?能买到?新鲜的瓜果青菜,哪像咱们?,一场雪下下来?,便只能猫在家里,一直到?来?年?三四月份才能出?门。”
流言愈演愈烈,百姓也?越来?越不满,再将自己?的日子同营关的日子一对比,更觉现在的境况没法活。月城与营关一样,兵士大多是?本城的青壮年?,家人子女?皆在月城生?活,月城百姓之念,便是?家人子女?之念。
接连半年?没拿到?俸银,本就?觉得日子无望,殿下突然作下承诺,说要给他们?补上,还?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处处为他们?着想,他们?很?难不觉得心动,再加上家人子女?鼓动,他们?愈发不忍看殿下在城外风餐露宿。
巡抚也?察觉到?了军心不安,当即掏空了库银要给兵士们?发钱,本意是?稳定军心,可也?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声:“既然有银子,为何一直推迟到?今日才发,是?不是?将我们?当猴子耍!”
此言一出?,本就?不稳的人心更是?浮动,更有甚者主动开口:“兄弟们?,狗官不拿我们?当人,我们?却要拿自己?当人,长公主殿下说得对,她是?为清君侧而来?,我们?放她进来?是?为大乾尽忠,并不为叛国之举!”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巡抚大怒,嚷着要将扰乱军心者就?地诛杀,然而已经无人再听他的,一个个皆朝着城门涌去,华家亲兵竭力阻止,可惜犹如螳臂当车,根本阻止不了。
城门外,阿叶烤了半张饼子递给冯乐真,颇为苦恼道:“殿下,这顿吃完,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咱们?要不要趁刚填饱肚子去攻城啊?”
“若是?攻城失败,岂不是?更饿?”冯乐真笑道。
阿叶扯了一下唇角:“话是?这么说,但……祁将军不是?说在城里做了安排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别不是?失败了吧?”
“不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冯乐真回答。
阿叶正要问还?得多久,一直紧闭的城门突然发出?沉重的一声响,她眼神一凛,噌地一下挡在冯乐真身前,原地休息的将士们?也?纷纷抄起?武器起?身。
一片警惕中,冯乐真上了马车顶,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
城门缓慢而沉重地打开,刚开出?两掌宽时,里头便有兵士迫不及待地喊:“长公主殿下!卑职们?给您开城门了!”
冯乐真笑了,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悦。
直到?将月城所有华家亲信清理干净,阿叶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进城了?
“百姓也?好,兵士也?罢,都是?眼明心亮之人,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都看在眼里,今日的轻而易举,皆是?过往几年?的厚积薄发。”冯乐真缓缓解释。
阿叶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们?在月城待了三天,塔原的大军便压境了,绯战看着营关紧闭的城门,慵懒地说了一句:“就?地安营。”
冯乐真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只是?留下一个亲信回了营关,找到?胡文生?传了几句话。
“什么?!”胡文生?暴跳如雷,“殿下要我给月城兵士发俸银?还?得帮月城百姓修路?!我哪有那么多钱!府衙哪有那么多钱!”
“殿下说就?知道你?会如此反应,少装蒜,府衙有多少钱她比你?更清楚。”亲信一脸无辜。
胡文生?嘴角抽了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德行。
“殿下还?说了,你?把差事办好,以?后月城也?归你?管。”亲信又道。
胡文生?眼睛一亮,什么委屈都没了。
亲信见话已带到?,便要去追大部队,胡文生?看着匆匆离去的亲信,一边高兴自己?好像升官了,一边还?是?觉得肉疼……每年?给营关军营拨款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如今又多个月城,他不能让府衙独自出?这笔银子。
嗯……那位沈家大郎,不是?很?有钱吗?而且可巧的是?,他也?算殿下的手?下。
胡文生?嘿嘿一笑,正觉得自己?想到?了绝世好主意时,刚才的亲信突然去而复返,吓了他一大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胡文生?瞪圆了眼睛,小胡子一翘一翘。
亲信清了清嗓子:“忘了说了,殿下要你?少打沈随年?的主意,他要负担回京大军沿途的粮草和装备,每一日都要耗费大量银子,你?别再给他增添压力。”
“……哦。”胡文生?面无表情。
塔原大军在营关外安营扎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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